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菲衝突的另類觀察

2010年，美國「重返亞洲」（或曰「戰略再平衡」），以60%的軍力置於亞洲，對中國形成包圍，而有第一島鏈、第二島鏈。軍事演習，則從黃海、東海，演到南海、印度洋，「項莊舞劍志在沛公」，說這不是圍堵中國大陸，誰能相信！

「十年河東，十年河西」

不過，「十年河東，十年河西」，我們曾比較過，60年前韓戰後的美國圍堵政策和60年後的「新圍堵」有四點不同。

一是中美軍事力量對比的不同。60年前美軍擁有原子武器，具有絕對的優勢，中共只有小米加步槍，毫無軍事攤牌的能力，雖然以人海對火海在韓戰打了個平手，但犧牲慘重。今天中共的核子軍備雖還大不如美國，但已掌有核報復的能力，形成「恐怖平衡」，誰也付不起軍事攤牌的代價。正是「東風起，戰鼓擂，誰也不怕誰」。

二是中美經濟對比的形勢不同。60年前，經過二戰，全球經濟遭破壞，歐洲固然，亞洲亦然，唯戰火從未觸及美國本土。除了歐洲有馬歇爾計劃救濟外；在東亞，為了圍堵共產主義的擴散，也有美國的軍援和經援，欲消滅共產主義，必先消滅共產主義溫床的貧窮。故除了無償的武器軍援，和南韓、南越、台灣、日本、琉球、菲律賓的駐軍外。另還有經援，在各國投資、貸款，繁榮經濟，而成就了亞洲四小龍。

但時移勢異，今天大陸周邊各國經濟發展，竟是以大陸為引擎。美國有能力把亞洲各國的經濟發展轉向美國市場嗎？何況，美國對大陸和日本天文數字的負債。在經濟上美國要聯合東亞各國圍堵中國大陸，恐怕也力不從心了。

三是中美政治形勢的對比不同。60年前，共產主義處於擴張的狀態，形成對周邊國家政權的威脅，越南、朝鮮、中國均成分裂國家，馬來西亞、菲律賓都有共黨武裝游擊隊，台灣也有中共的地下黨。

但自1972年《上海公報》後，冷戰形勢逆轉，中共停止「革命輸出」；尤其是1979年「改革開放」，大陸致力於經濟建設，而追求周邊的國際和平環境。再加上2008年，馬英九上台，大陸更視之為，兩岸和平發展的機遇。

中共一向嚴守「和平共存五原則」，從不干預邦交國的內政，或拉攏邦交國的反對黨；而美國正好相反，從來是兩手策略，不但介入邦交國的內政，介入政變，且有「民主輸出」。

東亞各國雖不欲大陸獨霸亞洲，但也不見得就歡迎美國獨霸亞洲，有中美的平衡當是各國利益的極大化。要各國放棄經濟發展，去幫美國圍堵大陸，讓美國獨霸亞洲，誰又願意平白的去惹是生非。

四是中國市場的崛起，大陸「改革開放」於茲，不僅是「世界工廠」，而且漸漸也成了「世界市場」。在一波接一波的金融海嘯中，美歐各國紛紛中彈倒地，唯大陸經濟成長率仍維持在7-8%。圍堵大陸必然壓縮中國市場，中國市場小了，各國的產品要賣到那裡去？中國市場大，東亞各國可以共存共榮；中國市場變小了，東亞各國均蒙其害。

2010年，中國大陸的經濟規模已超越日本，居世界第二；據專家估計，至2016年，中國大陸將超越美國，成為世界第一大經濟體；至2040年，大陸的人均所得也許會趕平美國。有遠見的政治家又豈能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希拉蕊「巧實力」弄巧成拙

從各方面估算，美國久戰國疲，並無能力「重返亞洲」進行對中國大陸的新圍堵。唯希拉蕊有「巧實力」。所謂「巧實力」就是在東海和南海，挑起各國與中國的領土主權之爭，以坐收漁人之利。

自從近代中國衰微以來，就無力經營海疆。戰後，又兩岸分裂，東海的釣魚台列嶼和南海南沙群島均屬中華民國「台灣地區」。中華民國反攻大陸猶不及，何有能力經營東海和南海各島礁；中國大陸也忙於「三反五反」、「文化大革命」和「解放台灣」，對各島礁也鞭長莫及。

因此，除了日本侵佔釣魚台列嶼外，南海各島礁屬中國固有領土者，也遭越南、菲律賓、馬來西亞等國竊占，台灣則佔有南沙的太平島。

響應希拉蕊「巧實力」者，當有日本、菲律賓、越南。希拉蕊要挑起各國與中國領土主權之爭，果然是無本生意的「巧實力」。但是，「中國」有中華人民共和國，也有中華民國。並且，東、南海各島礁還屬於中華民國的「台灣地區」。要侵佔中華民國「台灣地區」的中國領土主權，擔任中華民國總統的馬英九能置身事外，視若無睹嗎？

