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親繁殖?新瓶裝舊酒?

評蔡英文的人事佈局

耿榮水 (資深政論家)


內定行政院長林全於4月20日公布第四批部會首長名單,至此林全內閣的重要閣員除內政、交通部長外,幾已全部就位完畢,就等5.20正式走馬上任,這也意味今年初蔡英文大勝朱立倫308萬票以來,各界所關注的民進黨執政團隊組建完成,台灣史上第一位女總統的人事佈局暫告一段落。新政府人事是否符合社會期待?能否開創新局?允值一論。

「改革」、「財經」抑「安定」內閣?

先從新任閣揆林全說起。從蔡英文當選總統那一刻起,林全一直是組閣的熱門人選,期間雖曾傳出前行政院副院長林信義、中央銀行總裁彭淮南,甚至是某位企業界大老亦有可能出線,最後蔡仍選擇了林全,依筆者觀察,主要有三點:

一是林全長期以來即備受蔡的信任,蔡擔任民進黨主席後設立的新境界基金會就交由林全負責,等於是蔡的國家智庫總管,如今水漲船高,林全自然是閣揆首選。

二是林全曾在扁朝時代出任財政部長,有中央歷練經驗,尤其形象正面,風評不差,並未捲入貪污醜聞,算是少數能出污泥而不染者。

三是林全學者出身,外貌溫文儒雅,卻自有堅持,並非唯諾之輩,與蔡脾性相近,易於相處共事。

由於林全是財經背景出身,由他來組閣究竟是什麼性質的內閣?蔡英文推荐認定是「改革內閣」,這是老王賣瓜心態,外界不一定這麼看待。輿論一般比較傾向是「財經內閣」,蓋以其專業和歷練,此說較符事實,尤其若論當前台灣多數人民最關注在意者厥為經濟不景氣,人民生活無感,這也是第二任馬政府最令選民詬病者,若能藉由林全出任最高行政首長,提振經濟,改善人民生活,蔡的新政府自然符合多數人民期待,永續經營可期。

筆者比較朝「安定內閣」來觀察,亦即蔡目前挾高超人氣上台,固然可大刀闊斧改革,但「改革」也者,一向是在野者批判在朝者朗朗上口的宣傳口號,亦是吸引選民支持的重要誘因,實則上台之後會發現問題之複雜與嚴重,超乎當初預期,或者當家才知柴米貴,能力不足以承擔改革重任,最後雖仍信誓旦旦宣稱改革決心不變,卻以灰頭土臉收場,後期的馬英九政府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故而蔡上台第一步仍以安定為先,先穩住政權,再伺機適時推動改革,如此較為保險妥當。八年前馬英九剛上台時,也是先由老大哥、外貌溫文儒雅的劉兆玄掛帥,並未有明顯的改革氣息,如今蔡下林全這步棋,可謂「馬規蔡隨」,並無驚人之舉,其故在此。

新瓶裝扁朝時代留下的一堆舊酒

新政府既以安定為先,則人事的安排多朝此方向推動,是以曾執政八年、前扁朝時代所曾培養的政務人員,就成為阿扁對民進黨留下最大的遺產,包括國安會秘書長吳釗燮、法務部長邱太三、環保署長李應元、客委會主委李永得、僑委會主委吳新興,甚至由藍轉綠的國防部長馮世寬、外交部長李大維、陸委會主委張小月等,都是在扁朝就已露過臉或位居要津,新政府等於提供舞台,再度讓他們上台表演而已,於其個人或許是從政高峰,於外界則無什新鮮感,也就沒什麼特別期待了。

此中尤以幾位由藍轉綠的政務官,其政治立場的轉變更受人關注。如外交部長李大維是錢復的高材生,其出身背景也是典型的深藍家庭,卻在扁朝擔任駐歐盟、駐美代表等職,馬英九上台後,一度也想爭取外交部長,馬以其立場反覆,不予考慮,如今民進黨上台,又給他翻身機會,其政治人品甚受爭議。馮世寬從未擔任過三個軍種司令,最高只任副參謀總長,在軍中威望不足,只因長期受藍營冷落,又甚早與綠營接觸,此次與聞蔡競選團隊國防白皮書,提供不少建言,他以71歲高齡成為繼蔣仲苓之後最老的國防部長,未來表現各界都在觀察。

一群老官僚面孔中,較受矚目的當屬吳釗燮。吳曾任扁朝時代陸委會主委、駐美代表等要職,也是現任民進黨秘書長,政治立場一貫,沒有人格問題。有意思的是他出身統獨皆有的大家庭。伯父吳澧培是台獨大將,長期在海外資助台獨人士,另一叔父吳澍培,是台灣統派圈中知名的政治犯、統聯的資深中執委,能夠在如此複雜的環境中長大,又不受族人排斥,甚且以他為榮,這需要相當的政治手腕。資深媒體人、前《中國時報》駐美特派員傅建中,就曾以「故人吳釗燮」為題,緬懷吳駐美期間,對他執禮甚恭,幾乎每個月都要請吃飯,虛心請益,故而被傅視為故人。傅建中看盡宦海浮沈,自視甚高,一向視朝中政客如無物,連對馬英九都沒什麼好話,卻獨獨推崇吳的為人處世,其中之政治玄機耐人尋味。

