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結更多的台灣同胞共同努力

第二次訪台觀感

李家泉(中國社科院台研所研究員)


1996年9月9日,以全國工商聯常務副主席張緒武為團長的祖國大陸民營經濟訪問團,終於經深圳至香港再改乘中華航空班機於下午7時順利抵達台北了。

第二次訪台的意圖

訪問團是由北京台灣經濟研究中心和中國民營經濟研究會聯合組成的。組團訪台的籌備工作已經進行很久了,但自1994年的千島湖事件開始,兩岸關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致使這個代表團久久不能成行。這一次終於能夠實現訪台,實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我是這個代表團赴台考察的積極推動者之一。之所以如此,是覺得在可預見的將來,海峽兩岸的政治僵局是很難突破的。就祖國大陸方面說,在「一個中國」問題上,在保衛國家領土主權完整的問題上,是不可能有絲毫鬆動餘地的。「一國兩制」已經是最大的妥協和讓步,無法再讓了。而就台灣方面說,強調所謂「分裂分治」、「主權獨立」、「對等政治實體」等,也看不出有任何鬆動和妥協的跡象。有些人對分裂祖國是不會輕易死心的。

既然如此,可不可以在兩岸經貿文化交流上做些工作呢?兩岸在這方面似存在「共識」:一方說,可以經濟為重點;一方說,應以經貿為「主軸」。其實兩者差別不大。我個人本來是側重研究台灣經濟和兩岸經貿關係的,那就再回到原點,繼續在這方面搞些探討研究,或許能對推動兩岸關係的改善做點有益的奉獻。我是北京台灣經濟研究中心的常務副理事長,於是與該中心的同仁們包括理事長方生教授、總幹事姚遠女士等一起,在致力於台灣及兩岸經貿關係研究的同時,積極與全國工商聯中國民營經濟研究會配合,推動這次交流合作。雖然幾經波折,矢志不移,最後在我有關部門的支持下,在台灣賢志文教基金會、台灣「中華經濟研究院」的朋友們協作下,終於使大陸「第一個民營經濟訪問團」得以成行了。

全體團員們在前往台灣的途中,也是頗多感觸的。當今信息交通發達的時代,本來是「天涯若比鄰」的,而海峽兩岸則反而是「咫尺如天涯」。不過是兩個小時的路程,我們卻花了兩天時間。僅此,亦可看到致力於促進兩岸「三通」的重要性了。

留下的深刻印象

這次組團赴台,恰好是在8月底北京召開的「邁向21世紀京台經濟合作研討會」之後。出席這次會議的台灣工商企業界及學者代表共250餘人,是一次盛況空前的會議。北京台灣經濟研究中心參加了這次會議的籌備工作,我和方生理事長、總幹事姚遠並參加了這次會議,結識了不少來自台灣的新朋友。8月29日下午,國家主席江澤民還接見了以高清願為首的部分台灣工商界及學者代表,使與會者與台灣工商界頗受鼓舞。我們正好是趁著這股東風踏上台灣本島的。

9日晚上7時許,我們剛走出桃園機場,就受到島內一群又一群記者們的包圍。第二天一清早,就看到台灣幾乎各家報紙都報導了我們這個代表團蒞台的消息。其中台灣兩家最大的報紙《中國時報》和《聯合報》除在頭版頭條以大字標題刊登了這個消息外,還登載了團長張緒武和我們三位副團長(方生、謝秋涵和我)以及團員們的大幅彩色照片,台灣《中央日報》和《經濟日報》也登在第二版的顯要位置上。在此之後,台灣各大主要媒體跟蹤採訪了我們在台數天的活動,在島內引起廣泛關注。

我這一次赴台與1994年4月那次赴台的情況有三個不同:上次赴台接觸的主要是學者,這次主要是工商界;上次主要是會議交流,這次主要是參觀座談;上次是政治思想交鋒多,這次是商量經濟合作多。在台期間,台灣幾大工商領袖如工業總會理事長高清願、商業總會理事長王又曾、工商企業聯合理事長許勝發等,都親自出面接待了我們。工商協進會理事長辜廉松當時不在台北,改由前任理事長辜振甫以海基會名義,與海基會副董事長焦仁和等與我們座談。其他台灣著名的工商界大老如王永慶、王永在、陸潤康、王玉雲、林坤鍾等,以及工商建研會、青商總會、中小企業協進會等著名商界團體,也都十分熱情地出面接待了我們,並與我代表團作誠懇交流。尤其是在國際上素有「塑膠大王」之稱的王永慶、王永在兄弟聯袂出面與我代表團親切晤談,回答團員們提出的各種問題,據說這在台灣是極少見的。他們為表示誠意,早在我們到達前的三、四天,就把座次順序和招待午宴精心地安排好了。

代表團在台期間,還先後參觀考察了力霸集團、大安銀行、永昌投資公司、台灣省政資料館、安鋒企業集團、台灣日光燈公司竹東廠、新竹科學園區的羅技公司、華榮電線電纜公司、高雄港、統一企業集團等。每到一處,主人們都親如家人一樣地介紹情況。在台北、台中和台南,還舉行了五場交流座談會,與逾百位中小企業家和學者共同探討了如何發展兩岸經貿交流和合作等。一場場充滿友好和情誼的交談,給人留下久久難忘的印象。

