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鄉看老鄉

本文作者郭平坦先生是原北京全國台聯副會長，曾長期分管聯絡工作，他要說的是──我所認識的台灣民進黨人。編者

陳水扁

八○年代來，我在北京認識了大陸台商G先生。他這樣向我介紹陳水扁：年輕、口才好，是「台灣人拔尖的精英」，「將會代表台灣人，為台灣人做事」。我可以理解像G先生這樣地道的台灣人，他們經歷過國民黨高壓和歧視，把反對國民黨的希望寄托在陳水扁這樣的人身上。也不奇怪G先生把在大陸賺的錢，長期資助陳水扁。

陳水扁第一次來北京是一九九一年七月二十三日，住在當時最豪華的王府飯店。對他的來訪當時是有爭議的。因為陳水扁在一九八九年十一月的「立委」選舉時，公開刊登競選廣告：「台灣獨立萬萬歲」。後來經研究，認為他既然願意來大陸溝通，畢竟是好事，還是接受了。由此也可見祖國大陸的度量大。陳水扁提出了一些要求，因為事涉敏感，無法滿足，還是時任國台辦副主任的唐樹備見了他。只陳水扁一個，沒帶任何人。陳水扁著重瞭解「動武」問題。他問什麼情況下不會打？說是在大陸的台商很擔心。他表明兩岸要「政府的談判」，反對國共談判。交談基本上是一問一答，陳水扁反應很快、能講，確是民進黨的「鐵嘴」。交談中，陳水扁有禮貌、理性，沒有講一句「台獨」。

晚上全國台聯在知美樓設宴招待陳水扁。因為都是台灣鄉親，氣氛較融洽。宴會上陳水扁批評大陸不開放、不民主。我們手邊正好有一份「大參考」給他看。他看後很驚，說你們知道許多國內外資訊，比我們還多。陳水扁還披露他的政治信念：「政治應該是妥協，不妥協不是政治。」

應該說，陳水扁是民進黨內較早來大陸溝通的人士，比他早來的只有吳哲朗、施性忠、王兆釧、林光華、黃天福等幾位。

陳水扁第二次要來大陸溝通是在一九九三年六月。當時兩岸關係急速升溫。一九九三年四月在新加坡舉行「汪辜會談」，海協和海基會的來往頗繁。在這種情況下，民進黨內形成積極參與兩岸關係的認知，並要對大陸採取主動務實的態度，不再自外於兩岸關係的發展。民進黨提出要來大陸兩個團，一是陳水扁團，另一是謝長廷團，應是很適合時宜的行動。後來「陳團」（指陳水扁的訪目團）沒有來成，「謝團」順利來訪，其中各有各的原因。

陳水扁團開始聲勢很大，要來二十位「立委」（陳水扁、彭百顯、邱連輝、張俊宏、李進勇、余政憲、呂秀蓮、許添財、葉菊蘭、張旭成、許陽明、鄭清寶、李宗藩、蘇煥智、洪奇昌、顏錦福等）。陳水扁此時氣派很大，一九九二年十二月當選「立委」，一九九三年三月當選民進黨「立法院」幹事長，又是「正義連線」負責

人。陳水扁辦公室與我們商量來訪事宜，要價很高，雖然多次商討，傳真來往十幾次，仍無法達成一致，最後我們只好宣佈：「看來來訪條件不成熟，今後個別或少數人事先協商好再來。」實際上婉拒了「陳團」來訪。

事後知道陳水扁辦公室對外聲稱：中共提出無理要求，他們拒絕「投降」，不去大陸，好像他們是抗拒大陸的「英雄」。這種表態，其實真的很阿Q。

此事還有後話。陳水扁辦公室原來以為能成行，通過台灣的旅行社訂好所有的班機和賓館。來不成後，旅行社向陳水扁辦公室索賠。我們發現陳水扁辦公室的羅文嘉等四人，按他們原訂的日期和行程來北京「旅遊」。於是我們在北京烤鴨店招待他們。開始羅文嘉有點不好意思，但都是鄉親，很快和睦親切。

陳水扁後來當上了台灣領導人，但他這幾年「為台灣人做事」，真的差強人意，太令台灣人失望了。近期，為贏得明年大選，他又提出「一邊一國」，又提出「三階段直航」，這些自相矛盾的話題連台灣媒體都評論是「愚弄民眾」。陳水扁這樣倒行逆施，顯然違背了長期資助他「為台灣人做事」、希望兩岸和好的G先生等人的初衷。G先生向我表示過：他不希望搞「台獨」。陳水扁既「愚弄民眾」，又缺乏誠信，癡迷於「台獨」，我倒要看看，台灣民眾最終會給他什麼「前途」呢？

