黃彰健院士與我

兼論黃院士著《二二八事件
真相考證稿》
戚嘉林
(國際關係學博士)


黃彰健院士於上(2009)年12月28日病逝,余深哀悼。我與黃院士相識,是約五年前應朱浤源博士之邀,於「台北二二八紀念館」發表《二二八事件研究方法、定義與發現》的演講時認識。隨後,因參與武之璋董事長支持、朱浤源博士主持的「二二八研究增補小組」,幾次見面,瞭解黃先生是台灣中央研究院的院士,是時正投身於有關二二八的研究。

記得黃院士曾就有關陳儀於1947年3月13日凌晨三時下達對二二八重要嫌犯的逮捕處決令相詢,我立刻將該史料全文影印寄贈。日後,渠出版《二二八事件真相考證稿》巨著,在該書第552頁的注中,我赫然發現如下記載「此據戚嘉林《台灣史》第五冊,並承惠贈歐陽可亮所著,張志銘譯,《二二八大屠殺的證言》,《台灣史料研究》,第十一期(台北:吳三連財團法人文教基金會,民國87年5月)。全文。警總檔案記有三月十三日逮捕歐陽可亮,以奸偽嫌疑不足,保釋」;前輩風骨,即使如此小事,黃院士亦不掠人微美,據實以載,實為學界典範。

在「二二八研究增補小組」的幾次研討會中,我有機會與黃彰健院士比鄰而坐,渠均熱心與我討論其研究二二八事件之心得。黃君以其長者及院士級的學術地位,如此相交,實有知音之感。記得在交談中,黃院士除贊余之治史外,至少二次告我治史方法,應「國史取詳年月,野史取詳是非,家史取詳官歷」等語。我一聽就能領會,因為我研究台灣史二十餘年,其間苦惱的問題之一,就是如何呈現真實歷史及客觀史觀。我後來悟出方法,就是有關事件年月日期的記載,官方因人力物力充沛之故,檔案所載相關日期資料,遠非民間所能取得。例如清廷處理閩粵械鬥,有關事發日期、官兵平亂等情,檔案多有詳載。至於閩粵怨懟百年是非,野史記載是非感性詮釋。關於個別官員的陞遷調職,官方檔案較為零散,家譜或墓誌記載反而可能較詳。因此,就我的感受而言,是黃院士願將其一生治史心得結晶,與我這位非歷史科班出生的後輩分享;此外,在黃院士往生的前一年,他曾電話贊余並就某事推薦本人,……。黃院士與我僅因二二八研究數面之緣,承蒙渠如此肯定,心中很是感念。當然,在黃院士晚年最後與我的談話中,相互也不無感慨之處。黃院士慨渠年老力衰,來日無多,未能更多的在此一領域發揮。我則慨然,政府有您這樣傑出的歷史學者,卻未能重用,徒讓二二八史實遭人歪曲等語,院士默然。

黃彰健院士之所以在其人生最後歲月,因「憂心時局」而投身二二八事件之研究,《二二八事件真相考證稿》書中《自序》即明言「這本書如能使二二八事件受害家屬明瞭事件真相,減少其對中華民國政府的怨恨,減少未來海峽兩岸和平統一的阻力,也許可以說是我對中華民族的貢獻吧」;當看到這段文字,我內心無比激動。因為早在1980年代初,島內仍處於威權統治,對岸則是改革開放初始困頓,余於兩岸關係茫然不知未來。但我深知台灣史的重要性,因歷史是人類的集體記憶,孕育強烈的近代國家意識,國族認同更是深源於歷史感的民族情懷。此外,我深信神州必有振興之日,兩岸終必統一,就如日據時期熱愛祖國的台士一樣,於國族騰飛世界時刻到來之前,孤燈黃卷,默默刻苦鑽研台灣歷史,盼日後台灣人能知道大清時兩岸國家一體化的雄偉史實,也盼日後台灣人能恢復對祖國的認同,俾為兩岸統一略盡棉薄之力。故黃院士和我認識很短,僅數面之緣,惟都有為兩岸統一盡份心力之意,相信黃院士和我就是因為這樣的共同理念結緣。

黃彰健院士,湖南瀏陽人,中央大學歷史系畢業,一生著作等身,其中《戊戌變法史研究》、《今古文經學新論》分別獲1971、1983年的台灣教育部文科學術獎,但我認為最具時代意義的是《二二八事件真相考證稿》一書。為修正及增補拙著有關二二八事件中的不足之處,我曾反覆詳細拜讀《二二八事件真相考證稿》,故知黃院士以渠治史半個世紀的深厚考證功力,對事件中的二二七緝私血案經過、高雄動亂真相、王添燈與三十二條、美國特務葛超智(George H. Kerr)等事,對比零散原史檔案,層層細膩考證,追根究底,不但洞察蓄意的歪曲歷史,發掘偽造的電報文書,提出諸多原創性的見解,還原諸多二二八事件的真相。故我深深相信,黃院士這本《二二八事件真相考證稿》,不但將有助台灣人對二二八事件真相的瞭解,該書也是眾多二二八事件相關著作中的經典之作,永留台灣,功在國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