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後冷戰時期以來,全球化的進展加速,各國國內與國際企業優勝劣汰,競爭激烈,導致貧富差距擴大與失業人口攀升,一些工業國家受到嚴重衝擊。加上2001年的9.11事件,以及2008年以來的全球金融危機,更使得西方國家的民粹主義高漲。之後,繼2015年以來的難民危機,更是衝擊歐美國家,以至於傳統西方的民主與價值也受到衝擊。面臨如此嚴峻的挑戰,這些國家似乎尚未準備好,因而顯現一些沒落亂象,西方國家是否因此一蹶不振,值得觀察。
早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之際,德國學者史賓格勒(1880-1936年)就曾出版《西方的沒落》,引起熱烈的迴響。作者以其獨創的「文化型態學」,從各種文化的個性分析文化的特色,並主張文化是有循環的生命週期,在經歷新生與繁榮之後,最終會沒落衰亡,而西方文明正處於衰落之中,他更反對啟蒙哲學家所主張的社會不斷進步的歷史線型理論。作者認為,現代西方文化沒有內在心靈的發展,以至於以追求科技發展成為重心,因為它幫助人們爭權奪利,而這又導致當時歐洲的戰亂現象。
1933年希特勒上台後,他並不支持納粹主義,隔年還出版了暢銷書《決定時刻:德國與世界歷史的演變》,反對自由民主的普世價值,並批評納粹的社會達爾文主義、種族主義和反猶主義,還警告一場世界大戰即將來臨,西方文明要遭受重大威脅,結果都不幸言中。
史賓格勒認為,當時的歐洲面臨著兩種威脅:一是蘇聯的世界革命,以及亞非拉有色人種對白人的威脅,此乃歐洲人在殖民時期巧取豪奪所造成的後果,同時作者也反對歐洲中心主義。而最嚴重的則是世界革命的組合,也就是階級鬥爭和種族鬥爭聯合起來,結束白人的世界。而德國需要的是帶有社會主義傾向,同時又是具有普魯士精神的權威主義和國家主義,以求自保。他這種思想與納粹接近,因而招致一些誤解。
在21世紀的上半葉的今天,回顧史賓格勒的論點,確實深具遠見。比如當前大陸的崛起,雖與以往蘇聯的形式不同,但也是一種意識型態之爭,給予西方國家極大的壓力。再加上亞非難民湧向歐洲國家,自然也可被視為一種反噬行為與文明的衝突,因為這些難民多半都是穆斯林。就算原因有所不同,如當前是全球化與氣候變遷造成非洲的饑荒,以及中東地區的戰亂而造成難民四處逃散,但仍須佩服史賓格勒獨到的眼光。
再以國際強權勢力的消長觀之,16世紀西班牙的無敵艦隊馳騁海上,不過百萬人口級的國家勢力;之後的英國日不落國也不過千萬人口;而二戰後的美國,其人口上億;但當前的中國是10億以上的人口,並正在奮力向前追趕。目前美方極力圍堵中國,似已進入歇斯底里的狀態,比如圍堵5G,正顯現美國的焦慮及勢力的衰退。
第二次世界大戰後,歐洲一片廢墟,生靈塗炭,美國在西方獨大,立即進入東西方對立的冷戰時期(1945-1990年)。因而導致一些西方思想家的反思,為何西方人如此殘忍?如何化解意識型態之爭?以及如何走出困境?存在主義應運而生,重新檢討人的價值。
德國哲學家海德格(1889-1976年)認為,不應逃離現實與自己的存在,包括恐懼、虛無與死亡等,應有勇氣追求生命的自我超越,人生在世,並不孤寂,因而要靠仁愛來滋養人際關係。法國哲學家沙特(1905-1980年)則主張,強化存在先於本質的唯物理論,並認為存在是變化的,且揭示和探尋主觀與客觀的因素,即人與環境的矛盾,以及在這種矛盾中人的自由本質屬性。其實,這兩位西方哲學家的思想,已經走出西方傳統個人主義的思維,而與東方儒家人文思想與易經的辯證思維相靠近。
