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加速日本右傾化將使美國處於尷尬境地

一、安倍作為戰後派首相的野心

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在第二次執政一週年之際，於2013年12月26日參拜靖國神社，安倍宣稱他「絕對無意傷害中韓人民的感情」。眾所周知，靖國神社除奉祀2000餘名乙級和丙級戰犯，更奉祀著14名甲級戰犯，其中包括在珍珠港事變翌日悍然發動太平洋戰爭的日本首相東條英機，簽署偷襲珍珠港作戰命令的海軍大將永野修身，參與策劃「九一八事變」的陸軍大將土肥原賢二和板垣征四郎，製造了慘絕人寰、震驚世界的「南京大屠殺」的陸軍大將松井石根，在朝鮮大力推行奴化教育，殘酷鎮壓朝鮮人民反抗行動的陸軍大將小磯國昭，製造了「仰光大屠殺」，被稱為「緬甸屠夫」的陸軍大將木村兵太郎和製造了「馬尼拉大慘案」的陸軍中將武籐章。因此安倍此舉立即招來中、韓兩國政府的強烈譴責，美國政府罕見地表示失望。安倍2014年1月8日表示，他不會顧及中、韓等國的批判，還會去參拜靖國神社。

安倍參拜靖國神社雖事出突然，卻有脈絡可循。他曾表示，在其第一任期內（2006-2007年）未曾參拜靖國神社「悔恨至極」。在去年8月15日敗戰日（日本稱為終戰日）由於美國的警告和2020年奧運舉辦地點投票的壓力，安倍雖然沒有參加百餘議員的集體參拜，但獻上了祭禮。安倍一直以來都認為遠東國際軍事法庭的審判是勝利者的裁判，侵略沒有明確的定義，「和平憲法」是佔領者強加於日本的「羞恥文件」。他的「歷史使命」就是修改憲法，建立國防軍，謀求國家戰爭權，使日本成為「正常國家」，制訂新的教科書，恢復國民的「愛國心」和「榮譽感」，打造強大的日本。在2014年的元旦獻詞中，他宣稱，「再造強大日本的戰鬥才剛剛開始」，並表示將推動在2020年以前完成修憲。

對於安倍的豪言壯語，切莫掉以輕心，因為這不僅是他個人的主觀願望，而且是日本國民的整體價值取向。民族主義已經成為一種社會思潮，在冷戰後很快導致了日本政治的右傾化和社會整體保守化。這種趨勢不僅體現在政界，還表現在媒體界、教育界及民間。很少有人對日本帝國主義罪行的話題感興趣，日本輿論幾乎呈現一面倒的情形，對於二戰，日本媒體熱衷於渲染日本作為廣島、長崎原子彈爆炸「受害者」的悲情形象，而對其發動侵略戰爭的「加害者」形象卻很少報導。日本社會的進步力量已經大大削弱，整個日本民族的反省力量越來越弱。日本老一代的政治人物對日本發動的侵略戰爭有親身經歷，因此有負疚感和國際平衡感，更懂得如何同周邊國家尤其是經過戰爭苦難的國家處理好關係。和老一代不同，戰後派以民粹主義為主導思想，我行我素，非但不承認二戰的罪行，甚且美化侵略戰爭。安倍作為戰後派的首相，看完描述太平洋戰爭末期，日本零式自殺飛機攻擊美軍艦艇的《永遠的零式》的電影，表示非常感動，就不足為奇。

