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美式民族保守主義
評美式民族保守主義
最近美國政治中的一件大事是川普正式擇定《鄉下人的悲歌》作者萬斯為副手。萬斯背後所代表的那股美式新右翼風潮,及其相應的意識型態論述系統,可能才是川普所喜好和希望能借重的至為關鍵因素。
萬斯代表的這種美版新右翼勢力,往往又自稱為民族(或譯為國族)保守主義,英文有時簡寫作Natcon,以區別於大名鼎鼎的美國新保守主義勢力的所謂Neocon。這些人的政治主張其實與共和黨傳統的政治立場頗有不同之處。後者一般而言,包括了(雷根式)自由市場的原教旨主義、小政府式自由放任主義和外交政策上的積極干預主義等核心要素,但美式新右翼則更傾向於將一些經濟上的民粹主義和本土主義元素,與極端傳統的(有時乾脆是嚴格天主教範式的)社會保守主義和明顯更為克制(或者說孤立主義範式)的外交政策相結合。
這些人認為社會議題上的保守主義立場和經濟議題上的自由市場主義立場是很難調和與兼容的。這些人還認為美國政府在適當的時候可以直接插手干預經濟。川普現在使用這批人,意在將自己的政策遺產儘早理論化、定型化、系統化、意識型態化。
與9‧11事件後在國際上甚為知名的Neocon路線不同,Natcon主張美國從全球做戰略收縮,在他們眼中,Neocon是一群智商低下的好戰分子,將美國拖進無休止海外戰爭的泥淖。然而,Natcon的全球戰略收縮主張伴隨著一個十分重要的例外,他們認為收縮的同時應將全部注意力聚集於遏制乃至於挫敗中國崛起一事之上。
對中國而言,當代Natcon的崛起大概主要有三點值得注意:1.在中美兩國經貿關係上,他們將延續傾力推行川普第一任期時的中美貿易戰和科技戰思路;2.在整體國際關係格局的安排上,他們比較強調「聯俄制中」(還有潛在的「聯白制黃」與「聯合廣義基督教徒制異教徒」思路),他們明確宣稱俄烏衝突不符合美國利益,必須儘早落幕,以便美國聚焦於對華戰略上(假設民族保守主義陣營獲得執政,俄方很可能會歡迎其「聯俄」的策略面向,但考慮到中俄關係和俄美關係的整體背景,俄方未必會願意在實際行為上積極「制中」);3.同樣是要針對中國,但他們進行攻擊的辭令會和拜登政府發生很大變化,拜登政府主要是說中國近年崛起挑戰與破壞了所謂「自由國際秩序」,但Natcon本就自詡為後自由秩序之人,他們甚至常常會批評民主黨所講的那套自由國際秩序理念本身是帶有霸權性質的。
當代Natcon既然不用拜登這套話語體系,他們就會轉而採用帶有自身鮮明特色的說法,而其最核心的一點就是會將中國稱之為「帝國主義」。按照這種詭異且無理的邏輯思路,川普(如順利獲得二度執政)主導下的美國政府就像是晚清時的中央政府,當代中國就成了悍然叩關的列強,民主黨勢力成了從內部構成生死存亡威脅的太平天國(及白蓮教、捻軍等),正如太平天國向洋人學來了洋教,民主黨勢力與當代中國都信奉全球主義(民主黨政府描述中美關係為「合作、競爭、對抗」,這裡面居然有「合作」兩字,在Natcon看來當然純屬大逆不道)。
共和黨傳統建制派(尤其是其中那些敢於公開批評川普的人)成了有裡通外國、挾洋自重、自成一派嫌疑的湘淮軍系或洋務派,清廷可以用其(及所謂「洋槍隊」)來打擊和削平太平天國,但中樞核心大權絕不可旁落於其家。
美國以外的西方諸國成了舊朝貢體制下面對列強衝擊無法自保的清廷諸藩屬國,而右翼民粹主義的支持者們(尤其是白人支持者們)就成了「民氣可用」、「力保大清」的義和團,芬太尼問題則有時乾脆被荒謬和不負責任地比擬為鴉片。
前面這兩點,其實中國早已很熟悉了,且也已累積了一定的應對經驗。如川普第一任期的執政思路將很直接地衝擊到美歐關係,而這對中歐之間的靠近不是壞事。至於第三點,則相對而言較為新起,其歷史觀和世界觀非常詭異,但若拋開這些不談,中國也許要特別留神其理論框架中的這樣一個實際操作層面:它會致力拉攏的一道針對中國的國家中,有一些會是傳統上與美國基本意識型態長期悖離的國家,而這些國家在拜登與民主黨的視角下都屬於和美式自由民主體制「志不同道不合」的「問題國家」,存在著顯著的「威權體制」或「民主倒退」、「人權滑坡」,因此大概率不會成為美國的戰略盟友。
理解了這一點,就能很好理解川普為何一再吹噓他與金正恩之間有極好的類似於惺惺相惜的私交。廣義上講,整個亞太-印太區域內的那些和中國存在一定程度領土糾紛,同時又因國內政治狀況不被拜登政府算入歷次美國主導之「民主峰會」合格成員國序列的國家,都有可能在川普二度執政後,一躍成為Natcon重點拉攏的對象。認識到這一點,對於中國準備應對川普可能到來的第二任期是較為重要的。
從當代Natcon陣營的整個立場系統來看,他們最為看重的明顯是英語系的白人為主體國家(基本上也就是「五眼聯盟」國家),他們最希望的是這些國家都能由各自的民族保守主義陣營上台執政,並由此形成合力,以此合力作為對外政策主軸的核心。但問題在於,英國、澳洲、加拿大目前都是偏左翼陣營在執政,只有紐西蘭是偏右翼政黨在執政,這會讓美國民族保守主義者的路線很難有效施展開來。
此外,假設Natcon獲得政權,是否中美關係就一定邁向不可逆轉的死衚衕呢?這種概率固然存在,但也不一定。其一、美國政治史上的確曾有過像尼克森那樣上台前積極反華,上台後態度轉變的先例(當然,美方對於時代大背景的定性已發生了重大改變,尼克森那個年代美國的頭號對手一直是蘇聯);其二、Natcon特別看重的匈牙利歐爾班政權其實與中方關係一直很不錯,而且像義大利那樣典型的右翼民粹主義路線執政者也在近期對華進行了友好訪問;其三、當代美國民族保守主義者們,尤其以萬斯為代表,往往很喜歡表揚當年法國領袖戴高樂的歷史功績,而戴高樂執政年代,法國外交路線十分重要的一個特色就是提倡東西方「緩和與合作」,主張與蘇聯及東歐國家進行貿易和文化等方面的積極交流。
1964年,戴高樂與毛澤東作出了中法全面建交的歷史性決策,「在中法之間同時也在中國同西方世界之間打開了相互認知和交往的大門」,令法國成為第一個同新中國正式建交的西方大國。以此觀之,戴高樂路線其實頗有正面價值和意義。當然,這第三點中最大的潛在問題也在於目前美方對於時代大背景的定性已發生了重大改變。
關於台灣問題,若僅從表面上看,萬斯積極將自身塑造為對華強硬派,一切戰略的核心都旨在針對中國。但美國分析界人士曾指出,川普對美方援助台灣以對抗大陸一事的態度是交易性質的,視乎台灣島內政客能否滿足川普的予取予求而定,萬斯如真正走上副總統職位,很大概率可能會沿襲川普的這種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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