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險」乎「保險」乎

東協和中國既存在合作又有著競爭。以經貿關係言，中國是東協最大貿易夥伴，中國同時也在東南亞越來越具影響力。然而，由於南海的領土與資源爭端又引發緊張關係，若干東協會員國對南海島礁的主張與中國存在紛爭。同時，由於美國與東協若干會員國在軍事上的合作，加上美國海軍在南海的「航行自由」，也成為擾動東協國家與中國關係的重要因素。 可以預見，在南海的爭端問題上，雙方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也只有透過合作和協商才能實現地區和平和穩定的目標。也因為如此，東協各會員國和中國持續在努力改善關係，透過多項倡議或雙邊合作來實現此一目標。茲以今（2023）年的發展為基礎，由中國與若干東協會員國之間的雙邊關係進行觀察。

首先是與南海爭端的相關各方。

印尼身為東協會員國中的大國，長期自我要求成為東協的領導者，又是今年的輪值主席國。在南海爭端上，印尼過往係採公正第三者的角度，企圖以中立者立場參與和平解決爭端，但近年印尼改以其納吐那群島為中心劃出的200浬專屬經濟區，與中國的九段線海域範圍重疊，而有逐漸強化介入的跡象。因此印尼在處理與中國的關係上必須謹慎。中國外交部長秦剛於2月21-23日訪問印尼，印尼總統佐科會見秦剛時表示，亞洲是全球經濟增長的中心，不應是權力鬥爭的舞台。印尼願與中方攜手維護地區和平穩定，助力疫後復甦。印尼讚賞中方支持東盟中心地位，將本著「五點共識」處理緬甸問題。基本上，印尼在處理與中國關係上有著以下幾點考量：

1.疫情後世界：新冠疫情對經濟影響，在許多國家的復甦之路都是漫長且艱難，加上俄烏衝突對全球經濟產生負面影響。印尼在去年擔任G20輪值主席國期間，將重點聚焦於經濟復甦，這反映了盼望東協重返全球的經濟成長中心。但印尼本身也存在各種問題，必須展現其在經濟領域能引領東協前進，而非僅限於政治安全領域。

2.中美競爭：印尼必須不斷強調東協的戰略利益，排除或降低美國或中國所可能帶來的影響，亦即以東協印太展望為基礎的區域秩序，將亞太和印度洋地區視為一個緊密結合和相互聯繫的區域，由東協發揮核心和戰略作用；建立一個對話與合作而非對抗的印太地區；成為一個人人享有發展和繁榮的印太地區：重視海洋領域在不斷發展的區域架構中之重要性。 3.合作優於衝突：受到地緣政治的思考影響，南海爭端一向是東南亞的重要議題，也是影響中國與東協關係的基本因素。目前各方所重視的是儘早完成「南海行為準則」的談判，但是當談判進入議題的深水區之後，談判進度似乎減緩下來。再者是域外國家對談判議題的干擾，特別是針對「準則」的法律性質，持續給予「應當具有法律地位」的壓力，使得談判發展受到阻礙。

馬來西亞總理安華伊布拉欣3月29日起赴中國進行四天正式訪問，此行為他以總理身分的首次訪華，拜會了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與總理李強，馬中兩國同意在數位經濟、綠色發展、新能源等領域進行合作，探討開展民生合作；同時，安華於訪華期間提出亞洲各國應讓「一帶一路」計畫重拾動力，並同意與中國共建「一帶一路」。安華於2022年11月當選為馬來西亞第10任首相，他在不斷升級的美中貿易戰背景環境下訪問中國，顯示馬來西亞操作「避險」的外交手段。

美國國務卿布林肯4月14-16日訪問越南，布林肯在當前美中兩大強權競爭的國際情勢下到訪，除了顯示美國重視對越南的關係之外，還代表越南在美國印太戰略中扮演的角色。越共總書記阮富仲於會見布林肯時表示，美越兩國關係取得的積極成果是雙邊關係提升至新高度的基礎，他並接受赴美邀請。

布林肯到訪可能促成美越關係提升至新高度，而今年會是最好的時間點，因為今年是美越建立全面夥伴關係10週年，明年美國將舉行大選，屆時美國或選舉調整對外政策。同時，越南與美國關係的升級，除了「隱含的」抗中意涵，還顯示越南更加靈活的「避險」政策。值得留意的是，美越關係升級是否會涉及密切的國防安全合作？若答案為是，則代表著美國在東南亞的勢力將會有更進一步的擴張。