此外，自視為唯一中國合法代表政府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又能無睹於中國固有領土的島礁被竊占嗎？

所以，美國「重返亞洲」的「新圍堵」，不但因為我們所列的四大因素而窒礙難行。希拉蕊的「巧實力」，也變成了弄巧成拙。

釣魚台的「國有化」從去年鬧到今天，漁季將屆，雖然馬英九甘冒全球華人之大不韙，而堅拒「兩岸聯手保釣」。但台灣漁民湧進了傳統的釣魚台漁場海域，要不要驅逐或逮捕，若日本無所動作，是否放棄主權主張？要作為，大陸海監船護魚，台灣漁民能不接受嗎？日本對大陸海監船開火？馬英九讓台灣漁民接受大陸海監船的護魚，馬英九的總統還要不要干？故馬也必須海巡艦護漁，那麼日本對台灣海巡艦開火？

冷戰時期台灣處於美國西太平洋鏈島防線的中央環節，兩岸一連手保釣，美國的鏈島防線即「斷鏈」。所以，在美國的壓力下，日本才在漁季前，匆匆簽下台日漁業協議。

從此，台灣漁民在釣魚台傳統海域除了不能登島外，不再受驅逐。換言之，即日本不再以驅逐台灣漁船來「保衛」釣魚台主權，也就是，台灣漁民不必和日本衝突，而需要任何一方保護，更不需要兩岸聯手護漁。除非開火，日本無法驅逐大陸海監船的常態巡航，又不會驅逐台灣漁民以示「保衛」主權。長此以往，台日固無保釣的衝突，中日也不因保釣開火，釣魚台問題回歸原點雖有爭議，但處於和平，至少近期內，沒有台日衝突，也就不再成為中日衝突的爆發點。

希拉蕊機關算盡，要以釣魚台為餌作為挑撥中日衝突的「巧實力」，雖然馬英九宣稱兩岸「不聯手」，但卻在馬英九堅持保釣護漁下，破功了。

不要強求台灣方面做什麼

菲律賓在黃巖島和大陸船艦對峙一個多月後退卻，但卻在5月9日，掃射台灣「廣大興28號」漁船，漁民洪石成中彈身亡。

事發後，最初消息是菲「不明船隻」開槍掃射我漁船。第一時間，馬英九與江宜樺會商後，即指示外交部向菲國表態嚴正關切，要求菲方必須立即查明真相，將兇手繩之以法。此外，北京國台辦和外交部，也罕見的雙雙發表聲明，同聲譴責，要求查明真相，懲辦兇手。

5月10日，查明凶船是菲國公務船，馬英九上午在高雄即強烈譴責菲國公務船對我無武裝的漁船射擊，是一種「非常不文明的行為」；我已向菲方表達強烈憤怒、嚴重抗議並予以譴責，要求菲政府查明真相、道歉、懲凶、賠償，並保證類似情況不再發生。並強調此事「一定要查出個結果，否則我們不會干休！」但菲方海岸警衛隊發言人卻稱：「他們向漁船器械開火，目的是迫使船無法繼續作業，如果有人員死亡，我們表示同情，但不會因此道歉。」（《聯合報》2013-05-10）到了第二天（10日）馬英九還是只有「我們一定據理力爭，一定追究到底」（《聯合報》2013-05-11）但提不出具體的方法和步驟。

但到了11日，北京《環球時報》即發表社評，提出兩岸不聯手（不增加馬政府的政治難度），但配合的戰略方針，全文如下：

「菲律賓海岸警衛隊船隻掃射台灣漁船並致一台灣漁民死亡後，菲律賓只由其駐台代表口頭表達歉意，又被海岸警衛隊只同情，不道歉的強硬態度抵消。馬英九政府在一天多的時間裡表現乏力，輿論不滿度很高。

對大陸方面來說，需要做兩件事。第一是要警告菲律賓，讓其真正意識到射殺漁民的嚴重性。菲律賓的做法違反了《南海各方行為宣言》關於不使用武力解決爭端的基本原則，帶頭破壞南海和平。不給菲律賓一個教訓，將後患無窮。

第二要爭取台灣的民心。同胞被鄰國射殺，當局無力反制，這是台灣民眾最難過、也最無助的時候。這時大陸方面如能提供恰當的支援，既解台灣的困境，又做到在這個過程中保持台灣人的尊嚴，而不是讓台灣人感到大陸另有所圖，兩岸關係就能實現一次真的拉近。