二、日本修憲存在很大的可能性

日本戰後的和平憲法是在麥克阿瑟佔領日本期間，由美國主導制定的，其中第9條表明，「日本國民衷心謀求基於正義與秩序的國際和平，第一、日本永遠放棄作為國家主權發動的戰爭，武力威脅或使用武力威脅作為解決國際爭端的手段；第二、為達到前項目的，不保有海陸空軍及其他戰爭力量，不承認國家的戰爭權。」而憲法第96條則規定，若修改憲法，必須得到參眾兩院三分之二議員的同意，並在國民投票中過半數。儘管在和平憲法的約束下，日本選擇了一條經濟、科技立國的道路，經過幾十年的努力，終於成為在相當長時間內是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但日本社會上修憲的聲音由來已久，長期執政的自民黨甚至把修憲作為建黨目標。早在1958年，大戰後被列為甲級戰犯但未受審判，時任首相的岸信介，就堅持復古式修憲，希望把憲法改回到「大日本帝國憲法」，擁護天皇為最高權力者，但因美國的嚴格監控，無疾而終。深受其外祖父岸信介影響的安倍，把修憲當成他畢生參政要達成的目標。他透露，2013年7月參議院選舉後，他將集結贊同修憲的議員，向修憲發起衝擊。2013年7月，日本第23屆參議院中期選舉，即242個席位有121個要改選。執政聯盟的自民黨和公明黨分別贏得了65席和11席，加上未參加改選的59席，兩黨在參議院中佔了135個席位，離三分之二（161席）只差26席。之前，在2012年12月16日，日本第46屆眾議院選舉中，自民黨獲得296席，公明黨獲得31席，共327席，超過480席的三分之二。安倍成為六年來首位控制國會參眾兩院的強勢首相，意味著安倍在修憲方面的阻力大幅減少，他大可大張旗鼓推動修憲，再也不需要像副首相麻生太郎那樣說，要學習納粹，靜悄悄不為人知那樣的進行修憲。但因為公明黨對於修憲與自民黨持不同立場，因此，安倍希望修改第96條，將修憲門檻從三分之二降低為二分之一，這樣，光以自民黨一黨之力就可以完成修憲。修憲成為「正常國家」，日本就可以有戰爭權，可以堂而皇之地將自衛隊改成正規的國防軍，發展壯大陸海空軍，換言之，修憲就是為加速提升軍備大開方便之門，是日本加速右傾化的必由之路。安倍首先設立了國家安全保障會議，並且增加了國防預算，這是十年來第一次。

三、美國縱容日本推動修憲

總體而言，美國對日本修憲所持的態度和立場是既支持又管控。在冷戰時期為了防堵蘇中以及蘇聯解體，中國崛起，尤其是奧巴馬戰略東移之後，為了再平衡中國以及減輕美國的軍事負擔，都支持日本修憲和擴張軍備。1949年5月美國參謀首長聯席會議做出了一項「有限武裝日本」的決定，為日本殘餘的軍國主義勢力和右翼勢力反對和平憲法和主張修憲開啟了一個小小的閘門。1953年，時任美國副總統的尼克森訪日時就公開說：「一部不允許戰爭的憲法不是一部好憲法。」1960年1月，美日兩國又首次修改了《美日安保條約》實質上允許日本參與集體自衛。蘇聯解體後，在美國允許和唆使下，分別於1992、1999、2001和2003年制定了各種法律法規，實質上突破了憲法的制約。伊拉克戰爭爆發後，美國更深感日本憲法制約了日本在協助美國作戰中的作用。美國政府官員就開始更直接地公開發表修改日本憲法的言論。2004年7月21日，時任副國務卿的阿米蒂奇在接見訪美的日本自民黨國會議員時說：「日本憲法第9條已成為美日同盟的障礙之一。」同年8月21日，國務卿鮑威爾也向日本媒體發表了同樣見解。2011年1月18日，美國國會研究處向國會遞交了一份研究報告，其中表明：「憲法第9條限制了日本與美國開展強有力的合作」，支持日本修憲。2012年8月阿米蒂奇還與曾任助理國務卿和助理國防部長的約瑟夫‧奈伊在他們共同主筆的《美日同盟：亞洲穩定之錨》政策研究報告中宣稱，憲法第9條是過時的約束，建議將日本「國家正常化」。2013年2月15日，在安倍訪美前夕，美國國會研究處又向國會和奧巴馬行政當局遞交了一份題為《美日關係：國會面臨的若干問題》的研究報告。報告中在關於日本修憲的問題上一字不改地重複了上一份報告的立場。安倍在與奧巴馬會談時除了談釣魚島問題之外，還詳細介紹了他的修憲設想。事後從日本和美國媒體陸續透露的信息看，奧巴馬總體上是支持安倍修憲的主張和在釣魚島問題上的立場的。