近親繁殖「政大幫」聲勢大

除新瓶裝了不少舊酒外,林全組閣較受非議是近親繁殖,鏡中找人,幾個部會出現的新面孔不是林全的老同學,就是學界的老朋友,如新任財政部長許虞哲、金管會主委丁克華,與林全同是65年次的政大財稅所同學,主計長朱澤民、施能傑都出身政大,被謔稱為「政大幫」,與備受爭議的「台大法律幫」前後輝映,這就反映蔡英文執政團隊求才範圍仍偏於一隅,無法廣納各方英才,才會讓人沒有驚艷之感。

當然,政務官養成不易,民進黨也只執政過八年,要找個歷練完整、成熟又年富力強的部會首長確實有困難,觀乎目前台灣力行的美式民主,敗者全無,贏者全拿,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雷根在1980年贏得總統大選,「加州幫」佔領華盛頓特區,布希父子進駐白宮前後12年,「德州幫」也是炙手可熱,此為美式民主的基本規律,台灣自亦不例外。比較重要的是團隊將來的表現是否稱職?是否廣為民意所肯定?出身背景如何反倒其次。

吾人比較擔憂的是,不少新閣員率多學界出身,長於理論,短於實踐,對現實政務經驗不足,是否能禁得起考驗,是否會重蹈馬政府用人的覆轍?各界都存疑。如新任經濟部長李世光,雖曾任職中科院、資策會,對當前經濟政策也能侃侃而談,但畢竟是學者出身,其執行力與續航力都有待考驗,台灣現在要找個類如當年李國鼎、趙耀東之輩,既有理論政策,又有實務經驗的財經首長,可說有如緣木求魚,至於要求人格清高,不為己謀的古大臣熙熙之風,就更難上加難了。目前李世光未上任,就已傳出胞弟李世仁就是浩鼎的大股東之一,值此時機敏感之際,竟已聞出陣陣銅臭味,新內閣的起手式,著實堪憂。

新任教育部長潘文忠,曾任國小教師、教育部國教司長等職,是首位具有基層教育背景的部長,但從他的談話可知,他應是貫徹綠營本土教育政策的堅定執行者。他說上任的首要當務之急是解決課綱問題,認為它是「最迫切的進行式」。課綱問題在馬執政八年期間,不知吵過多少次,卻只能「微調」而已,這項攸關百年大計的教育終極問題,在馬政府時代都喪失最好時機沒能解決,如今又淪落到綠營手裡,期待他們不搞「文化台獨」、「理念台獨」者幾希?

各界甚為關注的陸委會主委一職,由外交技術官僚張小月出任,這也頗出乎意料之外。張小月是外交部首位女性發言人、常務次長,曾任駐荷、駐英、駐澳代表,有豐富外交經驗,在處理日常業務能力上應無問題,但在兩岸關係上,應只是執行角色,不會有太大的決策權力,一如當初馬英九啟用賴幸媛一樣,都是擺著好看而已,此項任命也頗反映當前兩岸主管的相同模式,都是從外交系統出身,如國台辦前主任王毅、現任的張志軍,皆是外交官出身,這應與兩岸關係日益國際化、談判與溝通能力越來越重要有密切相關。

吾人要對目前馬政府看守內閣中幾位政務官表現有為有守,不為勢劫,不為利誘,堅持與國民黨政權同進退,不願轉而效忠新政府,表達最崇高的敬意,如行政院長張善政、國防部長高廣圻、陸委會主委夏立言等人,他們的人格操守將留下讓人難忘的身影。

新政府賞味期恐不超過半年

總體來看,蔡英文新政府人事反映了蔡式風格,即穩健有餘,創新不足,模糊有餘,透明不足,值此政權更迭之際,廣大民意高度期待新政府能有一番新氣象,而新氣象則首須於人事佈局展現出來,如今看來與民意有相當落差,未來遠景不是很看好。尤其在5.20就職前夕,國內外基本形勢十分嚴峻,包括:

──浩鼎弊案持續升高,多名高管涉及內線交易,中研院長翁啟惠越查疑點越多,已列入貪污被告。翁是蔡力挺之生技產業龍頭主導人,翁涉案讓人懷疑與蔡有不當聯繫,已損及新政府形象。

──肯亞與大馬詐騙案延燒,綠營立委雖以司法管轄權問題質詢即將下台的馬政府,卻有違奸犯科須接受懲罰的主流民意訴求,殺敵一萬,自損七千,政客們傷己而不自知。 ──中、甘建交,暗示若台灣不承認「九二共識」,將有雪崩式斷交之虞;而陸客日益減少,台灣參與國際會議迭遭打壓,壓縮兩岸關係空間,兩岸共存共榮的現狀很難維持。

筆者評估,以蔡英文的能耐,很難有效有力解決當前台灣面臨的各項難題,新政府賞味期恐不超過半年,吾人且拭目以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