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不落國的日落

繼2016年6月英國公投脫離歐盟之後，首相梅伊已在今年3月底正式向歐盟提出脫離的申請。這是一個極為複雜與漫長的過程，歐盟條約第50條規定，受理期限的延長不晚於2019年3月底，其影響也十分深遠。就算兩年內英國與歐盟完成談判，然後另外27個歐盟國家國會還要一一通過談判的結果，最後英國政府還要與這些國家分別談判未來的交往模式，才能算是完全脫歐。因此，整個英國脫歐的過程將可能要五至八年才能完成。

當前雙方談判分四個部分。首先，歐盟正在尋求其住在英國的公民，以及英國住在歐盟國家公民，相互平等的居住、就業或就學的身分與地位。其次，如果歐盟法律的作用在英國失效，應防止歐盟企業法律的真空。第三、歐盟希望英國支付約600億歐元的退場費。第四、確保北愛爾蘭和愛爾蘭之間的邊境仍然開放。

只有上述這些問題得到合理的安排後，歐盟才會與英國談判未來關係的框架。但何謂合理的安排，歐盟27國有權決定，這可能在今年秋季，這意味歐盟反對倫敦所提脫歐與雙邊關係同時談判的建議。由於英國曾表示不會續留關稅聯盟與單一市場，因此雙方必須談判新的自由貿易協定，這也將曠日廢時。尤其，當英國脫歐之際，其內部也有地區要脫英。

蘇格蘭獨立

今年3月底，蘇格蘭議會通過再度舉行獨立公投的決議，計畫在2018年秋天至2019年春天前進行表決。但要舉行有約束力的公投，還是需要英國政府同意，雖然首相梅伊不排除再次蘇獨公投，但她主張應先攜手與歐盟談判脫歐，然後再來商討脫英，已拒絕蘇格蘭提出的時程。因此，若雙方無法達成協議，當英國正在談判脫歐之際，蘇格蘭也會舉辦脫離英國的獨立公投，那英國要如何與歐盟談？是將蘇格蘭包含在內？還是排除在外？

蘇格蘭原本是一獨立國家，1707年聯合法案通過，蘇格蘭正式與英格蘭合併，成為大不列顛王國，合併前蘇格蘭國會同時解散，與英格蘭議會合併為單一的大不列顛國會。第一次世界大戰後，蘇格蘭獨立運動萌芽。1934年，主張獨立的蘇格蘭民族黨成立。1998年，已消失接近三百年的蘇格蘭議會再度恢復，2014年舉行蘇獨公投，因55.8%的選民反對而告失敗。

不過就算蘇格蘭公投獨立成功，未來還得與英國進行漫長的分離談判，包括雙方間是否共用貨幣英鎊、是否設立邊界管制，國債與國家資產如何分攤，英國駐蘇軍事基地如何處理等等。另外，蘇格蘭還必須與歐盟談判加入的事宜，這也需要投入相當的資源。

北愛與愛爾蘭合併

英國公投決定脫離歐盟，也影響到北愛爾蘭的去留。與蘇格蘭相同，當時北愛爾蘭大多數民意支持留歐。脫歐公投後，北愛親英國的新教徒社群，有人開始申辦歐盟會員國愛爾蘭護照，原本親愛爾蘭的天主教徒社群，也開始鼓吹與愛爾蘭統一。

愛爾蘭的人口以天主教徒占大多數，原本也是獨立的國家，17世紀初被英國控制，19世紀初併入英國。1921年在英國同意下建國，但約占該島六分之一面積的北愛爾蘭，因多數是新教徒而希望留在英國，因而由英國統治至今，當地只有少數人希望加入愛爾蘭共和國。從1960到1990年代，兩派間的鬥爭武裝化，造成超過3,600人喪生，1998年才達成和平協議。

由於英國與愛爾蘭都是歐盟的會員國，當前兩國之間幾乎沒有邊界，雙方人民可以自由往來，其中包括工作、就醫與申請社福津貼等等。雖然愛爾蘭政府允許所有北愛住民申請愛爾蘭護照，但親英派新教徒並不領情，沒想到脫歐公投讓情勢生變。

北愛爾蘭以畜牧業為主，約有85%的農業收入來自家畜和畜產品，因而相對貧窮，也是英國最仰賴歐盟的地區。英國脫歐公投後，外資暫時收手，危及北愛經濟成長和就業，歐盟原本每年提供數億歐元幫助當地暴力衝突受害團體將被取消。英國脫歐後，若北愛和愛爾蘭之間開始管制邊界，因而引發支持和愛爾蘭統一的新芬黨，積極主張也以公投來決定是否與愛爾蘭統一。

