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化大道上之釘子戶

前 言

2015年4月15日允稱世界金融界一大日子，因為這一天由北京主導的「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亞投行）正式成立，其創始會員國57國名單於焉公佈。從 這一長串國家名單，可知此銀行並非中國一國所有，而是百分之百國際金融機構，其影響所及將超越此批名單，也不可能僅限於日後陸續參加之其他會員。而是一個 含蓋亞、歐、美、非絕大部分之重量級國家，未來之國際金融體系自此重新洗牌。因之而起之世界經濟版圖亦將另有版本，從而直接及間接影響到國際關係之重建。 若稱此銀行之建立是2015年之國際關係重點，當非擴大解讀，因為「亞投行」掀起了國際關係另一篇章首部曲之序幕。

在世人懷著好奇心之際，「亞投行」以火箭升空之速成功設立，足證此銀行有其儘速成立之必要。因為「亞投行」之問世，即在解決各國發展基礎 建設之用。就在2015年4月7日，國際貨幣基金（IMF）即在其正式發佈之世界經濟展望報告中表示，已開發國家受到人口老化拖累，除非對科技創新和基礎 建設擴大投資，提高生產力，否則經濟成長有限。由此可看出，開發中或已開發國家均將大力投資基礎建設。而「亞投行」正是為了當前各國之急需而提供融資來完 成必要之基礎建設。

這也就是為何習近平一提出設立「亞投行」就受到亞、歐、美、非各國之熱烈反應。另外一個引起多國正面回應的是，此一國際機構將不像「世 銀」及IMF般完全由美國控制。因為美國在二戰後藉由此兩金融機構主導了70年之國際金融。人們或許應該問一問為何出現如此不靠譜之奇異現象。

要找出這一問題之答案，一定要從源頭查起。遠在1944年夏天，44國代表集會於美東北部之布雷登森林（Bretton Woods, New Hampshire）參與了有關戰後金融問題之國際會議，當然美國是這次會議之重要角色，不但擔任編劇、導演及主角三個角色，並且還是真正之製作人，這就 是二戰將結束時美國之霸權真相。重要的是凱因斯（John Keynes）也參加此會，而他的自由經濟思想主導了此後世界經濟之發展。

美國用其大股身分，將「世銀」及IMF當作制衡其他國家之工具。這就是為何有學者認為「戰後其他國家均為美國之延長……」。事實上，美國 更自豪地認為「可以不顧他國之想法，只要自己內部搞定即可。」時事分析作家塔弗特（John Taft）此言確實很是傳神，將美國支使國際大事作了恰如其份之描寫。

亞投行之使命及實踐

如IMF最新報告中指出，基礎建設是全球經濟再興之必要手段，而「亞投行」就是以協助各國興建基礎建設為主，各國當然就群相支持。因為 「世銀」及IMF是以救窮為主，而「亞投行」則是將融資用在興建電廠、公路、鐵路、機場等民生基礎企業。因此得到先進國家及開發中國家共同追捧，而有了如 此一個涵蓋萬方之國際組織。

然而在先進國家為代表之七強（G7）的美、日、加三國不在名單之內，原因就是美國抵制。而華府之所以如此，係因：其一、為維護「布雷登森 林」之美式模型而反對。美國經此1944年國際會議掌握到「世銀」及IMF之關鍵發言權，具有形同否決權之尚方寶劍，世人側目。如今美國仍企圖控制世界金 融體系，雖已力竭，然仍不惜一戰，雖然一定失敗，然而不改其執拗之初衷，仍反對「亞投行」之成立。

其二是將維持其與北京競爭之政策，亟思祭以圍堵政策，使得「亞投行」會員有限。在緊密圍堵之下，英、德、法、瑞士，北歐諸國、澳、韓等國均參加，於是這一圍堵之對立政策，尚未祭旗出征，就已全盤消失。

其三是維護其世界領袖之原有首席話語權，決不可與北京共同持有。儘管歐巴馬與胡錦濤及習近平舉行過數次峰會，然而此一表面和睦並不能改變 兩強對立之宿命。世界首席話語權是華府迄今獨有之利劍，決不可就此讓「亞投行」在國際金融圈中有革命性的作為，從而讓北京得到重要之首席話語權。