菲律賓總統小馬可仕於今年1月3-5日對中國進行國事訪問，與習近平、李克強和栗戰書分別舉行會面。此次訪問是小馬可仕去年6月上任以來首次訪問中國，也是他首次正式出訪非東協國家。小馬可仕與習近平的會談論及南海局勢，強調南海爭議不是雙邊關係的全部，要妥善管控分歧，並重申維護和促進地區和平穩定，以及南海航行和飛越自由的重要性，雙方決定建立中國外交部邊海司與菲律賓外交部海洋司直接溝通機制，這不僅是溝通管道的建立與暢通，更有助於增進互信。

觀察小馬可仕上台以來的諸般作為，可以看出其並不願意採取明顯的「選邊」策略，「避險」政策或許是較佳的選項，亦即在經濟和安全上都想要得利。這或許是菲律賓意識到自身在印太的地緣位置，透過與美、日、澳等國合作可以保障國家安全。今年到今天，除了前述小馬可仕訪中所獲成果外，菲律賓在南海的舉動似乎又擾動了區域內的安全議題。

2月2日，美國國防部長奧斯汀訪菲，小馬可仕宣佈新增四個軍事基地供美軍駐留；2月6日，馬尼拉批評一艘中國海警船以「軍事級雷射光」照射執行任務的菲律賓海岸防衛隊船隻，遭中方否認；2月9日小馬可仕與日本首相岸田文雄簽署關於日本自衛隊在菲執行人道主義援助和救災行動的職權協定，該協定的目的在簡化日本自衛隊前往菲律賓的程序；2月10日，日本防衛大臣濱田靖一與菲律賓防長加爾韋斯在東京會談，確認雙方將加深安全保障合作，雙方商定加強自衛隊和菲律賓武裝部隊的聯合訓練，並推動包括美國在內的三國合作；2月22日，澳洲國防部長馬勒斯（Richard Marles）訪問馬尼拉，與菲律賓國防部長加爾韋斯會面時表示，計劃每年進行會談，以深化兩國安全關係；2月27日，多家媒體報導菲律賓駐美大使羅慕爾德茲表示，菲律賓正與美國協商，就可能將澳洲和日本納入計劃中的南海聯合巡航進行討論。若此報導為真又被確實執行，北京的會有什麼反應，值得關注。

最後的一個分類是不屬於南海爭端當事方的新加坡、柬埔寨與寮國。

新加坡總理李顯龍3月27-4月1日訪問中國，出席博鰲亞洲論壇，與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會晤。據中國外交部4月1日發布的《關於建立全方位高質量的前瞻性夥伴關係的聯合聲明》，「雙方歡迎根據2018年簽署的《關於升級的議定書》所啟動的中新自貿協定升級後續談判實質性完成，將在今年儘快完成相關議定書簽署」。由於中國是新加坡最大的貿易夥伴，而新加坡也是中國最大的外國投資方，此種經貿合作不僅會強化兩國間的連結，其後續效應更值得觀察。

柬埔寨首相洪森於今年2月9-11日應邀訪問中國，會見了國家主席習近平，雙方就構建新時代中、柬命運共同體及共同關心的國際和地區問題交換意見。洪森也拜會李克強總理與栗戰書委員長，雙方對中柬建交65年來的牢不可破「鐵杆」友誼給予了高度評價。

寮國副總理兼外長沙倫賽4月16-18日訪問中國，會見外交部長王毅，沙倫賽表示，寮中兩國發展理念相通、政治制度相同，都堅持走社會主義道路。寮國人民衷心感謝中國以及中國人民給予的大力支持和無私幫助，寮國願意與中方加強各領域交流合作，高品質共建「一帶一路」，建設好寮中命運共同體，共同推進社會主義事業。沙倫賽接受訪問表示，中寮鐵路對助推寮國發展功不可沒，是「一帶一路」合作的成功典範。建設中寮鐵路歷時五年，耗資70億美元，於2021年12月3日通車，連接中國雲南省昆明和寮國首都永珍，是中國「一帶一路」倡議的核心建設之一。

整體而言，經歷了2020年以來的新冠肺炎疫情干擾，各國先後於2022年宣佈疫情結束，社會經濟狀況基本上回歸正常，然而國際情勢並未緩解，特別是美中戰略競爭仍然存在，加上影響層面極為廣泛的俄烏軍事衝突，大國在東南亞的博弈進一步加劇。同時，拜登政府推出「印太經濟框架」，企圖以經濟拉攏東南亞各國遏制中國，而美歐各國則企圖迫使東南亞各國在俄烏衝突上選邊，追隨美國和西方，孤立和制裁俄羅斯。不過東南亞各國理解此一外在複雜環境，強調與各大國保持平衡發展關係，拒絕攪入大國間的地緣戰略博弈，「避險」乃成為這些國家外交政策的基礎。但是在執行「避險」政策的過程中，謹慎仍是重要的原則，菲律賓左右逢源，斧鑿斑斑，不利區域和平與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