直布羅陀也出事

直布羅陀是英國14個海外領土之一，也是歐洲最後的殖民地，位於伊比利亞半島末端，是通往地中海的入口，北接西班牙，面積約六平方公里，人口三萬多。18世紀初，西班牙因戰敗而將直布羅陀的主權割讓給英國，從那時起西班牙便一直想要收回直布羅陀，但1696年直布羅陀的憲法規定，除非當地人同意，否則英國不得把直布羅陀的主權移交給西班牙。該地經濟以服務業為主，其中以金融和旅遊業為最重要，由於當地免稅，也吸引不少博彩商來設置據點。但由於英國梅伊首相向歐盟提出的分離條約中，沒有提及直布羅陀，因而歐盟執委會決議，英國脫歐後的協議是否適用於直布羅陀，要尊重西班牙的意見，導致近日西班牙軍艦開抵當地，甚似有收回直布羅陀的意圖。

英國提前選舉

英國才剛開始與歐盟談判脫離事宜，其內部已經開始分崩離析。加上保守黨在國會中只有些微過半席次，況且梅伊首相是因為其前任卡麥隆首相辭職而上任，並未經過選民認可，同時工黨的氣勢低迷，因而梅伊首相日前無預警宣佈，將提前於6月8日進行國會大選，企圖重新整軍再出發，也增加了英國脫歐的變數。

在去年英國脫歐的公投中，正反方的比率差距甚小（52%比48%），而且支持脫歐的一些民眾事後反悔，當時就有再度公投的呼聲，但被國會拒絕，若此一再公投，那將沒完沒了。如今，一年後國會提前選舉，這些自認被矇騙的選民可能反撲，若保守黨敗選，脫歐的程式又將再度面臨挑戰。

影 響

雖然歐盟整合的程度居世界之冠，但在過去20餘年當中，內外優勝劣汰的結果，使得英國中產階級趨於崩解，尤其被淘汰者再也難於重回職場，社會上貧富差距擴大，加上近年來的難民問題，英國民眾反體制的聲浪高漲，這是憂慮不平與無奈焦躁的大匯合，也是階級與種族雙重對立加劇的結果，終於一發不可收拾。

歐盟中法國、義大利與丹麥的脫歐派受到英國脫歐鼓舞，或將紛紛效尤。相反的，由於歐盟去年才延長對俄羅斯的經濟制裁，經英脫歐變故，對俄國而言是一大喜訊。英國又是美國與歐洲的中介，多少可發揮聯合或制衡歐盟的效果，一旦脫歐，美國頓失原本具有特殊關係的盟友，削弱美國對歐洲的影響力。

中國大陸在英國的投資也必然會受到牽連，大陸不少投資標的都是英國的房地產。有些企業也以歐盟市場為目標，如今英國與歐盟的貿易條件未定，是留是走，還要觀察。此外，倫敦已成為繼香港之外第二大人民幣的離岸中心，英國脫歐後將對人民幣國際化產生衝擊。相對的，歐盟對於大陸的武器禁運仍然有效，英國脫歐後，可能影響歐盟禁運的立場。

目前，歐盟仍拒絕承認大陸自由市場經濟的地位，其中鋼鐵價格乃一大爭議問題。若英國脫歐，北京與倫敦勢必也可以探討大陸自由市場地位的問題。畢竟未來脫歐的英國，其對於大陸的經貿依賴必會加強，這也將是中英雙邊關係的動力之一。因而更可能是中英之間未來合作的大利多，尤其英國沒有歐盟的束縛與保障，當可有更大的發揮空間。

英國脫歐對台灣的影響，在實體經貿方面可能有限，因歐盟與台灣的貿易占台灣整體外貿的9%，英國只占其整體的十分之一左右。但台灣最大的兩個貿易夥伴大陸與美國若受到衝擊，則會受到間接影響，如美元升值10%，其經濟成長率將會下降0.6%。

小 結

英國目前會淪落到如此窘境，公投的殺傷力確實不可小覷。雖然公投是民意的直接表達，但公民投票會將政策撕裂後個別處理，以至於政府對公投的結果難以因應。再者，公投會對政黨產生不良影響。單一議題或政策的公投影響越大，政黨的政策將越失去其意義，政黨的整體理念與政策規劃都將受到影響，因而增加政黨政策的投機性以及政治的不穩定性。

還有，在此資訊發達的時代，多數的議題也都無法簡單的以「是」或「否」回答，故立法必須花下許多人力與物力，其來有自。況且公投缺乏民主制度中的妥協精神，反而會將議題兩極化，同時將會埋沒少數的意見。另外，一般民眾對政治事務都理解有限，因而公投給予投機政客極大的發揮空間，可利用議題來煽動群眾，以達其政治目的。因此，公投不會創造更多的民主，只會製造更多的紛爭與煽情。

在此必須強調，此次英國脫歐所發出的警訊，乃民粹主義的上升與菁英政治的倒退，這加速了反全球化與反區域化的發展，促進保守主義、孤立主義與保護主義的抬頭，這對全球的和平發展會有相當的殺傷力。

最後，此次英國脫歐最重要的結果，是許了外界一個不可知的未來。依目前情況觀之，英國可能面臨未脫先崩的困境，是更加速歐盟的支解？還是更加速歐盟的團結？都還在未定之天。若歐盟自此一蹶不振，甚至歐元崩解，其所造成的影響將更難以估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