1990年代後,冷戰時期開始之際,歐洲開始大重組,原本民主基礎薄弱的東歐國家紛紛民主化,西歐部分也以歐洲聯盟為首,統合發展進行得如火如荼,一時間西方的民主價值甚囂塵上,甚至還有學者認為民主乃是歷史的終結,其實這是一種極大的誤解,尤其漠視了中國的特殊性。但是2001年的9.11事件,給予西方國家一記重擊,美國因此專注於國內外的反恐戰爭,因而給予中國一個極佳的戰略機遇期,不但加速內部工商企業的發展,同時還與東亞周邊的國家建立了一個有效的產業分工鏈。
10年後美國反恐政策告一段落,中國在東亞的地位已今非昔比。在歐巴馬時期,隨著他「轉向亞洲」的政策,美方堅持維繫在太平洋地區的統治地位,但當中國將南海島礁軍事化時,歐巴馬幾乎毫無反應。可是歐巴馬也曾警告,如果中國繼續和平崛起,那將成為一個強大的合作夥伴,否則若中國強化民族主義,並將世界分裂成多個勢力範圍,那則可能會發生衝突,亦可見當時美方對中國崛起的憂心。
在這段時間當中,金融危機於2008年爆發,一些傳統歐盟大國與美國都受到相當創傷,但大陸卻為歐洲國家提供了巨額的經濟紓困。一個發展中的社會主義國家來拯救傳統資本主義國家,已令人驚詫。尤其,北京的領導人都不是由人民直接選舉產生的,但又都能集中力量辦大事,這是否意味著一種合法化威權的「北京共識」,替代了貿易自由化的「華盛頓共識」?同時,中東歐國家感到不能再只靠美歐來發展經濟,而俄羅斯也不是可依賴的對象,因此開始轉向當時已成為全球經濟大國的中國。
也因金融危機之故,自2010年上台的匈牙利總理奧班(Orbán Viktor),開始大肆干預司法與媒體,還大言不慚地要將匈牙利打造成為基督教的非自由主義民主國家。波蘭的反民主的傾向也不遑多讓,由於執政的「法律正義黨」在國會修法通過,進行對司法機關的干預。
此乃明顯違反歐盟所制定的「哥本哈根標準」,這是新會員國家加入歐盟的基本要求,其中包括:穩定的民主制、尊重人權、法治和保護少數族群、市場經濟,以及接受歐盟法律中的公共法、規則和政策等。歐盟雖然有意對這些國家進行制裁,但因最後的程序需要五分之四國家同意才能成案,由於執行類似政策的國家不少,所以至今也都不了了之。
這個問題的深層原因是,由於在歐盟區內人民有遷徙與就業的自由,因而歐盟內東歐一些較落後國家的年輕人或專業人士,紛紛移往較先進的西歐國家,造成東歐落後國家人才進一步的流失,發展也因此更為滯後。再加上全球化造成的高房價與經濟低迷,拉大了東西歐之間發展的距離。而東歐留下來的老人,性格較為保守,難以忍受外來移民的衝擊,再加上這些人在共黨時期與外人接觸的經驗較少,因而引起強烈的排外主張。
從2012年的華沙峰會開始,共有中東歐16個國家與大陸建立「16+1」的合作機制。2016年,「中國—中東歐金融控股公司」成立,已有一個100億歐元的基金,來促進貿易投資、基礎建設、產業合作,與融資、農業、教育、青年交流等,中方自然可以藉由與這11個歐盟國家的合作,影響歐盟的對中政策。最近希臘也加入成為「17+1」的陣營,也讓其他歐盟國家為之側目。
再者,中東歐國家涉及三條「一帶一路」路線,鐵路與公路運輸網到莫斯科,再往北歐其他地區,另一條路線是經過白俄、波蘭,再往德國。在海路運輸方面,則穿過蘇彝士運河,到希臘港口後,再經巴爾幹半島的陸路往北,前往其他歐洲國家。尤其,義大利有意參與「一帶一路」方案提升經濟發展,這將是七大工業國的首例,自然會產生相當的影響。
