務虛生實效：尚在進行中的「習川會」

一、「川」劇變臉

2017年4月6、7日在美國佛羅里達州的海湖莊園舉行的「習川會」，毫無疑問是今年上半年國際間最為重要的頭等大事；然而由於川普的人格特徵和行事風格，特別是川普在就任前十分輕率地發言，就任後依然不改「推特」治國的習性，所以在習川會之前，大家都不看好，例如「澎湃新聞網」就認為「作為中美兩國領袖的第一次會面，不宜過多涉及具體問題，而是應確保在重大的問題達成基本共識，為今後在相關領域開展合作和談判奠定堅實的政治互信基礎。」（專家談中美元首會晤：「務虛」勝於「務實」，2017-04-07，http://news.ifeng.com/a/20170407/508994080.shtml）《華盛頓郵報》的評論文章認為，「川普政府還沒有形成一個清晰的對華政策，這時候舉行中美峰會為時過早，可能會對美中關係帶來損害而不是好處。」（「習川會」分析：川普回歸傳統對華政策 分歧仍大 但樂觀者有之，鉅亨網新聞中心，http://news.cnyes.com/news/id/3766151，2017/03/30）然而誠如王毅在受訪所說的「當今世界正經歷百年未遇之大變化、大調整。……作為兩個具有全球影響的大國，中美關係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保持中美關係持續、健康、穩定發展，不僅符合兩國人民根本利益，也是國際社會普遍期待。」（堅持對話合作堅持互利共贏：外交部長王毅談習近平主席訪問芬蘭並赴美國佛羅里達州舉行中美元首會晤，http://www.guancha.cn/global-news/20170409402764_s.shtml，外交部網站，2017-04-09；以下不引註者皆同）因為太重要了，所以雙方都都很謹慎，習近平先安排了芬蘭的國事訪問後，再去美國，而且在美國的時間不及24小時，頗有順導訪問之意；美國則強調「習川會」，只是工作會談，而且擺在川普佛羅里達州的私人莊園，不在華盛頓。「習川會」之後，也不規劃任何形式地聯合記者會，也沒有文字性的聯合聲明或公報。

但是真正的結果似乎雙方都很滿意，特別是川普在他的「推特」上說：「我們有非常好的關係。」「我們在一起有一種化學效應，我們彼此相互喜歡，我很喜歡習近平」。（習川會化學效應 朝核成兄弟話題，http://www.chinatimes.com/newspapers/20170414000842-260301，記者林永富，《中國時報》，2017年04月14日）「我和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舉行了一次非常、非常好的會晤，我真的喜歡他。我認為我兩人關係也非常好。或許他不喜歡我，但我認為他喜歡我。第一天，我們原本的計畫是10或15分鐘，結果持續了三小時。第二天的15分鐘單獨面對面（翻譯陪同）交談持續了兩小時。」「我們理解彼此，我認為他是和我能相處地非常好的一個人。我們的關係很有默契。」（川普熱讚習「我們麻吉又來電」，http://www.chinatimes.com/newspapers/20170414000839-260301，記者林永富，《中國時報》，2017年04月14日）在中共方面，從外交部發佈的官方新聞通稿一共六篇，其中一篇介紹習近平抵達，一篇介紹海湖莊園晚宴，兩篇介紹習近平與特朗普的兩次會談，兩篇是王毅介紹習近平此次訪問成果。（陸蓮 杜子美，http://global.dwnews.com/news/2017-04-09/59809578.html，不是零意外 習特會暗藏的台灣危機，2017-04-09）王毅說：「在一天多時間裏，兩國元首舉行多場會見會談，就中美關係和共同關心的國際及地區問題廣泛深入交換意見，達成一系列重要共識，雙方一致認為，這次會晤基調積極、富有成果。」「習川會」開低走高的發展，在國際外交的場合中，應該是十分罕見的，讓外界意外連連。雖然大家對川普的政治過動性格依然沒有把握，有人稱之為「川劇變臉」，（郭武平，「川」劇變臉快 台灣不能全靠美，https://udn.com/news/story/7339/2395399，《聯合報》，2017-04-11）但是「習川會」的收穫，依然公認是令人刮目相看，從此一意義來看，「習川會」也是國際關係，令人少見的高峰會。

