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俄vs.美歐　南韓左右為難

一、前 言

南韓第20屆總統大選，經過激烈鏖戰，最終由「國民力量」推出的尹錫悅以247,000餘票，即0.73%的差距擊敗執政的共同民主黨候選人李在明。這是1987年盧泰愚宣示政治民主化、通過第六共和新憲法將總統改為直選以來的第八屆大選。第六共和憲法規定，總統任期五年，不得連任。南韓為總統制國家，擁有實質大權，不設副總統，下設內閣總理對國會負責，總理經國會通過後任命。總理為內閣首席部長，近似總統幕僚長，沒有人事和預算權。

早前，朴槿惠胞妹朴僅姈曾表態參選，文在寅政府即宣布特赦朴槿惠，朴槿姈在去年底銷聲匿跡。這次總統大選原有14名候選人登記，新浪潮黨候選人金東兗和曾經民調排名第三的國民之黨候選人安哲秀退選，共計12人備選。安哲秀退選前，選情曾出現「兩強一中」形勢，李在明和尹錫悅平分秋色，支持度各在四成上下，是為「兩強」；安哲秀支持度則超過10%，是為「一中」。另正義黨候選人沈相奵支持度不到一成，排名第四。其餘各黨候選人支持率甚低，已無足輕重。

3月9日的總統大選，由於新冠肺炎確診者及隔離者分批延遲投票，推遲開票過程，直至次日凌晨4時許才大致底定，這也是歷屆韓國總統大選最遲揭曉的一次。尹錫悅的勝選，意味文在寅的內政外交面臨重大變革，也終結韓國長達約20年的兩黨各自輪流執政兩任10年的循環。尹錫悅的勝選，有著韓國選民意志的表達，有出乎意料的政黨合縱連橫，還有更明顯的國際政治角力。

二、激烈的抹黑大選也刷新歷史

南韓執政的共同民主黨推出前城南市長和京畿道知事李在明參選。李在明現年57歲，因有文在寅和共同民主黨全力拉抬，出身人權律師，背景和文在寅相似，有相當實力基礎。在野的國民力量黨則推出前檢察總長尹錫悅參選。尹錫悅現年61歲，出身首爾書香門第，在首爾大學法律系唸書時，曾參與反對全斗煥總統的街頭運動，在連續九次報考法官之後，終於在1994年開始擔任檢察官。尹錫悅曾被文在寅重用，擔任首爾市中央地方檢察廳檢察長，主導過調查前總統李明博和朴槿惠兩人貪腐案，2020年與文在寅決裂辭官，以推動政黨輪替作為訴求，集結保守勢力投入大選。

大選過程中，李在明和尹錫悅都深陷家族成員醜聞，李在明妻子金惠景被爆料曾經指使政府職員處理家庭私事，兒子李東鎬則被爆非法線上賭博，在按摩店發生性交易等。尹錫悅妻子金建熙則被爆料論文抄襲，學歷造假，迫誘記者助選。李在明和尹錫悅因此被迫向公眾道歉，他們的妻子也缺席競選活動。韓國輿論比喻李在明和尹錫悅此番競選充斥「扒糞惡行」，恰似一次「反感總統大選」。

南韓政治變幻莫測，令人目不暇給。李在明和尹錫悅的支持度原在伯仲之間，安哲秀在接近投票日的六天前宣布退選，轉而支持尹錫悅，使尹氣勢大振。李在明陣營抨擊安哲秀的作法為「分贓政治」，但選情緊繃下，安的退選成為尹錫悅走向勝選最後一根稻草。

文在寅執政將近五年，施政出現疲態，成為李在明競選的沉重包袱。文在寅任內，首爾市公寓平均售價每坪折合新台幣99萬元，熱鬧的江南區每坪折合新台幣160萬元，年輕人望屋興嘆，文在寅還為此在去年11月公開道歉。南韓貧富差距則更趨懸殊。20歲世代人當中，上層20%的年所得為下層20%的40倍，30歲世代也高達24倍。近兩年韓國受到新冠肺炎疫情衝擊，雖一度受到控制，但正是在選前失控，動輒數十萬人確診，韓國民眾遂對政府失望。

尹錫悅和李在明頒佈的「十大政策公約」，重點都在克服奧密克戎變種病毒擴散，要充分供給疫苗，提振經濟復甦，恢復資本市場的公正公義，創造就業機會，優化住宅政策，提升社福與育兒福利，做到智慧數位政府，短期內平均國民所得翻倍等等，差異並不顯著。

三、尹錫悅將調整國防外交統一政策

尹錫悅和李在明於國防、外交和統一政策有較大的不同。尹錫悅主張強力因應北韓發射導彈及未來可能再度進行核子試爆，積極遏制北韓軍事挑釁，北韓應儘速完成無核化，以達成朝鮮半島的永久和平、並以簽訂和平條約作為優先事項。尹錫悅強調南韓須恢復美韓同盟的信賴關係。他抨擊文在寅政府採取「親中、親北韓」的「屈從外交」路線，韓國和美、日關係變得疏，恢復韓國與美、日聯繫是「當務之急」，並稱有必要加入美國所領導，旨在「反中」的「五眼聯盟」，增進旨在推動北韓無核化的國際多邊會談，在北韓無核化達成後始可考慮給予北韓經濟援助，還要建立美、韓戰略協商，擴大遏制北韓。

