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川會的總結：從川普小動作之玄機說起

美國總統川普與應邀來訪的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於4月6至7日在所謂的美國「南方白宮」 （即川普自己在佛羅里達州所擁有的海湖莊園產業）聚會面談。這是川普就任70餘日以來會見外國來訪的第四位國家領袖。前此他會見了日本首相、德國總理，以及約旦的國王。但一般媒體公認這次中國國家主席來訪，是川普就職以來所會見最重要的外國元首。由於美國政要與諸多政論家一致認為中美關係是世界上最重要的雙邊關係，所以這次的習川會談，事先引起廣泛注意。可是，在習川開始總共18小時的緊密會談之際，中美兩邊官方對新聞的處理均很謹慎；尤以美國為甚。也影響了媒體低調處理該項新聞。

習主席於6日午後5時抵達海湖莊園，而在晚宴剛正式開始時分，川普總統卻將貴賓拉到一邊，告訴他美國在地中海的兩艘軍艦在那一剎那時刻正在對敘利亞空軍基地發出59枚戰斧巡弋導彈，為了懲罰該國政府在兩天前使用空軍對小鎮罕謝宏的叛軍扔擲化學炸彈而殺傷了許多無辜平民（包括嬰兒在內）。由此，美國轟炸敘利亞的新聞充斥全美媒體，大有掩蓋習川會談之勢。這樣的發生，純屬川普的規畫與導演，我將之稱為「玄機」，不是沒有道理的。下面我要從此入手，然後再評析習川會的商議、折衝與結果。

為何襲擊敘利亞要在習川會時刻發生？

有人批評這次重量級的相會，有過度匆促之嫌。因為通常類似如此重大事件，在發生前均須經過相當時間醞釀與籌備。而這次的習川會，似乎剛宣佈要發生就已發生。而川普政府對此倉促行事，並未提供解釋。據揣測，極可能的原因，乃是針對北韓不斷地在發展與試射遠程核武器；而且金正恩還故意高分貝地向美國叫囂示威。導致美方認為有必要敦請中國出面約束北韓。由於中國是北韓唯一的友邦，而且北韓需要的能源與食品，85%以上均來自中國，所以中國若出面制約，可能會起得決定性效應。反對北韓核武發展，是川普競選時的諾言。他競選時的另一諾言，是要糾正美國對中國貿易的大幅逆差。當然，川普還有另一關於對付中國的諾言，就是他在當選後上任的第一天即將宣佈中國為操縱貨幣的禍魁。但這些與中國相關的問題，沒有像朝核那麼高的緊急性；再則在他上任後才發現原來這些事項都沒有他早先想像的那麼簡單。所以，邀請習近平來訪美，主要是除了可藉此向北韓施點顏色外；而且順便也可趁機向中方在貿易逆差等問題上舉行直接對話。即使最終成果不夠理想，至少在美國大眾（選民）面前，也可說有個面子過得去的交代。

可是，他沒想到，居然北韓在習近平訪美的前一天，再來了一次中程飛彈的試射。太顯然，這是金正恩向美國作極尖銳的示威。因此，川普覺得更須要做點戲劇性的舉動，以「回敬」金正恩。正好敘利亞政府使用化學武器傷及無辜平民，造成舉世震驚與嘆息。所以，川普乃下定決心：所謂戲劇性的動作，就是向敘利亞阿薩德政府發動空襲；而且要在歡宴習近平晚餐的同時發生。這樣作，一則可用以對北韓警告， 表示美國也同樣有單獨對付該國的決心，二則可以趁機說服中國必須要認真約束金正恩的肆無忌憚，以免引起美國用對付敘利亞阿薩德的辦法來對付北韓的金正恩。其實，川普這一招，可說是一舉五得。

以上說的（一）給北韓一個警告，與（二）說服中國出面約束金正恩，就是二得。另外（三）因敘利亞阿薩德總統是俄羅斯所支持，美國襲擊敘利亞政府一定會觸怒俄羅斯。這樣可以紓解「通俄門」的壓力；讓美國國會以及所有懷疑川普競選時得到普京透過駭客手段暗助川普擊敗對手希拉蕊．克林頓的人士（尤其是極力主張國會成立專案小組調查他的人），鬆懈對他自己的警戒與攻擊，這是第三得。（四）由於很多人（包括很多外國政府）都認為川普信口狂言，而鮮有實際行動，因此而認為他不適合做美國總統。而在他下令襲擊敘利亞之後，根據《紐約時報》的報導，以色列的反應是「美國終於回來了」；歐洲的反應是川普有果斷、且行事頗有分寸，沒有過火。所以這些國外對川普積極的正面反應，是他的第四得。（五）那第五得，就是在襲擊敘利亞的消息一傳出來，立刻轉移了媒體的注意力，並因此表揚川普的果斷，而忽略了他與習近平談判的進展。這樣，縱使習川談判不順利或無突破，也無傷大雅了。的確以後全美國媒體的頭條消息，均是敘利亞被襲的餘波，與美國國內對敘利亞政策方向的辯論。