當然，美國對日本修憲的支持也不是無限度和無條件的，而必須保持在可控範圍並能更有利於美國全球戰略的前提之下。日本右翼積極鼓吹修憲，其目的在擺脫戰後體制，而戰後體制是美國設定的，也就是要擺脫美國的控制，奪回日本獨立自主的地位。石原慎太郎和橋下徹為首的「日本維新會」比自民黨更趨保守，其修憲目標與自民黨相同，但與自民黨不同的是，它認為在追求日本完全獨立的過程中，第一要警惕的對象就是美國。只要憲法第9條一修改，就像放虎歸山，其未來走向未必就能如美國所願，很可能有一天會背道而馳，不但威脅乃至破壞亞洲的和平與穩定，甚至也將損害美國自身的根本利益。到那時，美國就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悔之晚矣。

四、美國對安倍出其不意的批評

安倍參拜靖國神社有他自己的算計。他的支持來自自民黨的鷹派，在選民中參拜靖國神社也有廣大的基礎，根據民調有80%的受訪者支持安倍參拜靖國神社。安倍當然能夠估計到中韓兩國可能做出的激烈反應，但是他並不在乎。據說安倍在參拜之前曾經咨詢小泉純一郎，小泉的回答是但去無妨，因為在他2001年至2006年任期內，曾六次參拜靖國神社，美國布希當局未置一詞。孰料美國駐日大使館在26日下午迅速就安倍參拜靖國神社一事發表了新聞稿，明確指出，對日本領導人惡化與鄰國關係的行為「表示失望」。27日，美國國防部長哈格爾取消了原先預定的與日本防衛大臣小野寺五典就普天間美軍基地遷移一事進行電話會議的安排。接著在30日，美國國務院又對安倍參拜靖國神社將加劇與鄰國的緊張關係，表示失望。美國接二連三的表態是異乎尋常的，這表示美國對此相當憤懣；而其反應之快則表明美國對安倍參拜是有預期的。2013年7月美國副總統拜登在新加坡，12月初在東京，都暗示了為緩和中日韓緊張局勢，安倍最好不要參拜靖國神社。2013年10月美國國務卿克裡和國防部長哈格爾訪問日本時參拜了靖國神社附近的千鳥淵公墓，那裡埋葬的是無名士兵。這項舉動是向安倍及其他日本政客發出一個信號，那就是他們如果要表達哀思，應該參拜較不具有爭議性的千鳥淵而不應該參拜靖國神社，攪亂東亞秩序。安倍不顧美國的屢次勸說，悍然參拜靖國神社，違反了美國的預期，美國當然只有表示「失望」。

從安倍參拜靖國神社及他的新年祝詞中誓言要「奪回強大的日本」，顯現了他對於日本在軍國主義統治下的「榮耀」，是何等懷念。在東北亞的地緣政治搏弈中，美日之間有《安保條約》因此在中日摩擦之中，美國總是偏袒日本，但美國也不願被拖下水，或者為日本火中取粟，如何保持平衡，對美國而言煞費周章，況且，這中間還牽涉到美國的另一重要盟友韓國。但在歷史問題上，美國就很難與日本站在一起。因為，在二次大戰，美日處於敵對狀態，而與中國則是同盟國。由美國主導的戰後國際秩序與遠東國際法庭審判的合法性密切相連，參拜靖國神社即意味著挑戰遠東國際法庭審判的合法性，試圖擺脫戰後國際秩序。以往美國因為安全利益，總以參拜靖國神社是日本內政問題，三緘其口。安倍積極推動修憲並參拜靖國神社表明安倍正在加速日本的右傾化，一旦這種傾向違反了美國在東亞的安全利益，美國是不會放任不管的。當前美國在東亞的安全利益是一方面要制衡中國，但同時又試著與中國建構新型大國關係。美國希望它在東亞的兩個重要盟國，日本和韓國能夠維持建設性關係。安倍加速日本右傾化的做法，顯然不符合奧巴馬行政當局的戰略設想，因此，明確表示對安倍的失望。美國是唯一能夠阻止日本迅速右傾化的國家，因此在關鍵的時刻，對於大是大非的問題切不能模稜兩可，否則將不免養癰遺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