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CC已成現代「警總」！

國家通訊傳播委員會（NCC）於11月18日做出決定，宣佈駁回中天新聞台申請換發執照，亦即「中天」將於12月11日後不得在有線電視播出，也就是所謂「關台」了，幾個月來在台灣政媒兩界引起廣泛關注的傳聞，終於成為事實，由於事關台灣新聞言論自由，更影響未來台灣政局發展，其對政壇所造成的震撼作用，誠然不可小覷。

NCC提出「中天」不予換照的理由主要有四點：一是屢次違規，二是內控失靈，三是大股東干擾，四是未說明改善可能性。仔細檢視這些關台理由，都似是而非，完全是欲加之罪，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不致構成關台的理由。

以違規次數而言，NCC指控「中天」在執照效期六年內，共計違規25次，裁罰金額共1,153萬元，民眾申訴案件從2017年的72件，增至2019年的962件，占總量逾30%，顯示該台新聞專業難以落實。實則各大新聞台違規與否，全是NCC說了算，並無一致標準，許多綠台同樣違規，卻未見裁罰，不但是兩套標準，且不符比例原則，而民眾申訴案件多，很多是有特定立場收視觀眾所為，絕不應成為關台的藉口。

內控失靈部分，NCC指「中天」新聞主管長期懸缺，倫理委員會失去批判矯正功能，更沒遵守「中天專業倫理規範」及「中天涉己事務新聞製播規範」，這些理由更是荒謬。媒體的人事安排純屬內部事務，新聞主管懸缺必有其內部考慮，是否影響節目播出或經濟利益，自有其商業評估，外人何必介入？而所謂規範純係內部從業人員自我要求，屬於媒體自我道德的約束，並非政府法令，怎麼竟也拿來做為不發照的理由？

至於所指大股東介入經營和干擾之說，更是荒誕之至，試問全世界哪家媒體沒有自己的政治立場？有哪位大老闆不介入經營的？至少在言論方向有所過問吧？這正是自由、開放、多元、民主社會的可貴處。《聯合報》系一向以「正派辦報」自我期許，《中國時報》系則遵循創辦人余紀忠所提「愛國家，求進步」宗旨辦報，這算不算介入經營或干擾呢？且NCC是根據中天董事林柏川與大股東蔡衍明兩人的陳述而據以認定介入，好比刑事偵訊中以嫌犯自白而做為犯罪的證據，完全不符合公正偵查的要件。試問練台生不介入「年代」的經營嗎？林崑海不介入「三立」的經營嗎？怎麼綠媒老闆可以介入，藍媒老闆介入經營就是「干擾」呢？

NCC又指「中天」在換照過程雖提出八項承諾以改善營運，但未具體說明「如何排除上層股東不當干預」，加上上次換照附款直到被罰後才落實，以此推論「未來六年營運計畫也無法履行」。此說也難以服人，除了所謂「不當干預」語意不明，也無從認定之外，又如何因過去未落實承諾而據以判定未來不會改善呢？這又是NCC羅織的可笑罪名。

實則從各種跡象顯示，民進黨當局早有定見，也早就磨刀霍霍，準備拿「中天」的關台來做為剷除異己、箝制新聞自由的祭品。NCC在此之前舉辦所謂聽證會或關係人業者說明會，基本只是一個過場而已，表面客觀公正，給各方充分表達意見，實際早就判定「中天」的生死。

首先就成員而論，原任主委詹婷怡自今年4月辭職後，新聞界就傳言行政院將積極介入NCC，首先就要從新聘委員會的成員下手，基本要聘任立場比較偏綠的人士，有些人甚至經常出現在民進黨的外圍活動。在今年5月總統府遭駭的密件中指出，要聘用王維菁和杜麗雲兩人，因他們會「配合處理中天」，尤其蘇貞昌早就不滿NCC，指它「沒發揮作用」，又「沒有人在管」，主要是過去「中天」曾緊咬蘇貞昌失竊180萬卻又不報案，明顯內幕重重，令蘇至為不悅，關掉「中天」才可以消他心頭之恨，故而新成立的NCC成員就完全在民進黨掌控中，可以達成府院高層所交辦的政治任務。

