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在東亞的合縱連橫與對中關係

何思慎 (輔仁大學日文系教授)


一、日本與澳、印加強對話

因應中國的崛起及日益強化對東海及南海的控制之際,日本近年來除將自衛隊的防衛重心南移,強化西南群島的衛戍,在日本鄰近東海、南海的先島群島屯駐自衛隊外,亦順利啟動去年國會通過的安保相關法制,在未修改「憲法第九條」前,先行為落實解禁「集體自衛權行使」進行配套準備,呈現迥異於冷戰時期的安全戰略格局。此外,在外交上,安倍內閣重視具共同價值觀的同盟國、友好國,展開三方合作,從而構建在亞太地區對抗中國的框架組織,除美日韓、美日澳、美日印等框架之外,亦藉由日、澳、印度間的持續磋商將日本與各國的安全合作關係多層次化。其實,2006年11月30日,時任外相的麻生太郎在日本國際問題研究所即以《建構自由與繁榮之弧》為題,發表演說,鉤勒日本今後於國際間所欲扮演的外交角色。麻生所提出的「自由與繁榮之弧」中,印度與美、澳、歐盟等日本傳統友邦並列,透露出印度將是今後日本全球戰略佈局中的重要外交伙伴。

無獨有偶,安倍首相於2012年12月在捷克的報業聯盟網站上發表一篇題為《亞洲民主安全之鑽》的文章,呼籲相關國家共同守護日本、美國夏威夷州、澳洲與印度以直線連接形成的菱形區域,呼應希拉蕊的連結印度洋與太平洋的「印太」概念,以緊密的美日同盟為基軸,深化與澳洲、印度及東協等國的合作。安倍內閣的安全戰略不再滿足於傳統的美日同盟,而是希望更多的亞太地區大國投效「日本隊」,合力「完封」中國的海洋發展戰略。

2月21日,日、澳、印度三方在東京兩度召開副外長會議,針對「意圖進軍」南海、印度洋的中國及在核武發展中我行我素之北韓,彼此強化聯繫與合作。日、澳、印度認為中國的南海活動「是導致地區形勢不穩定的單方面改變現狀的行為」,需要「強烈關切」,三方宣誓「國際社會需要團結一致,迅速制定確保航行自由的規則」。日本外務省消息人士稱,三國磋商意在分享「強烈關切」。「中國軍事科學院中美防務關係研究中心」主任趙小卓表示,日、澳、印度皆認為南海很重要,而且這不是最近兩年才出現的動向,南海是重要的海上運輸通道,對日本來說,與印度、中東地區及非洲的所有貿易皆須經過此海域。日、澳、印度對中國的實際控制南海表示關切,稱不容南海成為「北京的湖」,南海成了三方安全合作的楔子。

3月1日,日本「笹川和平財團」、美國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CSIS)共同組成「美日安全保障研究會」,集合日本和美國外交安全專家,發表《至2030年的美日同盟》報告,強調「中國較諸過去更具攻擊性,為區域最大的不安定要素,……日本的安保法制必須不斷更新,為抑制中國以武力改變現狀,必須要有強固的美日同盟,亦必須改變現行的美日同盟,確立調整後的對中新戰略」。報告指出,在2030年前,美、日兩國或盟國在東亞的軍力很難超越中國,由於共軍強化「反介入/區域阻絕」能力,美、日基地以及在太平洋第一島鏈、第二島鏈內側行動的部隊,所遭受到的威脅將會劇增,中國亦將持續使用準軍事手段之恫嚇方式,主張其對台灣、東海、南海以及和印度紛爭區域的領土主權,為避免戰爭,須在可能的領域上協調對話,亦應採取「展現負責任的行動與破壞安定必須付出代價」戰略。

因此,在美國的「再平衡」戰略中,必須擴大美國在亞太地區的安全結盟,以平衡中國的擴張。為此,除以日、韓《軍事情報保護協定》(GSOMIA)、《物資勞務相互提供協定》(ACSA)締結及「薩德」戰區末端高空飛彈防禦系統協商啟動,舖陳「美日韓同盟」的路徑外,3月2日,美國太平洋司令部司令哈里斯(Harry B. Harris Jr.)老調重彈建立美國、日本、印度及澳洲間的海軍非正式戰略同盟,共禦中國,此項被稱為「小北約」的倡議,在2009年曾因澳洲退出受挫。此外,針對南海爭議,哈里斯表示,美國應該考慮向菲律賓提供新的安全承諾。