一天晚上,一位台灣學者朋友來到我們下榻的酒店,一連問了我三個「為什麼」:為什麼台灣工商界如此熱烈歡迎你們?為什麼台灣媒體如此重視你們來訪?為什麼以台灣這麼一個小島有些人竟膽大包天敢在釣魚島問題上與日本抗爭(當時正是在釣魚島問題上抗爭最厲害的時候)?接著說:這是因為他們對祖國大陸的看法已經有了變化,覺得大陸領導人看得起台灣工商界,覺得他們的靠山還是在祖國大陸,萬一有什麼事,祖國大陸不會不給他們撐腰的。

台灣當局的不智之舉

根據「江八點」的要求,「不以政治分歧去影響、干擾兩岸經濟合作」。在兩岸政治僵局一時無法打開的情況下,繼續保留經貿文化交流這個「緩衝地帶」對雙方都是有好處的。完全沒有想到的是,台灣在這方面也亮起「紅燈」。

事有巧合,我1995年赴台時,正趕上李登輝先生提出回應「江八點」的「李六條」。人所共知,正是這個「李六條」是堅持兩岸「分裂分治」,成為「兩個互不隸屬的政治實體」的。然而這個「李六條」,卻也同時提出「台灣的經濟發展要把大陸列為腹地」。這一次赴台,又趕上李登輝先生提出要對台灣經濟的發展以大陸列為腹地的提法進行「反思和檢討」,繼而又於9月14日提出「戒急用忍」四個字,進一步把矛頭對準兩岸經貿。他並攻擊大陸的對台經貿政策是「以民逼官」、「以商圍政」。一時間,島內許多人都被打入「迷宮」,感到突然,不好理解,工商界更如涼水澆心,盲然不知所措。

我們除看到個別高官如台灣經濟研究院院長吳榮義,在一次會議上慷慨陳詞,責怪大陸,以示對李登輝先生的「忠貞」外,其餘並未發現跟進者。一般都是報以沈默、不說話、不表態,有的苦笑不語,有的唉聲歎氣。

個別接觸中,可以聽到許多埋怨和不滿之聲:

「戒什麼急,用什麼忍,我們不懂這些,商人就是做生意,賺錢嘛!」

「戒急用忍,不知是哪位『賢達』想出來的,這是『迎上意』而『失民心』的事!」

「不是『民逼官』、『商圍政』,正好相反,實際是『官逼民』、『政圍商』,不讓做生意!」

「昨天說的,今天推翻;今天說的,明天又如何?真是讓人無所適從啊!」

「競選時說了那麼多好話,如今都一風吹了!」

「什麼民主不民主,還不是自己說了算?」

「不是『民之所欲,長在我心』,而是『我之所欲,長借民名』!」

……。

兩岸經貿本來是應該「升溫」的,然卻人為地「降溫」、「踩煞車」或「急轉彎」,後果會如何?實踐將是最好的回答。

訪台歸途的沉思

9月18日晚,我們一行21人結束對台緊張而收穫頗豐的訪問,仍乘華航自台北返回香港。

返京途中,我曾反覆思考在台10日的所見所聞。記得在島內,我在答記者問時曾以下面六個「不了」來概括兩岸關係的現狀:統不了,獨不了;和不了,打不了;熱不了,冷不了。後者是指兩岸經貿往來。這種狀況究竟會持續多久?今後應該怎麼辦?

過去一年多來,祖國大陸所進行的反分裂、反「台獨」鬥爭,已取得巨大成效。這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一是在國際上宣示了中國政府和中國人民保衛國家領土主權完整的決心和能力,並鄭重向全世界宣告:中國政府和中國人民在這樣重大的原則問題上是沒有任何妥協退讓餘地的。許多相關國家已得到了明白無誤的信息和認知,並在對華政策上有所調整。二是沉重地打擊了「台獨」勢力的囂張氣焰,使越來越多的人認識到中國政府和中國人民絕不能容忍把台灣從祖國大家庭中分裂出去,「台獨」這條路是走不得,也一定走不通的。三是震撼了整個台灣社會,其所出現的各種亂象表明,台灣這樣的社會雖表面繁榮得很,而骨子裡是十分脆弱的,它絕對經受不起島內鬧「台獨」而帶來的致命性衝擊。

應該說,「兩反」鬥爭是完全必要的,也是成功的。然「兩反」畢竟是針對外國干預勢力和島內分離主義分子的,而對爭取台灣人民來說,我們的工作還做得非常不夠。不僅如此,我們還應看到「兩反」在台灣民眾心中也還存在某種「負面」影響。他們對「兩反」的必要性和重要意義認識不足,特別是在台灣當局的誤導和歪曲宣傳下,有些人竟認為這些是針對台灣民主和台灣選舉的,從而引起某種「情緒性反彈」。這次我們在島內,就發現有些人至今仍有一種「被傷害感」,存在「對立」情緒。這對改善兩岸關係和促進祖國的和平統一是不利的,應該下大力氣來補好這一課,把絕大多數台灣同胞從各種錯誤的分裂祖國的理念和影響下解脫出來。

在進行這項工作的時候,要把當前還不願或不想統一的人,與主張「台獨」的人分開;要把有「台灣情結」的人與各種分裂祖國的言行主張分開;要把民間希望的「國際生存空間」,與台灣在外交主權上所要求的「國際生存空間」分開;要把民眾追求的「出頭天」、「當家做主」,與台灣當局主張的「主權獨立」、「生命共同體」分開。只有這樣,才能爭取和團結更多的台灣同胞,為促進兩岸關係的改善和祖國的和平統一大業而共同努力。

1997年1月20日於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