駁李筱峰《連家的台灣史觀》
駁李筱峰《連家的台灣史觀》
二月二日《自由時報》刊出台獨「北社」、「台灣教授協會」成員李筱峰的《連家的台灣史觀》,因連戰女兒連惠心拍攝《歷史的台灣》紀錄片,就其中「由於日本推行皇民化政策,台灣人受到皇民化影響,埋下光復後的省籍對立」一句,大動干戈,並更多說「二二八」及其後現象,且肆力批鬥台灣先賢連雅堂。
李文先說台灣光復之初台灣之歡天喜地,以及其後「二二八」悲劇前後,然後矛頭直指連戰家族,說:「如果日本的皇民化運動可以解釋成後來省籍對立的因素,那麼連家的歷史剛好可以拿來做一個反證。」「日本推動皇民化運動是在中日戰爭期間才開始,真正『皇民奉公會』則到了一九四一年才啟動。然而,早在日本推動『皇民化』運動的三十八年前,連戰的祖父連雅堂就急著做日本皇民了」,「不信請看連雅堂如何寫詩歌頌日本總督兒玉源太郎,時間在一八九九年兒玉源太郎總督南下台南的兩廣會館,主持所謂「饗老典」時,連雅堂便呈上一首《歡迎兒玉督憲南巡頌德詩》,極盡奉屁之能事,全詩如下:『將進酒,公飲否?聽我一言為啟牖:台疆屹立大海中,東南鎖鑰遺堅守。干戈疫癘繼凶年,天降災殃無奇偶;若推而納之溝中,萬民溺矣宜援手。我公秉節蒞封疆,除殘伐暴登仁壽,揚文開會集英才,策上治安相奔走。王事鞅掌已靡遑,又舉南巡施高厚;福星光照赤崁城,冠蓋趨蹌扶童叟。俯察輿情布仁風,饗老筵張隆壽耇;尤祈恩澤遍閭閻,保我黎民無災咎。善教得民心,善政歌民口,勳猷炳烈銘旗常,立德立功立言三者同不朽!』(載於《台澎日報》)」。「不只此也,到了一九三○年三月二日,連雅堂還在日本人御用報紙《台灣日日新報》撰文歌頌日本在台的鴉片政策,說鴉片不僅無害,甚至還被稱為長壽膏,是有益的。」
以上具引李文,知其已不只針對連家,而是擴大及於光復以來台灣歷史之論述了。對此,我們不能不提出一點不同看法,也為連雅堂說幾句公道話:
第一,我們同意李文引述台灣人脫離日本殖民統治重見天日後的歡樂景況,那真是「簞食壺漿,以迎王師」歡天喜地張燈結綵的;李文以大篇幅敘述「二二八事件兩年後,國民黨政府敗退來台」亦即一九四九年以後的種種情況,言之固然痛心,也基本符合事實;此外,我們也同意李文不贊成連惠心《歷史的台灣》把光復後「省籍矛盾」歸之於「皇民化」所致的看法。但是,李筱峰似乎選擇性的遺忘了,殊不知把悲劇「二二八」造成「省籍對立」推給「皇民化」因素的,除了連惠心《歷史的台灣》紀錄片以外,固亦「皇民三腳仔」李登輝於其《台灣精神與日本精神》一書之所說,更有甚者,李筱峰所參與的「台灣教授協會」於一九九三年十二月十日發表《兩國兩制--台灣人民對台灣與中國關係的基本主張》,扯些什麼「日本政府有效統治台灣達半個世紀之久,切斷與中國的大部份紐帶,舉凡鼓吹國家神道、推行國語運動、更改姓氏運動、志願從軍運動,莫不影響了台灣文化。總之,日本政府企圖把台灣人變成日本人的努力雖然沒有成功,但是卻成功地使台灣人變得『不像中國人』。一九四五年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戰敗國日本離開台灣,中國政府依盟軍命令接管台灣,歷史背景已經使得台灣與中國格格不入,終於在一九四七年釀成『二二八事件』,死傷枕藉、創鉅痛深,這就是勉強將台灣併入中國的後果。」正是將「二二八」歸結於日本「有效統治」的「皇民化」之結果。如是,「不像中國人」的「台教會」李筱峰,豈非責人反而罵到自己了?是否可說連惠心並非專研台灣史學者,其有「皇民化」造成「省籍對立」之印象與說法,是因誤信李登輝及「台教會」之言所致?而李筱峰渾然不覺其自打嘴巴了。試問如果李筱峰反對「皇民化」造成「二二八」及「省籍對立」,何以卻參與「皇民化」的「北社」與「台教會」?並眼見李登輝所言不實而不敢反對?甚且諂媚阿諛「皇民化」之極的李登輝為「精神領袖」?