李鴻禧

台灣大學法學院教授李鴻禧不僅是陳水扁的導師，而且以從法律上為「台獨」尋找依據而聞名。許多台灣人，包括當過民進黨主席的黃信介都不知道、也不太相信李鴻禧曾經來過大陸。

事情是這樣的。台灣大學法學院C教授與我，通過幾次海峽兩岸法學交流熟悉起來，成了好朋友。一九九三年五月，在一次聊天中我聽到他介紹李鴻禧喜歡旅行，已到過幾十個國家遊覽。我就委託C教授，請他組織幾位台大教授帶夫人來大陸玩。不久C教授發來傳真，說包括李鴻禧在內的台大教授及夫人共十人，希望利用暑假到北京、敦煌遊覽。我們立即回復表示歡迎。

一九九三年七月十五日，李鴻禧、C教授等六位教授和四位夫人，共十人組成的旅遊團抵達北京。

據瞭解，這六位教授均屬「台獨」立場，但我們按照事先的承諾，不安排「拜會」、座談，專門遊覽名勝古跡。一開始他們比較拘謹，不太講話，但到了故宮、萬里長城，他們的玩勁很大，真是興高采烈，話也逐漸多了。到了北京當然要吃烤鴨，我們在全聚德請他們，他們吃得津津有味，大為讚揚「名不虛傳」。

因為該團有四位夫人，我們又忙於接待許多來訪團，只能派兩名婦女陪同去敦煌。那時還沒有飛機直達，只能坐火車去。不湊巧，鬧洪水，火車停在途中，一停就是兩天。沒事幹，於是這些教授的話匣子就打開與我們的陪同聊開了。李鴻禧說，他很關心大陸的法制建設和改革開放。通過這次觀察，改革開放比想像的好。他說，台灣「立法院」裡三分之二是他的學生，他認為大陸與台灣不能急著談，但台灣加入聯合國，不通過大陸是不可能的，所以還得要談。

李鴻禧給人的印象是朝氣勃勃，有青年般的熱情。他說，他有好多治國濟民的抱負。他開玩笑說，如果他在大陸的話，要當總理施展他的抱負。火車停留期間，附近的老鄉來賣東西、圍觀。李鴻禧站在火車出入站，向近百名的老鄉發表了講話。他說，鄉親們，你們這裡比當年美國開發西部的條件好，你們的地下也許有豐富的礦產。你們一定要有信心，堅持生產，那麼生活會好起來的！

因為敦煌去不成，改為參觀黃河上游的靈炳寺，然後經過北京返回台灣。我們向他們表示，下一次一定讓他們到敦煌，實現他們的願望。

我覺得李鴻禧教授大可不必從法律上為「台獨」尋找依據，因為這是徒勞的。他倒可以抽出時間再來大陸好好地遊覽，也許我還能做地陪呢！

呂秀蓮

在民進黨人士中，呂秀蓮是比較早來大陸的。那是在一九九○年七月。這很不容易，她因「美麗島事件」被關押十年，一九九○年五月才被特赦出獄，出獄僅兩個月就來到大陸，說明大陸之行是她在獄中早已醞釀考慮好的。

作為鄉親，我們熱情地接待她。時任全國台聯會長的林麗韞、聯絡部長林釵與她座談並宴請。席上主賓相處親切友好，談笑風生。因為呂秀蓮是學法律的，她要求見一見大陸的法律學者。我們就安排她到大陸法學搖籃──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在那裡她見到了大陸法律界泰斗、法制史專家曾憲義，刑法專家高銘暄，民法專家趙中孚、訴訟法專家程榮斌等學者，呂秀蓮為他們淵博的學識所折服，很高興地要求一起照像留念。

呂秀蓮遊覽了北京，訪問了武漢，之後，八月二十五日到達福建。在閩期間，她先後與榕、泉、漳、廈等地的婦聯組織和及當地「女強人」廣泛交流，並專程返回漳州市南靖縣書洋鄉龍潭樓的祖家，尋根訪祖。呂秀蓮受到呂氏宗親的熱烈歡迎，並一道祭拜祖先，共飲三百年前祖先留下的古井水。呂秀蓮認祖認宗、認同自己是中國人的行動，感動了呂氏宗親們，被當地傳為佳話。

後來，我們從台灣報刊知道，呂秀蓮對大陸的改革發展印象較深。她批評新潮流所擬的大陸政策是「閉門造車」，不適合現實情況。

呂秀蓮返台後不久，一九九○年十一月加入民進黨。她可能看到在民進黨內「親大陸」吃不開，於是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跳出來帶頭反對大陸。她曾領一班子人到日本下關，感謝《馬關條約》把台灣同中國脫離開，從一九九一年起她還三次赴美遊說台灣作為主權國家加入聯合國