其四是維護亞銀（亞洲開發銀行）之地位。亞銀在美國一手導演下成立以來，就成為白宮主人之「玩具」。為何予人如此印象？成因有二，一是總 裁永遠由主從關係緊密之日本人擔任，二是此銀行之地址就設在馬尼拉，而菲律賓則曾是美國之殖民地，美菲間之緊密關係有目共睹。目前「亞銀」共有67個會員 國。而「亞投行」之創始國便有57國，未來超過「亞銀」會員國總數不成問題。

就因上述四項主因，美國不得不杯葛「亞投行」之成立，卻擋不住此一潮流。事實上，美國在圍堵「亞投行」一事上是玩真的。從一開始，即力阻 韓、澳等國家加入，甚至也對台北施壓，這也就是為什麼當民間抱怨為何馬政府不趁早申請加入，依財政部長之說法則是因為照會美方，以致拖到最後期限。在面對 盟友如英、法、德、義等重量級國家群起奔向北京後，華府只好吞下苦水，如今在亞洲就剩日本可互相擁抱取暖了。

華府失算

美國在因應「亞投行」一事上明顯犯了兩項錯誤。其一是錯估了北京今日在國際事務上之影響力。由於二戰後山姆大叔一躍成為世界領袖，其行事 也多獨斷獨行，甚少顧及到他國之感受，不由得就有自以為是之自大感覺。正是這一不可原諒之大頭症致美國沒能及時認識到中國今日已非吳下阿蒙，雖不夠格當世 界一哥，然而也是有份量的大國，如今號召天下成立「亞投行」，沒費什麼力就OK了。

美國影響力減弱的事實，華府未曾知覺，仍如往日般對他國下指導棋。然而這終是昨日戲碼。美國政府未能正面以對「亞投行」之成立。掉以輕 心，失了第一時間予以封阻，更未想到有如許多之亞歐重量級國家不聽勸阻，投靠「敵營」。以致美國在處理此事時受到世界輿論之譏諷，可說得不償失，聲望受到 打擊。

第二個錯誤是坐失參與之機會，美國人一向主張「打不贏，就入伙」之傳世名言。如今華府未能扳倒北京，也應立即扮起笑臉，參加「亞投行」。 而在行內尋找機會向北京找麻煩，製造內亂。那知華府不此之為。這一舉止受到美國人自己的抨擊。前財政部官員楚門（Ted Truman）就認為美國應在「帳篷內產生影響力，而不是在帳篷外」。

綜上以觀，可看出華府這一回敗了下來。孫子名言「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就此一案例可知，美方完全不瞭解敵人實力，就肆意對敵，失敗是意 料中事。這一經典式之案例值得推敲與思索，以求得到一個新的圖像，即北京與華府此後在國際事務上將扮演何種角色？這新角色在全球政治上將產生何種衝擊？這 都是我們所急欲認識及瞭解的國際大事。

上升中的北京國際影響力

北京「亞投行」建行成功，毫無疑問的定必增加其在國際社會中之影響力。謹分項條陳於下。北京最大的收穫是從此成為國際行事規劃創始人之 一，「亞投行」可稱得上一次突擊式的進取。因「亞投行」成立而獲得之紅利，未來之影響力可有下列數項。其一是北京從此成為國際社會中行事準則之設計者之 一，也就是說北京將在某一重大事項擔任發起人兼執行者。例如美國利用二戰盟軍領袖身分，主持「聯合國」（UN）之成立，並且織就了國際金融之蜘蛛網。美國 之國力就自然上升，而立即成為冷戰期間自由世界之一哥，奠定其國際霸主之地位，這就是北京獲得之第一項紅利。

由此以觀，北京不再是國際遊戲之跟隨者，轉而成為遊戲規則之擬訂者。這一轉身變化，得來不易，是中國自乾隆帝後得能直立世上之頭一回，意 義重大，是為北京改革開放政策實施後最大之收穫，也是其國力展示之成果。就這一點看來，中國已然可與美國平起平坐，相互較勁了。也是當今國際關係中之一樁 大事。

北京以「亞投行」之成立作基礎可延伸其國際影響力於其他各國際組織，共同發展經濟。是以這第二項北京紅利就是帶動中國之經濟，參與了「亞 投行」，毫無疑問的，會員均有利可圖。中國將是最大收穫者。可以透過「亞投行」之運作得到下述紅利，第一輸出工程材料，例如鋼鐵等建材。第二輸出技術，例 如工程建設之高科技。第三輸出工人，從而解決國內失業問題，外銷海外工程所需之機械、材料，一舉解決本身各類物品產能過剩之現象。第四則是利用融資，再予 活用之，以求達到利上滾利之紅利。