目前NCC的七位委員中，表面上都擁有亮麗的學經歷，實際不少都是非傳播專業的各行業人士。如副主委翁伯宗是成大電機工程碩士，鄧惟中是日本東京大學工程博士，蕭祈宏是中原大學醫學工程碩士，即使主委陳耀祥也不是學傳播的，他是德國海德堡大學法學博士。只有孫雅麗、林麗雲和王雅菁較有專業背景，三人都是從資訊工程或傳播新聞等學科出身，其中孫雅麗較有理想色彩，但獨木難撐大廈，在黨政和府院高層運作下，NCC七位委員還是以7:0全票通過，一致同意不予「中天」換照，在這關鍵的歷史性決定中，成了謀殺台灣新聞言論自由的劊子手。《中國時報》在翌日頭版以「可恥」斗大標題做為抗議，宣稱這是「台灣新聞史上最黑暗的一天」，並公佈蔡英文、蘇貞昌和七位委員的照片、簡歷，說「歷史會記住你們」，既醒目又有創意，堪稱版面設計一大傑作。

坦誠而論，站在新聞專業立場言，過去幾年來，特別是在2018、2020年兩次重大選舉之前後，「中天」在處理政治新聞的立場上，確實有其特定的支持對象，整個旺旺中時媒體集團的表現，距離平衡報導的標準與要求甚遠，頗有過猶不及之感，筆者平常與一些時報老同事私下餐敘聚會，大都不認同後輩晚進的作法，曾任中時總編輯的資深媒體人王健壯就坦言，他離職後就不看《中國時報》了，雖難免有情緒，卻也透露對小老弟的失望。周天瑞也揶揄「中天電視台」乾脆改名為「韓天電視台」算了。然而就像前NCC主委、政大傳播學院教授蘇蘅所說，社會大眾確實對中天的政治立場、播出內容有不同意見，NCC所稱不予「中天」換照的理由固然也是事實，但「罪不致死」，關台無疑是基於政黨利益的刻意作為，顯示民進黨濫用權力到了極點。

「罪不致死」是台灣一般媒體圈子對「中天」關台的普遍共識，但蔡政府為何非要徹底追殺不可呢？筆者從政治角度觀察，不外兩個根本原因：

一是心胸狹隘，容不下異見，更容不下可能對它不利甚至導致下台的媒體，此次懲治「中天」，也是標準的秋後算帳。旺旺中時媒體集團這幾年來的政治立場很清楚，就是不斷唱衰民進黨，有時也不覺唱衰台灣，尤以2018年地方選舉前半年為最，韓國瑜之所以會在高雄掀起沛然莫之能禦的「韓流」，主要原因之一就是得力於「中天」無時無刻的報導與宣傳，它比國民黨的文宣機構還賣力，效果也更大，民進黨在那次選舉中如此慘敗，「中天」就成了首號戰犯，非得整頓修理不可。同樣偏藍的TVBS，由於反綠程度不那麼激烈，資金投資者的政治背景也相對單純，NCC就沒有對TVBS下手。

再者，此次「中天」關台應該也是蔡政府親美仇中政治策略的重要一環，由於旺旺集團老闆蔡衍明在大陸企業經營的背景，使「中天」被長期污衊為「紅色媒體」，在2020年總統大選前的大型群眾抗爭活動中，時代力量與網紅「館長」還曾聯手舉辦「反紅媒」運動，連當時韓國瑜在黨內初選的對手郭台銘，也指控「國台辦」在背後操控。如今封殺了「中天」，此後台灣媒體「挺中」的聲音就變得微不足道了，這是完全符合民進黨大陸政策的必要手段與重要環節。這些因素加起來，「中天」就非得走到判死的地步了。只是在NCC的懲處理由報告中，卻完全不提中資介入的疑慮，是欲蓋彌彰與自我心虛的外顯。

二是便於親綠媒體進駐特定的52頻道，以獲取高度的政商利益，畢竟這是個熱門而有相當經濟效益的媒體頻道。目前傳聞可能接手的環宇新聞台就有綠媒的影子，因其老闆王志隆與新潮流大老吳乃仁交情匪淺，這幾年王志隆在中華電信MOD上呼風喚雨，或借凱擘之力闖進有線電視頻道，都可看到「乃公」的影子。一個多月前《聯合報》曾盛傳可能交由林文淵經營，唯被林嚴予否認，以目前剛接掌大同公司董座的林文淵而言，應會將精力全部放在經營這家百年老字號公司上面而無暇他顧才對。

NCC主委陳耀祥順勢做球，主動提及可由公廣集團的中華電視台接手，這是極不適格的發言，監督管理媒體的主管官署竟公然表達介入媒體經營和商業運作之意，在民主國家是極大的笑話，亦可見目前NCC成員的水準之低和背後的政治力之大了。但無論哪家進駐取得52頻道的位置，以後一定是台灣新聞電視台又多了一家親綠媒體，可由49台一路綠到54台，如此「綠油油」一片，應是蔡政府所樂見的景象。