把這兩件事合二為一，中國大陸就需少說多做，在已經強烈譴責菲律賓的野蠻行徑之後，下一步可以減少表態，因為如果表態輕了，大陸輿論不幹，反覆使用強硬措辭，會讓馬英九政府難堪。大陸應避免突出兩岸強硬度的差距，那樣的話會讓台灣人不舒服。

大陸應當以行動做語言，在菲台發生衝突海域之外的其他中菲爭議海域加強活動，向菲律賓示威，比如中國應組織更多漁船前往中菲爭議海域作業，並派出軍艦護航。如果菲律賓軍艦來騷擾，就堅決與其對峙，將其趕走。這樣的消息出來後，兩岸民眾都會拍手叫好，對台灣人來說，這樣的支持不僅來得及時，而且照顧了台灣的面子。

大陸不應急於追求兩岸在維護主權問題上的合作，那樣可能會事與願違。大陸只管做自己應當並能夠做的，不要強求台灣方面做什麼。台灣相對弱小，而且敏感，要考慮美國的態度，還愛打點自己的小算盤，這些問題現在都不是應當計較的時候。

在國際上，中國對菲施壓有充足的道德依據。開槍射殺漁民這件事，菲律賓到哪兒去講都不佔理。中國在其剛犯了重錯之後向其施加壓力，也是世界輿論相對最容易接受的時候。

中國對菲律賓反制堅決，其效果也會延伸到越南。菲律賓在黃巖島偷雞不成蝕把米，這一次應當讓它再吃點虧，這些教訓終將在南海上積累，產生積極作用。

最後我們想說，中國作為整體這次一定要做到讓菲律賓官方給出正式道歉，賠償損失。相信台灣首先有這樣的政治需求，這也是大陸以恰當方式協助台灣實現這一目標的機會。」

「美方不會為此向台灣施壓」乎？

《環球時報》社評當是反映中共官方立場，這份行動綱領當是積累了兩岸不聯手的聯手保釣的經驗，和對馬政府立場的體貼。「大陸只管做自己應當並能做的，不要強求台灣方面做什麼。台灣相對弱小，而且敏感，考慮美國的態度」。果然，有報導說：

「台灣漁民遭到菲律賓公務船射擊致死，據瞭解，國安會與總統府某些高層幕僚，對於處理這起海上槍擊事件，處理過程中過於顧慮美方態度，也不重視國內民眾情緒，不敢積極回應國內疑慮，才會讓事件壓力在台灣內部升高。」

「據瞭解，因為美國幕後的壓力，國安高層顧慮台菲雙方若是鬧僵，可能讓美國疑慮台灣造成亞太區域戰略利益受損，府方對國安會起初根本推不動，配合度很差，是在高層要求下，才會有昨天晚上的會議，回應外界的質疑聲浪。」（《聯合晚報》2013-05-12）

雖國安會隨即否認稱：「此案是菲律賓槍擊台灣漁民的事件，與美國毫無關聯，外界想像力過於豐富，美方不會為此向台灣施壓。」（《中國時報》社論2013-05-15）是耶？非耶？

5月13日，美國國務院例行簡報會上，發言人沙琪只說：「台灣漁船於5月9日與菲律賓船隻在海上對峙，台灣船長不幸身亡，美國對這個悲劇感到遺憾」，而無一字責備菲律賓。（《中國時報》2013-05-15）

國安會否認美國壓力後，《聯合晚報》（2013-05-14）又報導說：

「國防部昨天才提出海軍與海巡署將在5月16日舉行演習，今天上午轉趨觀望，國防部說，操演有準備與規劃，但要等待菲國政府回應我方要求後，再依據政府政策，決定下一階段作為，絕不是像大家以為好像勢在必行，這與實際有落差。

據瞭解，政府對於海上操演的態度轉變，與美方施壓我國有關，根據國安體系分析美國國務院的政策立場，對於菲律賓處理槍殺台灣漁民的菲國官方說法，美方傾向接受，但對台灣方面，從馬英九總統公開表達強硬立場後，美方壓力接踵而至，今天美國國務院的發言後，我方認為美國態度比較傾向菲律賓，這對我方與菲律賓強硬交涉產生了壓力。」