2013年,法國經濟學家皮卡提發表《21世紀資本論》,其主要觀點認為,貧富不均是資本主義的一個特點,非國家干預不能扭轉,因而必須進行資本主義的改革,否則真正的民主秩序將受到威脅。但是,原本市場在國家之內,但當前國家已處於國際市場之內,若無聯合行動,幾不可能。由此可見,除非強人領導,當前情勢難以改善,但這又與其民主的基本價值相違背,因而也只有望洋興嘆。
自2015年以來,大量亞非洲的伊斯蘭難民湧向歐洲,至今超過百萬,造成美國與歐盟國家內部激烈爭議,以至於排外情緒高漲,民粹政黨進入各國國會,破壞國內體制與公然挑戰歐盟的統合進程。然後,則是2016年中的英國脫離歐盟,至今還莫衷一是,進退維谷;再加上當年11月美國川普總統當選,其翻來覆去的政策,破壞現狀,更進一步鼓舞了全球極右派民粹主義的發展。
在西歐方面,還有幾乎所有歐盟國家的民粹勢力也都在增長。如德國右翼民粹的另類選擇黨(AfD)還以簡寫「HTLR」來代替Hitler,以及以「88」來取代納粹禁衛軍符號「SS」作為宣傳,遊走法律邊緣,強烈顯示一些民眾對外來移民的高度不滿,以及對強人政治的極度渴望。就算德國的經濟情勢甚佳,在歐盟首屈一指,但排外的情緒依然高漲,因為穆斯林與基督徒確實難以融合。
此外,近年來反猶太主義確有死灰復燃之勢,德國警方每年都接到上千起的反猶報案。除了近年崛起的德國極右勢力之外,部分源自中東的穆斯林移民家庭,當然因以巴衝突而痛恨猶太人,這股仇恨情緒正在感染下一代,成為反猶問題在校園滋長的成因之一。歐洲的中小學移民學生人數眾多,已然是反猶太的重災區,而這種現象在歐洲已十分普遍。
在贏得美國總統選舉後幾天,川普會見了他的第一個外國盟友,但他並不是世界級的政治家,而是英國脫歐案的主角,英國獨立黨主席(UKIP)法拉吉(Nigel Farage),因為他奮鬥了17年才達到英國脫歐的目的。此後,法拉吉就成為川普的宣傳大使,為新的世界秩序,或至少是毀滅舊的世界秩序,持續發表演講和競選活動,並稱歐盟解體已是時間問題,同時川普總統也還曾稱歐盟是敵人。
目前由於川普的施政爭議極大,導致民主黨參選2020年的人士劇增,在日前的競選造勢大會上,上屆初選落敗的77歲參議員桑德斯掀起旋風,主要就因其政見吸睛,其中包括全民健保、最低時薪15美元,以及公立大學免費等,贏得中下階層,尤其是年輕自由派選民支持,位居民主黨第二高人氣的初選候選人,已被一些論者認為是社會主義的標誌,難道這將會是美國的新出路?
總之,民粹主義的幽靈正在歐美國家上空徘徊,各種勢力相互傾軋,這對西方文明是一場嚴峻的挑戰。再加上,美國川普總統還極力支持歐洲民粹政黨,以進一步癱瘓歐盟,將可與各國簽訂雙邊貿易協定,那美國必佔上風,更是對歐盟的落井下石,也讓歐方五味雜陳。近日烏克蘭還選出諧星總統,強烈反映民眾對該國現狀的極端厭惡,影響深遠。
綜上所述,西方國家目前面臨的挑戰包括:經濟低迷、難民湧入、民粹高漲與價值混亂等,都是極為困難的問題。每當西方國家面臨如此難解的困境時,由於民主的制度與價值已無濟於事,民眾企求強人出現的意願高漲,兩次世界大戰的殷鑑不遠。
目前最重要的觀察指標,就是5月下旬的歐洲議會選舉,尤其美國還在串聯歐洲民粹政黨,企圖攪亂一池春水。依照目前民調,左右翼民粹反歐盟的政黨,共將獲得約30%的席位,這會牽涉到歐盟的人事與運作,屆時亂象可期,值得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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