二、對王毅說法的解讀

中共官方是如何評價「習川會」呢？本文以新華社刊出的《王毅談習近平主席訪問》的文本為依據，闡述中共的看法。

首先，從題目來看，「堅持對話合作　堅持互利共贏」就說明中共在國際關係上，所堅持的原則與方法，並沒有在標題上就大肆宣傳，此次習外訪的成果，以往可能就會用「新篇章、新台階」來頌揚。這裡只說「堅持對話合作　堅持互利共贏」可以被解釋為相對保守的評價。而且從日期來看，應該事前有稿，事後未改，或未大改，足見中國大陸對習川會事態仍在發展中觀察，也在觀察中發展。

其次，王毅的文章分為四大部分：先是說明在國際大變局的背景下，習近平的出訪是一種以變應變的外交訪問，所以「意義重大」，而結果是「國際形勢發展增添了穩定性，注入了正能量。」然而談芬蘭之行，再說美國之行，最後宣導了中國特色的大國外交是「相互尊重、求同存異、互利共贏」，中國「有能力保持經濟持續健康發展，為世界各國創造更多機遇、帶來更多利益。」「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推進世界和平與發展事業作出更大貢獻。」而習的外交理念和實際的作為，就是明證。毫無疑問「美國之行」王毅受訪的重點，也是外界閱讀的重點。從字數的安排來看，前言和結語約800字，芬蘭段1,500字，美國之行近2,000字，這些安排也說明中共看待習近平此行的重點所在，不過兩者的相差並不符合芬蘭和美國的國際存在的分量、重要性，這一方面是出訪的天數不同，一方面也是為了體現中國特色的大國外交，只有相互尊重包容，才是長久的相處之道。

三、內容解讀

第一、芬蘭部分：從選擇的理由來看，因為今年是「芬蘭獨立100週年」，這是很好的理由，對芬蘭而言，在國家百年大慶之際有中國這樣一位大國的領袖親自遠來祝賀，自然是件舉國大事。而中共也有自己的目的。所以王毅在這一段的標題是：「發揚傳統友好優勢，推動中芬關係再上新階」，習在芬蘭訪問的圓滿成功，自然是可以預期的，關鍵在於：

一、王毅所說：「中芬關係……成為中國同歐洲國家關係的典範。習近平主席此次訪芬繼往開來，以點帶面，掀開中芬友好合作新的歷史篇章，賦予中歐關係發展新的強勁動力。」通過訪芬「以點帶面」，帶動中國與歐洲大國，以及與歐洲整體的關係的發展和提升。這是習近平訪芬，除了中芬關係「再上新階」之外，十分重要意義所在，而所謂中芬關係「再上新階」，就是雙方建立了「新型合作夥伴關係」。

二、王毅認為習近平訪問芬蘭的「核心政治成果」是中、芬兩國發表聯合聲明，宣佈「正式建立面向未來的新型合作夥伴關係」，此一關係的新在於兩國是「相互尊重、平等相待、合作共贏的好朋友、好夥伴」，事實上，「相互尊重、平等相待」是當今國際上常用的話語，並不特殊，王毅所謂「新」應包含了在行動上對「各自發展道路上相互支持」，在互動上「照顧彼此核心利益和重大關切」，以及在論述上主張「合作共贏」的國際關係，特別是中共當前最重要的國家戰略－－「一帶一路」，正是「合作共贏」國際關係的實踐行動，所以芬蘭的「完全贊同」對中國話語權的建構，是很重要的支持。 三、至於「以點帶面」方面，王毅在深入討論完中芬兩國之間，深化「文化、教育、旅遊等領域合作，中方將在赫爾辛基設立中國文化中心。雙方同意開展大熊貓合作研究，使大熊貓成為中芬友誼的使者。」之後，就強調習近平的芬蘭訪問，激發中歐關係新動力，推動中國－北歐合作走向深入，助力中歐關係整體發展，因為中國「堅定支援歐洲一體化進程」，強調構建中、歐之間的「和平、增長、改革、文明」四大夥伴關係。這也符合中共認為未來國際應走多極化的道路，不應走一強獨霸的國際格局。