5月16日，當又是「在高層要求下」，台灣堅持照舊軍演，但卻遭美國彈道飛彈觀測艦觀察島號，無預警的尾隨二小時才離去。（《聯合報》2013-05-17）

美方給予台灣壓力多大！

台灣當局從「光說不練」，到馬英九的72小時通牒，其轉變過程的因素，據報導稱：

「菲律賓船艦槍殺我國漁民洪石成，藍營內部人士透露，馬政府後續敢放手制裁，看得出駐美代表金溥聰在背後施力痕跡。

『知道案發後第一時間，美方給予台灣壓力多大！』這名不願具名藍營幹部透露，菲國在事件發生後向美國表示，把整起事件導向正當防衛論，所以美國政府僅透過發言人表示，『對這個悲劇感到遺憾』，除了沒有一字批評菲律賓，也未要求菲方道歉。

他指出，駐美代表金溥聰事後拿著我國對整起事件的調查報告向美方解釋，除『廣』船身上五十幾處彈孔畫面，還有船身並無任何擦撞痕跡事證，另證明沒有越界航跡圖更能說明菲國明顯有意扭曲事實，且於理、於法均不該對手無寸鐵漁民進行掃射。」（《中國時報》2013-05-17）

美國在台菲衝突上，立場袒菲，又不能讓台菲衝突而迫使兩岸聯手，其實是和台日衝突的美國立場是一致的，所以有報導說：

「此外，報導也引述紐約政治顧問公司『帕克戰略』副總裁金恩說：『菲國會認為對台北讓步等於對北京低頭』。美國智庫蘭德公司政治學者哈羅德說：『台灣一面卯上美國的盟邦，同時接受北京的示好，（可能削弱台灣扮演美國在環太平洋非正式盟邦的地位），這對台北的威脅其實遠大於和馬尼拉對漁權的任何糾紛。』」（《聯合報》2013-05-16）

美國當知道，南沙島礁和釣魚台列嶼一樣，其實是屬於中華民國「台灣地區」，要以南沙島礁衝擊中國主權，首當其衝的是中華民國「台灣地區」。所以，不是台灣卯上美國的盟邦，而是美國的盟邦卯上台灣。美國既不把台灣當「盟邦」，台灣也不必把美國當盟邦了。這究竟是對台北威脅還是對華盛頓的威脅？哈羅德之言，差矣！倒是《聯合報》記者賴昭穎在華盛頓報導的分析比較值得參考：

「聽到這樣的說詞，或許有人認為美國在幫菲律賓講話；比較接近事實的解讀是，美國的態度很清楚：不論台、菲如何過招，最後的結果不能影響區域的和平與穩定，甚至讓中國主導局勢。

在釣魚台爭議事件，美國的態度也被認為是力挺日本：但在中國對日本的作為強烈反彈的壓力下，日本一方面擔心中國與台灣聯手保釣，另一方面美國也介入說服日本，讓日本同意和台灣簽署漁權協定。

『廣大興28號』事件先引發台菲關係緊張，中國大陸趁勢向曾在黃巖島發生衝突的對手菲律賓強硬喊話，局面頗有失控之勢。但坐視區域局勢升高緊張，甚至導致衝突，甚至讓中國介入此事，並不符合美國的利益。

但美國偏向台菲任何一方又動輒得咎，除了一方面對我漁民之死表示『遺憾』，一方面則要雙方『避免挑釁行動』；菲律賓的回應不見得完全符合台北期待，但勢必得讓美國滿意，因為菲國在南海還有中國大陸這個對手，需要美國撐腰。這是一場牽動台、菲、美、中四方關係的區域安全賽局，菲律賓和台灣分別是殺人與被害的當事者，有了處理台日漁業協定的經驗，台灣政府不論是無心或有意，很快借力使力；一方面集反菲民氣一致對外，再利用美、中在區域利益的矛盾，企圖一舉將同樣延宕多年難解的台菲漁權協定端上檯面。如此，『廣大興28號』事件換來政府護漁的積極作為，甚至能透過未來的台菲漁權談判，爭取台灣漁民的長遠利益與安全，也算是為這起不幸事件，稍解一絲遺憾。」（2013-05-15）

美國「重返亞洲」能不破功嗎？

台菲衝突是否其最後解決和釣魚台一樣，落實到台菲漁業談判，我們尚不得而知。如衝突升高而不得解決，美國則得在台菲之間選邊，這當是讓美國頭疼的事情。美國的戰略對象是大陸，不是台灣，現在卻被迫轉移到台灣來，美國「重返亞洲」的新圍堵能不破功嗎？

如果台菲最後也來個漁業協定，菲律賓不會和中華民國「台灣地區」發生主權衝突，就不會和中華民國「大陸地區」發生主權衝突。南中國海將無風也無浪，但美國又要拿什麼來挑撥菲律賓和中國大陸的衝突？

所以，我們認為美國「重返亞洲」的新圍堵是不能成功的，不能成功的因素除了宏觀的理由外，還有台灣因素在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