二、日本因應「一帶一路」之道

因習近平的「一帶一路」規劃含蓋南亞諸國,觸及印度在印度洋的利益,故莫迪上台後,印度不斷加強與美國海軍合作,雙方將於4月簽署《後勤保障協議》,未來兩軍可以方便的利用對方資源進行加油及維修。此外,美國、印度與日本年內將在菲律賓北部靠近南海水域舉行聯合海軍演習。中國在印度洋搞「珍珠鏈」戰略外交刺激印度,印度希望加強在東南亞地區和南海的存在感,深化辛格總理以來的「東望」政策,認為東亞在印度周邊發展中益發重要。此外,中國大陸將在非洲東部的吉布地(Djibouti)建設第一處海外軍事基地,從而取得進軍印度洋灘頭堡,亦促動印度與美、日、澳間的安全合作。美國官員表示,美、印簽署《後勤支援協定》後,其他雙邊協定亦將水到渠成,印度素來將印度洋視為其後院,對中國海軍日益頻繁地在印度洋活動,以及北京參與印度洋島國的港口基礎設施建設,印度深感不安,遂採取行動加強其海軍實力,並與美國、日本與越南建立防務聯繫。

然而,除日本外,美、中溝通渠道通暢,合作大於分歧,北京「外交部長」王毅近期與美國國務卿凱瑞(John Kerry)會晤頻仍,就「朝核危機」與南海問題達成諸多共識。澳洲、印度與中國大陸存在相對穩定的經貿關係,且皆加入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AIIB)。共同社亦認為,各國對中國態度存在溫差,相關合作可能不會按照日本的期待發展。日本道紀忠華智庫首席研究員庚欣表示,三國對南海的熱衷程度其實不一:印度態度較曖昧,不願在南海問題上與中國鬧僵;澳洲則有來自美國的壓力;而日本最積極,一方面是由於該國在東南亞有「霸主」情結,另一方面,日本想為東海問題增加籌碼。《金融時報》引述澳洲雪尼智庫羅維國際政治學院的格雷厄姆(Euan Graham)意見指出,美國的挫折在於東協國家(可能除菲律賓外)不願在美、中之間表態,因一邊是渠等的主要貿易夥伴,另一邊則是主要的區域安全保護傘。日、澳、印度間的安全對話仍僅止於一種外交聯繫,而非在安全上結盟。《朝日新聞》分析日印關係指出,安倍雖謀求日、印海上防衛合作,以對抗中國的「珍珠鏈」,但別忘中國是印度最大的貿易國,印度的後院裡浸透著中國資金。

因此,在亞太國家中,菲律賓儼然成為日本在南海的代理人。3月1日,日本與菲律賓在馬尼拉簽署一項關於日本向菲律賓提供某些防衛裝備及技術的框架協定,此乃日本首度與亞太地區國家簽署是類協定。未來日本不僅在防衛裝備轉讓,亦可循此協定進行兩國間的防衛裝備技術合作及專案開發。在此協定下,日本防衛大臣中谷元擬於4月訪問菲律賓,洽談自4月起,日本租借早先服役於日本自衛隊的TC-90教練機,用於海事安全防衛訓練,以增強菲國在南海區域的監測能力,因應中國強勢作為。此外,日本自衛隊將協助菲律賓培訓飛行員與相關的技術人員,而自衛隊方面,亦將派出小分隊駐守菲律賓基地。

日、菲間的安全合作方興未艾。4月3月,日本四千噸級的潛艦「親潮」與護衛艦「有明」及「瀬戸霧」連袂造訪鄰近中沙群島民主礁(黃岩島)的菲律賓蘇比克灣,雖說「親潮」為訓練艦,非作戰艦,但此舉劍指強化軍事部署的北京,昭然若揭。美、日憂心中國潛艦刻正深入南海,未來更可能將巴士海峽及太平洋納入巡弋範圍。據悉,4月間,1.4萬噸級的日向級護衛艦「伊勢」亦將泊靠蘇比克灣,該艦為自衛隊反潛作戰之主力艦。日媒指出,日、菲的防衛合作意味著日本在其無法直接出兵的情況下,以「借船出海」方式,扶植菲律賓從事日本期望的軍事活動。

三、中日關係「春暖乍寒」

日本不僅透過「價值觀外交」,建立「美、日、韓」及「美、日、澳」合作框架,更志在促成日、澳、印度的緊密安全合作關係,但中國在外交上,仍對三者有所區隔對待,北京仍努力透過經濟外交穩住印度、澳洲,並在外交上利用印度的宿敵巴基斯坦牽制莫迪總理,同時在外交上,暫時冷處理安倍。在日、澳、印度副外長級會談舉行的同時,傳出原訂2016年春季舉行的部長級「高層經濟對話」將推遲至秋後,且在5月份舉行G7峰會前,舉行日、中、韓外長會談亦不樂觀。

此外,共同開發東海油氣田的磋商重啟以及防止偶發性衝突的「日、中海空聯絡機制」的啟動亦遭擱置。有分析認為,此乃在南海等問題上的對立為日、中關係投下陰影的訊號。在2014年11月,安倍與習近平舉行首腦會談以來,日、中關係的改善似乎陷入停滯。對此,日本政府評估判斷,中國或許打算先觀察今夏參議院選舉(亦可能同時舉行眾議院選舉,即「眾參同日選」,以圖修憲)結果,再考慮後續如何與安倍內閣發展日、中關係。因此,在「習安會」後出現破冰跡象的日、中關係,囿於日、中在海洋利益上的結構性矛盾,呈現著「春暖乍寒」的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