看起來，中共國家主席習近平的芬蘭之行，除了加強中芬的關係之外，也很希望在外交上達到「以點帶面」的結果，而中共之所以很努力地經營歐洲，當然另一個很明確的目的，還是著眼在建立中美之間新型大國關係。

第二、赴美國的工作訪問：王毅下的標題是「加強高層戰略溝通，指引中美關係行穩致遠」，這就意謂著中共方面並沒有被川普的表現，沖昏了頭腦，王毅很清楚地指出「保持中美關係持續、健康、穩定發展，不僅符合兩國人民根本利益，也是國際社會普遍期待。」所以對世界而言，中美負有共同的責任，因此，中國「堅定不移走和平發展道路，不奉行你輸我贏的理念，不走國強必霸的老路。」顯然，這是中共希望說服這位商人總統的「新型中美大國關係」應該遵循的國與國交往的原則，此一原則對美國的政客、政客型的領導如希拉蕊可能認為這是中國的外交辭令，但是對這位商人總統而言，可能就大大不同，因為這正是經商的法則之一，所以川普就很容易和習近平建立「非凡的友誼」，這一關過了其他部分也就容易多了，王毅說「特朗普〔台譯川普〕愉快地接受習近平主席邀請，將於年內對中國進行國事訪問。兩國元首還商定通過會晤、通話、通信等方式保持密切聯繫。」兩國元首也同意「在新起點上推動兩國關係取得更大發展，更好惠及兩國人民和各國人民……雙方要集中精力做大合作蛋糕，制定重點合作清單，爭取多些早期收穫。」這些都是川普這位商人總統很迫切想要的。

然後兩國的矛盾怎麼辦？「習近平主席的倡議蘊含全域思維、長遠眼光和政治智慧」來面對彼此的分歧，討論化解之道，這些也都是經商的原則，必然「得到美方積極回應」。王毅說：「雙方一致同意，通過共同努力擴大互利合作領域，在相互尊重的基礎上管控分歧。」

王毅認為「中美元首宣佈兩國建立外交安全對話、全面經濟對話、執法及網路安全對話、社會和人文對話等四個高級別對話機制，這是此次海湖莊園會晤的重要成果。」而且立即「規劃了雙邊合作優先領域和機制。」包括了推動雙向貿易和投資健康發展，推進雙邊投資協定談判，探討能源、基礎設施等領域務實合作。軍事安全互信是中美戰略互信基礎，雙方願加強兩軍交往，用好將建立的聯合參謀部對話機制新平台。深化執法司法、網路安全等領域合作。

最後王毅總結此次中美元首會晤「不僅完成了中美關係的平穩過渡，也實現了新時期中美關係的良好開局。大國之間的交往往往既有合作，也有分歧。就中美關係而言，雙方經濟的互補性遠遠大於競爭，雙方合作的需要遠遠大於分歧。」

總之，中共對此次的中美元首會晤的成果是滿意的，但是中共也沒有太興奮，王毅在結論中，還是強調：「只有符合本國實際，才是正確的發展之路。只有相互尊重包容，才是長久的相處之道。」

這種表現代表中共官方並不完全相信，一次的元首會面就可能為「新時期中美關係發展描繪出新藍圖」，使兩國關係「在新起點上健康穩定向前發展」，（蘇曉暉，元首會晤勾畫中美新藍圖，http://opinion.people.com.cn/n1/2017/0410/c1003-29198056.html，2017年04月10日）原因就是王毅很含蓄在訪問一開始就提出的「美國新政府內外政策走向引發全球關注」，當然美國新總統上任其「內外政策走向」總是引發「全球關注」，但絕對不像川普的當選！為什麼？大家都十分清楚，具體分析應有三個方面。