綜合這些來看，川普構思的複雜，並不如一般人以前對他「大嘴巴、無深度」的看法。所以，他主動邀請習近平來訪，以及要在與訪客第一頓晚宴時讓美海軍發動對敘利亞的襲擊，都是在他運籌帷幄之中。但，就像他沒有預料到北韓會在習近平到訪前一日的出招，他也沒有想到習近平有比他高過一籌的睿智。兩人相比，川普不學無術，只相信自己的直覺與幻想。譬如他認為他沒有輸給希拉蕊．克林頓兩百多萬張普通選票（popular votes有異於「選舉人票數」）；因為他主觀認為那兩百多萬張票都是這些人重複投票的作假所致。又如他在同樣沒有證據之情況下認為前任總統歐巴馬竊聽他的電話。因為那是他的幻想，所以對他來講就是真相。習近平則正好與他相反。不但是博學多聞，而且對證據與數據掌握得認真與準確。所以，在兩人議論（辯論）之後，川普不敢與訪客共同舉行記者會。只是由國務卿提勒森等閣員代替回答記者詢問，而提勒森也只能一再強調海湖莊園的空氣與會議的氣氛很好。商務部長羅斯也只能說「最好的禮物，就是（習主席）的出現，以及川普與習近平之間建立的優良關係。」 相反的，中國大陸的媒體卻比較言之有物（見下）。

習川會商談的項目與結果

我這裡用的是「結果」，而非「成果」。是由川普的角度來看。因為他相對地被習近平比了下去（甚至習夫人彭麗媛的風度，也比過美國第一夫人米蘭尼亞），所以對他而言，不能稱之為「成果」。雖然川普在談判的課題上對外始終保密，但蛛絲馬跡，可以歸納成兩組的主要議題。一組是中美之間的問題，譬如貿易以及人民幣是否人為貶值的問題；另一組是中美雙方所共同面臨的問題，譬如朝核問題與未來中美雙方如何處理在維繫世界秩序上的分工負責。

先談第一組主要問題

★雙邊貿易上美國逆差問題。川普在競選期間，為了爭取選票，一口咬定說由於中美貿易上美國龐大的赤字，導使美國就業機會大量損失以及美國財務失落。所以開出空頭支票。保證上任後將對中國進口貨品增抽45%的關稅。

針對此點，中方只要正告美方真相是：1.美方赤字雖然官方誇大說法是3,670億美元（2015年）；實際的數目乃是1,320億美元（這是根據美國媒體發掘的結果）。何況，這些赤字的40%均來自美國在中國投資廠商的貨品輸回美國而引起；因此錢都是美國人賺去了；而且也為美國人增加了一百多萬個就業機會；2.世貿組織（WTO）會員國之間的稅率，一旦定下，絕不可更改。如隨興增加，則是違背世貿組織規章會也帶來懲罰結果。以前，小布什總統也曾試過，對外來某些鋼鐵輸入品增加了37%的課稅。歐洲與日本因此而狀告世貿組織，經WTO裁定為嚴重違背既定規章，因此授權給所有受害國家對美國的貨品課徵懲罰性的關稅，直到收回46億美金的損失為止。所以小布什只好立即取消增稅的原案。

★對美國控訴中國操縱人民幣的控訴。中方也只需引用「國際貨幣基金會」（IMF）的一項報告以對。該報告指出中國在2007年以後，只有間或利用手中的外匯（美金）來收購世間的人民幣，以提升人民幣的價值，保持其價值不墜；並無人為貶值之舉。