第三項對北京利多之項目是，北京可以用其「一路一帶」之創見，走向南太平洋、南亞、北非、西歐、中歐、西亞等地。將亞、歐及北非納入其經 濟範圍內。跨越目前之歐盟、東協等地區性國際組織，擴大為一個更為廣泛之經濟體。中國是此經濟體之一哥，其影響力將較目前更為廣泛、深入，就國家安全而 言，這也許才是北京所真正慮及的，未來世界版塊勢必有所移動。假如美國及日本仍不願參加，則將坐失良機，讓中國從而漸漸在國際間有了更為壯大之國際影響 力。

最後要提的是，人民幣在國際金融市場上必定會有所升值，這是因為北京刻意塑造人民幣之價值。力求在國際市場擠下日幣，而與美金、歐元並稱 世界三大通用貨幣。事實上，北京在過去一年不斷與貿易國家互通兩國貨幣，排除以美金為唯一之交換貨幣。可以預見的是，人民幣之適用性在國際間將迅速升級， 當國際間適用人民幣之國家增加到某一程度，則華府再怎麼打壓，都不可能如願了。事實上美國在2015年3月31日就由財政部長盧傑克（Jacob Lew）公開宣佈反對IMF將人民幣納入貨幣籃子。《華爾街日報》則在4月1日刋印題為《人民幣成為儲備貨幣市場勢頭形成》一篇特別報導。似此報導人民幣 漸受國際間重視之文章，不一而足，由此可知美國式杯葛並未達目的。

結 語

57個創始會員涵蓋了亞、歐、非、南美及大洋洲，自此之後，此一新興國際金融機構，雖然名為亞洲銀行，然而却遠較「亞洲開發銀行」 （Asia Develpoment Bank, ADB）更為國際化，更接近平民，因為此銀行主要是為國家基礎建設而設立，由於此銀行定位分明，讓每一個會員都可經濟融資而有利可圖。除了為利而聚，最終 還是免不了政治，這一部分才是北京真正想得到的。

就美國而言，由於已失去作為創始會員之機會，就不會爭一時而急著加入為普通會員了。因為創始與普通會員之影響力不可能完全一樣。對一向作 為一哥之華府，進入「亞投行」也無何光彩可言。所以短期之內不太可能要求加入為會員。另外一個考慮是美國是否還有足夠資金來作股東，根據目前情勢以觀，美 國要出手，不可能拿個一、兩億美金。然而要多給則又不符現況，手頭緊不是丟臉的事，然而真正缺現款却正是嚴重之事。

對於一般國際政治觀察者而言，北京推動「亞投行」成立，不可避免地將其提升到國際關係中之最高層等級。然而這也是必然之事，其影響所及可 作下列數項說明。其一這一國際金融個案，並非僅限單純之金融面，而具有非典型之外交功用，說穿了，也就是國際政治之運用。而此非典型之外交當然與美國之霸 權外交迥異。然而也有異曲同工之妙，那就是藉著「亞投行」之成立，清楚地顯示其領導力，而無遠弗屆的影響到所有其他會員國。北京在這一大塊有生命共同體的 眾多國家勢力範圍內發揮其影響力，就不是美國所能主導的。

其二是美國經此一役，元氣更顯虛弱，歐巴馬之「安靜國際戰略」要在未來一年當中恢復元氣，恐非易事。此一事實當然會令本已跛腳之歐巴馬在短短年餘再跛腳下去。他的聲音可能會大，而動作却會低低的。也許這就是他當前能對中國實行之唯一「對華政策」了。

第三則是一個現實的情境，那就是中國之國際影響力會急速增長，然而仍不可能在二、三十年之內就取代美國當上一哥。儘管有一天中國會堂而皇 之的得到世界上最大GDP之皇冠，然而在其他許多層面仍有待努力。例如軟實力之培養、研發能力之加強、文明行為之升級、加強國際間之公益作為等。聲望是奉 獻和無私所帶來的，領袖尊銜是犧牲，及善意所賜給的。在未來的國際關係中，美國只有一個選項，那就是與中國善意來往，雙方關係變壞，則均會受到傷害，無一 倖免。而北京應更為謙讓，因為世界一哥不是靠拳頭得到，而是眾國心服口服地尊崇所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