至於民進黨是否真能如願呢？是否從此就能耳根清靜，一路盡是繁華景緻呢？我看未必。如再深入觀察，自2020年總統大選蔡英文大贏韓國瑜，取得台灣選舉史上空前的817萬高票以來，幾乎又再重蹈當年2016年大勝朱立倫後的覆轍，即：不斷地自我陶醉、自我膨脹，尤其誤以為廣大的支持民意可以無限制的讓它恣意妄為，以致一連串的倒行逆施，包括設立有違憲爭議的黨產會、促轉會、年金改革風波、台大校長任命的「卡管案」及「東廠」錄音風暴等不得人心事件，最終導致2018年地方選舉的全面潰敗。

這次是「好了瘡疤忘了疼」，自今年初大贏國民黨，取得完全執政優勢後，似乎又故態復萌，除了吃相難看，佔盡佔滿各個國營或可由官方主導的各大企業肥缺外，又大打親美舔日、反共仇中牌，一邊倒押川普連任，復主動要求進口美國萊豬以表對主子的忠誠，均引起民意極大反彈，特別是進口萊豬事件，更重創民意支持度，對蔡政府的不滿度，不論蔡英文或蘇貞昌均增加了2-3倍之多，支持度則由80%猛跌至50%左右，甚至更低，種種數字表明，曾一再警惕要「謙卑，謙卑，再謙卑」的蔡政府，已完全被817萬的超高票衝昏了頭，這一次的「中天」關台風波，不知又要警醒多少網軍的迷夢與對民進黨的錯誤認知。

2020年大選慘敗後，各界對國民黨的重返執政原本大都不抱太大希望，如今似乎露出了一線曙光，畢竟817萬票的紅利，終有揮霍一空的一天。

對於「中天」關台一事，其後續發展如何尚須進一步觀察，「中天」已決定採取法律行動，向法院申請暫停關台的假處分，是否如願，猶未可知。有綠委擔心可能會形成政治風暴。筆者則另有一番深刻感受，不吐不快。而對於曾走過台灣戒嚴時代，經歷言論自由遭到嚴厲打壓的諸多媒體人而言，更是感慨萬千，如同喚醒一場夢魘般的可怕記憶，以為台灣又恢復戒嚴，警總又靜悄悄復辟了。

就筆者在70、80年代主編黨外雜誌的經驗，當時為了爭取言論自由，確實與國民黨當局做了艱苦的鬥爭，而為了與實際負責查抄黨外雜誌的警總周旋，無不挖空心思在言論尺度和遣詞用字上動腦筋，以避免被查禁，當時警總查禁公文最常使用的字眼是「混淆視聽、影響民心士氣」，但如何才算不混淆視聽，不影響民心士氣？又何為宋楚瑜（時任新聞局長）口中所稱的「偏鋒言論」？並無統一標準，基本還是警總等一竿執行者說了算。記憶中印象最深刻的是，我在一篇討論中共改革開放的文章中，放了一張鄧小平氣定神閒閱讀上海出刊的《經濟導報》的照片，照片還是從Newsweek雜誌中剪下印上去的，卻仍難逃被查禁的命運，我從側面向警總打聽，何以這般平常的照片也不准刊登？答案竟然是警總認為「匪酋鄧小平這張照片看起來很是關心國家前途的樣子！」這竟然也成為被查禁的理由，令人哭笑不得。

30多年前，警總以如此專制褊狹又幼稚的心態來箝制言論自由，最終仍難逃被時代潮流淹沒的命運，想不到解嚴30年來，又經歷三次政黨輪替的台灣，特別是當自由、民主、人權被台灣人視為普世價值，民進黨也常以民主守護者自居的今天，竟還會發生恣意關台的怪事，實令人嘖嘖稱奇不已，也是極大的反諷。當年主張爭取「百分之百言論自由」的鄭南榕，不也是民進黨極力推崇的民主鬥士嗎？蔡政府是不是應該有個交代呢？或者應給台灣社會一個道歉呢？

從此次「中天」關台事件可知，民進黨執政下的NCC，本質上已成了現代的警總，或者是經過美麗外衣包裝的警總，當年警總已隨時代的進步而被台灣人民唾棄，至盼NCC以此為鑑，不要走回頭路而重蹈歷史的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