再談第二組雙方面臨的問題

★制約朝鮮核武擴張之威脅。中國也曾經應美國之邀，召開於2003年開始在北京舉行的「六方會議」。2007年終於達到協議。朝鮮同意放棄其在寧邊的核武設備。朝鮮如此同意，有兩個原因。一是中國的制約，關閉了朝鮮（在澳門）對外唯一的銀行窗口。第二是因為朝鮮即可和美國直接談判，冀以促成自韓戰1953年停戰以來簽訂一個正式的和平條約，以終止戰爭敵對狀態。但美方除了在紐約的駐聯合國代表團與朝鮮代表團接觸一次以外，就不肯再繼續和朝鮮直接打交道。所以朝鮮沒有安全感；才使得它一再要試射核武器，而每次也故意囂張其事。主要動機，就是要逼迫美國同意與朝鮮恢復直接交往。

所以，解決朝鮮核威脅的辦法，解鈴還是繫鈴人。即美方須願意同朝鮮直接打交道。中方可以做中間人。但美方要放得下身段，直接與朝鮮接頭磋商。解決朝核問題，才會有望。 ★國際秩序之維繫。可由中美兩國分工負責。但美方須確實認識一件事。即中國無意稱霸與美國爭奪全球領導權。只要美國不被「中國威脅論」蠱惑，中方可以配合美國在全球治理重擔上分享責任。美國在世界上遭遇困難或受排擠的地區，譬如中東（阿拉伯國家）、東南亞、非洲、歐洲某些國家（最顯著的是俄羅斯）、甚至南美某些國家（如古巴、委內瑞納、阿根廷），中國均有良好的關係。所以，中國很可以發揮點穩定和平與共同發展的作用。

總結習川會後美國媒體之報導與評析

如上所說，美國官方事後對此次習川會結束之處理，既沒有雙方簽署的公報問世；也沒有發佈雙方同意的官方聲明或報告；更沒有當事人共同舉行的記者會。僅由國務卿提勒森及其他閣員應付記者的辦法，已如上述。而更多有關此次得來較為具體「結果」的報導，是來自某些與官方素有往來之政論家，以個人身分發表。茲整理如下：

★最重要的結果是，由於雙方會面，免除了一場中美之間的「貿易戰爭。」雙方同意在一百天之內找到如何解決貿易摩擦的辦法。川普對此，也已公開表態，但認為仍須「走著瞧。」

★較為具體的「結果」是川普應邀今年訪問中國；他也已同意。但也留了一個尾巴。就是他還須更仔細地核對他的日程，是否今年抽得出時間成行。

★另外，比較模糊但仍不失其為共識的結果，就是雙方同意在對北韓核武問題上，中美兩國將協調他們的對策。

★另一有關未來接觸的程序問題，雙方決定以後經濟問題須與安保問題脫鉤。而在處理經濟問題上，美方將由財長（Steven Mnuchin）與商務部長（Wilbur Ross）負責；中方則由副總理汪洋總管。

這些具體共識的結果，有的已經在美國的行動上，得到證實或否定。證實的是：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上，原有最重要之謀士而主張對中國進行貿易戰最力的班農（Steve Bannon），已被川普親手趕出該委員會之外。這證實了川普有和平解決或紓解美中貿易問題的決心。否定的則是：在川普會後的第二天，美國已將其重量級文森軍艦調往東北亞，對準北韓方向駛行。而且川普還對外表示，願和中國將兩個問題作為交換條件：一是協助解決朝核問題；二是美中貿易問題之紓解。這表現了川普做生意人的本色。

除此之外，根據美國國務院對記者詢問的回答，雙方商談尚涉及了台灣與一個中國的題目以及敘利亞的問題。美方重申了奉行一個中國政策的原則、與對華政策將恪守三個公報以及台灣關係法的承諾；令中方較為滿意。而中方在美國襲擊敘利亞阿薩德的問題上，也並未立即堅持其一貫的相反立場。其他還有雙方討論到的問題。譬如，中方要求美方配合協助對貪官追逃與追贓的努力。更重要的是，習近平向美方表明了中國發展理念，要堅定不移走和平道路；不奉行你輸我贏以及國強必霸的老窠臼。表達了中國同美國一道維護世界和平、穩定、與繁榮的意願。

還有就是雙方各自提出某些議題而未能達到解決或回應。這些包括美方向中方提議，要中國解除對美國汽車進口課徵25%的海關稅。以及中方提出希望美國同意向中國轉移高科技的輸出。另外，據悉中方表示歡迎美國在中國「一帶一路」的框架內與中國合作。對此，美方的反應，不得而知。