呂秀蓮似乎覺得這些政治秀，還不足以抬高她的政治身份，於是企圖到大陸大鬧一場。

一九九二年九月十五日，我們得到一條確切消息：呂秀蓮將組織「台灣人民外交宣達團」，於九月三十日抵北京，將要求十月一日與中共當局「談判」，同時要到天安門廣場搞示威遊行，「表達台灣人民的意願」。經相關部門核實，呂秀蓮等早已在香港取得了入境簽證。呂秀蓮果然於九月三十日在日本東京舉行記者招待會，大肆渲染她們的行動計劃，其一行共十六人於當日乘日航自東京飛抵北京。北京機場海關經驗查，發現她們不符合入境的條款，即讓她們原機返回東京。這樣，呂秀蓮大鬧天安門廣場的夢幻破滅了。

通過這兩件事，我們感到呂秀蓮是個不折不扣的政客，她為個人「成名」，說變就變，而且不顧一切地搞「政治秀」，目的只有一個──藉機撈取政治資本。我相信台灣人民會有正確的判斷和裁定。

蔡同榮

我和蔡同榮有過兩次接觸，一次是在美國紐約，另一次是在北京。

蔡同榮是赫赫有名的老牌「台獨」頭面人物。他曾參與創建「全美台灣獨立聯盟」，任主席；創辦「台灣人公共事務會（FAPA）」並出任首任會長；尤其以策劃刺殺蔣經國而出名。這樣一個人物，我們是怎麼與他認識的呢？說起來還有段小故事──原來，八○年代末的一天，蔡同榮突然通過身在美國的我們的朋友向我們求助──他在台灣的「台獨」朋友被國民黨追捕，冒險乘一條小漁船逃到大陸，蔡同榮要求我們幫忙，救他「台獨」朋友一命。我們很快掌握了相關情況，此人確已到了大陸，並不是刑事犯，不屬於遣返對像，他本人還擁有美國綠卡。經我們與相關部門周旋後，不久，此人從上海乘飛機返回美國。

一九八九年四月，我率團赴美國、巴西、阿根廷友好訪問。路過紐約時，我想起蔡同榮執教於紐約市立大學，想與他「溝通」。於是通過那位朋友與蔡同榮聯繫。蔡同榮念及對全國台聯有朋友被救命的「欠情」，便很客氣要宴請我。我與郭昭烈（上海台聯會長）應邀前往。同蔡同榮一起出席的是一位婦女。雙方寒暄過後，蔡同榮便向我們講他的「台獨」理念，喋喋不休；我們則講祖國大陸「和平統一」的理念，針鋒相對。雙方越講越激烈，最後我斷言：「歷史將證實，『台獨』絕對不可能！」蔡同榮聽後很是生氣，那位婦女則在一旁埋怨他請客還這麼不討趣。這次宴請只顧爭論，好多菜餚沒有吃就結束了。

沒有想到一九九三年六月我在北京又一次見到蔡同榮，他是隨同謝長廷團來大陸參觀考察的。我們一見面，都盡量不提舊事，客客氣氣地友好相處。但沒有想到該團領隊姚嘉文，處處事事都要表白他「堅定」的「台獨」立場，無論走路、吃飯、參觀，總是口不

離「台獨」，沒完沒了，蔡同榮時不時也湊上來。在忍無可忍時，我們當然要表明我們反「台獨」的立場，免不了就爭論開來。其他團員對他倆很反感，本來到大陸是為了瞭解和溝通，這麼吵來吵去，他們很不耐煩，柯建銘等讓他們少說點。

很有意思的是，一次吃飯時，蔡同榮莫名其妙突然指我說：「郭先生，我知道你現在在想什麼。」我很納悶地問：「我想什麼了？」蔡同榮說：「你想快點回去當台灣省省長。」我覺得很驚訝，鄭重地告訴他：「我根本沒有這種想法。」我說，「我根本沒有與許信良先生（當時的民進黨主席）爭奪的想法。」通過這件事，我感到蔡同榮這些人做事就是為了當官，我們做事的目的則是通過「和平統一、高度自治」，讓台灣鄉親實現穩定繁榮的生活。兩個人的理念實在是相差太遠。

現在的蔡同榮熱衷於「公投」（台獨），人送外號「蔡公投」。他曾經給我們來函，邀請我們參加他要舉辦的「公投研討會」。我們認為，台灣作為中國的組成部份，「公投」沒有法律依據，這實則是他們搞「台獨」的陰謀，所以沒有理他。之後相當長時間沒有聽到「公投」。近期，陳水扁要搞「公投」，比蔡同榮還狂熱。但台灣民眾心裡都明白，這會給台灣帶來危險和毀滅。□

（轉載《台聲》雜誌2003年10月11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