四、進行中「中美關係」的變數

世道真的在變了，以往我們在研究國際關係的不確定變數，基本的對象就是共產黨國家，如今「中美關係」的不確定變數主要是美國。特別是川普總統。

第一是川普總統善變的紀錄：單以「習川會」之後的幾天內，媒體整理出：「美國總統川普說變就變，這星期他一口氣做了好幾個跟他過去選戰立場大相逕庭的政策轉彎：「我和俄羅斯一點都不好，或許是史上最差。」（川普一天三變立場：懟俄抱中哄北約，觀察者網，http://www.backchina.com/news/2017/04/14/486788.html，2017-4-14）「他宣佈北約『不再過時』」、「改口說中國不是匯率操縱者」、對「美國聯準會主席葉倫，川普也說明年是否重新任命他抱著開放態度。」（川普政策大逆轉背後　高盛幫正在上演新白宮風雲，http://www.backchina.com/news/2017/04/16/487154.html，京港台，2017-4-16，鏡媒體）這種政策的反覆，究竟是他被迫服從美國菁英意志，朝向「更加務實、溫和的方向」的「正常化」現象，還是暫時的妥協。美國的媒體也不知道如何、為何可以讓川普的政策出現轉變。所以川普如今對習總書記的「麻吉」，對中國態度友好的調整，能維持多久，大家也不可能有把握，需要再觀察。

第二是川普的政策也出現令不出白宮的問題：今年3月3日川普上台月餘，媒體刊出的文章直接就質疑「川普會成為弱勢總統」，（川普會成為弱勢總統嗎?《經濟日報》，2017-03-02，https://money.udn.com/money/story/5628/2315060）就在「習川會」上兩國領導人作出「軍事安全互信是中美戰略互信基礎，雙方願加強兩軍交往，用好將建立的聯合參謀部對話機制新平台。」的協訂之後，美方的將領卻說「美軍參謀長聯席會議新聞發言人10日說，目前尚不能證實跟中國軍隊建立這一新平台的說法。」「前美軍太平洋司令部司令、海軍上將布雷爾（Admiral Dennis Blair）上周在「海軍聯盟」舉行的海空天會議上說，美軍在與中國發展軍事關係時應該闡明美國的意圖，展示美軍的能力，包括向中國表明，美國有能力不讓中國在亞太地區可能發動的武裝侵略得逞，同時謀求跟中國軍隊在反海盜和海上營救等領域合作。」（中國宣佈習特會成果　美軍：尚不能證實，2017-04-10，http://global.dwnews.com/news/2017-04-10/59809825.html）更不提川普的禁穆令、醫改等措施，處處碰壁的現象，因此在川普的政府確實不能只聽川普講什麼，必須更關注美國政府的各級官僚如何執行。

第三是民選政府的政策延續性問題：所謂「選舉民主」看似人民作主，然而國家則不斷折騰，特別是不同政黨的執政，「全盤否定、另起爐灶」更是常見，其結果往往是長效性的政策很難提出，提出之後也很難見效，壞的政策固然不可能持久，好的政策也不會持久。大家都可能越來越短視，如今川普的大逆轉，從現階段中國來看，必然欣慰，但是能持久嗎？大家都沒有把握，面對「選舉民主」政府的政策是有遠慮，面對川普政府的政策也有近憂。

五、結 論

「習川會」的結果確實令大家有意外之感，當然「變好總比變壞」強一些，然而暫時似乎也興奮不起來，因為大家都在面對當前世界的巨變，國際在變，國家在變，社會在變，各行各業都在變，因而人心開始焦慮，急躁，而川普政府表現正是以他的「不規則的變」「否定自我的變」來應變，因此無法令人民心安；反之中共的辦法比較是有原則有目標的調整和改變，這樣的「變」，似乎比較讓人安心，因為這樣的變，既讓人民有方向感，有未來性的逐變，也不會保守固執，卻步不前的不變。

「習川會」為原本令人憂心忡忡的中美關係暫時劃下休止符，開了好頭，以後仍有變數，是以川普政府的「不規則的變」「否定自我的變」，與中國大陸「有原則有目標的調整和改變」依然繼續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