嗣後，白宮也發表了（美方單獨的）短短聲明。其中最重要的莫過於兩國領導人同意新建立四個高級別對話的機制。這個機制，是指在外交安全、全面經濟、執法與網路安全，以及社會和人文的四方面舉行高級別的對話。

中方的媒體反應積極性較強

習川會最重要的結果，按常理推測，應該是上面所提第二組的第二個問題，亦即未來對全世界維護和平的議題上，中美之間當如何分工負責。雙方對此達成的共識，由於美方守口如瓶，故無法得知其詳。但自中方媒體較為積極的報導中，我們未嘗不可得到某些讓我們作出頗有意義的揣測。譬如大陸某報的一篇評論，略謂中美元首的互動，帶來某些積極信號。共有以下數點：

1.雙方同意在新起點上推動中美關係。特朗普（即川普）表示美中兩國是世界大國、責任重大。雙方應就重要問題保持溝通和協調。中美關係對彼此以及對世界均很重要，所以必須主動擔當。

2.雙方對高層交往和對話合作機制達成共識。（此點應該是符合以上美方由財長與商務部長負責美方聯絡工作、而中方則由汪洋副總理總其成的共識。）

3.雙方確定了今後重點合作領域及努力目標。在重大國際和地區問題上的溝通和協調將會繼續，並有可能加強。

4.雙方同意妥善處理敏感問題，以建設性方式管控分歧（譬如在台灣、朝核、南海問題上的分歧）。但兩國應該遵循不衝突、相互尊重、合作共贏的原則來處理彼此關心的議題。特朗普（川普）政府認可這些原則，對中美關係來說，是一項積極進展。

請注意，最後一點所列的幾項合作共贏的原則，是中方一向所堅持。這次，美方未能接受將它們列入一項中方提議的公報。但如經川普口頭接受，也不無其為重要里程碑的價值。

總 結

美國媒體檢討此次習川會的結果，意見不一。認為它是失敗的，多半是有鑑於會議終結並沒有簽署公報，也沒有發佈共同聲明或簡報。但認為它還是相當成功的，則認為至少有四點可取：第一、習川會可能避免了一場美中之間的貿易戰；第二、至少它沒有製造任何虛假不實的期望；第三、雙方克服了意識型態之爭，而同意以實事求是態度處理美中雙方的關係；第四、表現在川普年幼孫女當場演唱中文歌曲（《茉莉花》）；並用中文背誦唐詩。這對習近平表現了川普（與家族）對於中國文化有不凡的欣賞、以及願與中國做朋友的心願。

我個人的意見是：中美之間的問題、和共同面臨的問題，按照以上的分析，幾乎全是由於美國不察真相而盲目相信「中國威脅論」、或是下不了身段（譬如與朝鮮直接接觸）所致。只要美國在這兩點上能認清事實真相，和放得下身段，一切問題均可迎刃而解。除了這些之外，幾乎其他一切問題相比之下，全屬次要。在這重意義上，此次習川會所能達成的結果，儘管不能說是無以復加，至少也是難能可貴的了。

最後，我要引用香港英文《南華早報》（SCMP，4月11日）的一個觀點結束。就是美國的川普總統終於認識到了「他需要中國做他與美國的朋友，因為美國有太多事項需要中國的合作。」我再加一句，這全是由於習近平的功勞，終於讓川普頓開茅塞。

歇筆後附加語

雖然以下這一點，跟這次習川會無直接關係，但也跟川普自己的言詞與作為，對習近平（與中國）在國際上的聲望驟升有關。由於川普的反對全球化（其後果即是走向保護主義），在國際上突顯了習近平今年1月在達沃斯經濟論壇標榜全球化意見之珍貴。另外，川普反對環保之需要，也讓習近平去年在法國簽署巴黎環保協定是極具遠見之舉，以及帶頭領導世界的表現。同時，由於川普反對國際上自由貿易協定（FTA）的重要，譬如他上任後即將美國撤出由歐巴馬總統籌畫多時的TPP（跨太平洋經濟夥伴關係）組織，更突顯了中國在太平洋區籌組RCEP（區域全面經濟夥伴關係）之前瞻性與中國領導地位之可貴。這些加起來，無形讓世界各國感覺更應該加倍對（在習近平領導下的）中國馬首是瞻才對。所以，有人想問在習近平見到川普的時候，是否在川普對自己與中國如此「讓賢」與捧場的功績上，傳達了感謝與表揚之情。如沒有，也許他應該如此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