尹錫悅稱韓國必須考慮加入「三四五」體制，亦即「美日韓三邊軍事同盟，美日印澳四方安全對話，美英加澳紐旨在加強情報合作的五眼聯盟」，以增進和美國等盟國的合作。文在寅政府不擬接納「三四五」體制，是為與北韓維持穩定和好關係，也考慮到中共的疑慮和反對。尹錫悅甚至承諾追加部署「薩德」系統以提升韓國防空能力，當選後還將啟動韓美全戰區聯合演習等。

南韓與中共和美國的關係也成為這次總統選戰焦點。李在明立場沿襲文在寅，不得罪美、中任何一方。但在最近俄軍入侵烏克蘭後，在美國要求下，南韓也對俄國進行經濟制裁，包括禁運若干戰略物資，成為南韓不得不的選擇。尹錫悅對北京立場強硬，他雖表示與中國經濟合作的重要，但也順勢運用北京冬奧期間韓國出現的反中情緒，質疑北京對韓國「不友善」，此舉已經引來北京警覺。他對北韓疏離態度也將招致北韓的不滿。尹錫悅曾提及，他當選後即將「清算」文在寅的施政、倘若文在寅時期的外交政策出現大翻轉，對有「政治素人」之稱的尹錫悅而言，未免過於躁進或冒險。

四、 周邊國家對尹錫悅勝選的回應

3月10日尹錫悅勝選當天，美國總統拜登即致電這位準總統，談到對尹錫悅「增進雙方的密切聯繫」的期待，進一步擴大彼此的合作。

中共外交部發言人趙立堅迅速表示祝賀尹錫悅的勝選，並說「中韓兩國是搬不走的鄰居、也是互相離不開的重要合作夥伴」，「中國將以今年建交30年為契機，推動兩國關係穩定發展」。尹錫悅在勝選當天會見了北京駐韓大使邢海明，接受習近平的賀電。尹錫悅向邢海明強調中國是韓國最大貿易夥伴，韓國則是中國第三大貿易夥伴，堅信雙方關係將更上層樓。

尹錫悅在3月11日和日本首相岸田文雄通電話，雙方同意改善惡化的韓日關係，將儘快舉行峰會，針對北韓核武研發、發射飛彈及日人遭北韓綁架議題進行緊密磋商。岸田談到「日美韓三國進行合作」的重要，尹錫悅則表示重視韓日關係，願為改善雙方關係而努力。

韓國大選前後，北韓發射飛彈表達不滿。3月5日是今年的第9次、3月16日則是第10次發射，北韓此舉或對南北韓關係的停頓不滿，同時或企圖影響南韓民眾的投票行為。

五、結 語

南韓地處東北亞海權和陸權勢力的交會點，歷史上曾是兵家必爭之地。冷戰期間，美國之得，即蘇聯之失，雙方以南北韓當戰場，爆發無數次衝突，該地至今仍似世界火藥庫。南韓始終承受地緣政治的制約，它與美國的同盟關係，使其外交並無太多自主空間，南韓常需美國合作保障安全。但夾在美、中之間常左右為難、也連帶使南北韓關係時好時壞。

南韓是全球排名第13的經濟大國，也是富國俱樂部OECD成員。在地緣經濟上，散發巨大影響力。南韓也是世界科技重鎮，是G20領導國家之一，與周邊各國有緊密貿易依存。韓國也曾經與北韓和好過，給予平壤人道援助，但兩韓和解合作常受政治因素干擾，無法持續。

南韓在東亞政略戰略地圖上，地緣政治與地緣經濟交相拉鋸。東北亞地緣政治操之在強權手上，南韓所作所為，必須謹小慎微，維持和周邊大國平衡的關係；惟地緣經濟通常操之在己，蓋南韓有厚實的經濟實力，與全球各國或經濟體有多達13項自由貿易協定，支持貿易自由化有利其能量的發揮。 尹錫悅可望重新檢視過去的選舉語言，收回挑釁鄰國（包括北韓）的過激言論，務實面對複雜的半島和周邊環境。選前他標榜的親美立場固然還是政策主線，但南韓無法忽視中國的存在，也將受到北京的牽制。尹錫悅的外交政策，畢竟還是會逐漸調整至「親近美國也不遠離中國」的「中間偏右」路線。

尹錫悅必須知道，他是以極小差距獲勝，選舉結束時，南韓形同分裂。韓國國會全數議員300席，共同民主黨現擁過半的172席，國民力量僅有110席。下次國會選舉在2024年4月，此前，尹錫悅將面臨「朝小野大」局面。

5月10日尹錫悅即將就職，各種難題才開始考驗著他和政府團隊的智慧，5月底拜登將藉出席日本「四方安全對話」之便訪問南韓，尹錫悅如何回應美國的拉攏、施壓，會否加入「三四五」體制，將是極大的挑戰。韓國將怎麼做，勢必牽動中美兩國在東北亞的角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