第二,必須告訴李筱峰者,「二二八」事件豈是緣於什麼「省籍」問題而來?又不得人心的「外省軍警」也不能等於「外省人」。「二二八」是由軍紀渙散不得人心、不肖貪官污吏欺壓剝削百姓激起民憤而來,此已是常識,台南縣人李筱峰不妨回鄉打聽,在「二二八」期間,台南新營有無無辜「外省人」被打被殺?答案不但沒有,反而被安排集中保護,於時出面保護「外省人」的,正是我在天上的先父,此是特例嗎?豈「省籍」導致「二二八」呢?可以說,以彼動亂時代言,於時不僅台灣人民要起來打倒貪官污吏,可謂全中國人民都要起來打倒貪官污吏的,所以,蔣介石最後被打到台灣來了。於是,蔣介石難道非得專門跑到台灣來在「二二八」殺人嗎?一九二七年,蔣為「清黨」已先殺了四十萬人,其後為「國共內戰」而死者,據大陸說有烈士三千萬,則是蔣殺人不計其數了。當然,台灣人被殺被害總是無辜,我們對此時代悲劇只能哀矜勿喜。正因陳儀所代表的國民政府喪失民心,所以「二二八」之後,台灣人民才從熱烈歡迎「白色祖國」轉而寄希望於「紅色祖國」,然其於「祖國」則一也,台灣人豈有「省籍」仇恨呢?也因台灣人轉而心向「紅色祖國」,所以繼「二二八」之後,而有五○年代的「白色恐怖」,其中受害者,正有李筱峰之舅父林嘉明。
第三,在台灣,將什麼壞事都賴給國民黨我們沒有意見,但「省籍鴻溝」卻不能賴給國民黨,此亦猶也不能把什麼壞事都賴給「皇民化」一般。蓋「省籍矛盾」屬地方意識,此「地方意識」是普遍存在的,所以台灣早期移民即有閩與客、漳與泉的分類械鬥,與光復後的「省籍」何干呢?台灣而有政治上的「省籍矛盾」當是一九四九年以後,國民黨把全國的政治架構「轉進」台灣,復以國家權力安插來台的「政治難民」,遂造成「上自總統下至區公所工友」皆外省人的普遍現象,李筱峰文所描述既激且詳也。但阿Q一點說,以「全國」級的「中央政府」言,當時中國有三十五省兩地方,誠如李文所言內閣中台籍人士即佔兩席,比率卻是偏高了。此外,李文說「台灣本地的各族群母語受到更嚴苛的壓制與歧視」,則中國自二○年代以北京官話為準制定「國語」後,除了講北京官話的人口外,全中國講各地方言的人口寧非莫不被「打壓」了?當然,國民黨在台灣實施國語教學方法的確大有問題,於時嚴格禁止國小學生說方言,否則必遭處罰,此現象確為舉世所未有,在大陸亦所未聞,究其原因,此種教學法恰是台籍國小老師沿襲日據時代的「國(日)語」教學法而來。
第四,再說連雅堂。日據台灣,歷任軍人總督肆其殘酷鎮壓抗日義勇軍,殺戮甚重。因此,連雅堂或對兒玉有所期望吧。復處被高壓殖民之不堪,便不免委屈。然李筱峰真以為連雅堂「奉屁」兒玉嗎?「干戈疫癘繼凶年,天降災殃無奇偶;若推而納之溝中,萬民溺矣宜援手。」與「尤祈恩澤遍閭閻,保我黎民無災咎」,念念黎民,是「奉屁」嗎?這是為蒼生請命啊!李筱峰是中文太差,看不懂連雅堂的詩作呢?抑以為《自由時報》的讀者中文程度太差,所以可以肆意學術詐欺呢?此外,連雅堂有更多的詩歌歌頌愛國,讚歎抗日英雄吳彭年,李筱峰視而不見嗎?陳碧笙編《台灣同胞抗日愛國詩詞選》(九洲出版社二○○一),所收錄連雅堂愛國詩作甚伙,譬如《八卦山行》、《吳彭年》、《送吳季籛遺骨歸粵東》、《遣懷》、《端午吊屈原》、《舟中夜坐》、《澄台秋望》、《汕上感懷》、《登赤崁樓》、《寧南春望》、《漁父》、《五妃廟題壁》、《詠懷》、《卻隱》、《五月五日》、《柴市謁文信國公祠》、《冬夜讀史有感》等,皆寄意深刻,其中如:
《吳彭年》
七星旗盡黑,八卦火猶紅。
一死酬君國,泱泱掛劍風。
〔吳彭年,字季籛,浙江余姚人。一八九五年來台任黑旗軍劉永福部幕僚。台北淪陷,吳自請率七星黑旗兵七百往守台中,聯合義軍抗日,於九月間戰歿於彰化八卦山。〕
《詠懷》
酒酣拔劍舞,長嘯天微蒙。
未了平生志,離憂在海東。
波濤日澎湃,一水神州通。
駕彼大鵬翮,萬里凌長風。
《五月五日》
千古傷心日,三閭絕命時。
投江猶可吊,滅國有餘悲。
懷郢思山鬼,亡秦待俠兒。
九歌初讀後,風雨下靈旗。
《五妃廟題壁》(四首錄一)
田橫島上有奇人,孤憤延平志未伸。
巾幗也知亡國恨,英雄兒女各千春。
《柴市謁文信國公祠》
我亦遘陽九,伶仃在海濱。
中原雖克復,故國尚沈淪。
自古誰無死,寧知命不辰。
淒涼衣帶雨,取義復成仁。
《冬夜讀史有感》(二十四首錄一)
其一
閩南突兀起延平,報國忘家熱血傾。
據地雄才爭鷺島,開天偉力辟鯤溟。
卅年賜姓心存漢,再世降王痛絕明。
兩度北征功半挫,誰從滄海覓神鯨。
所作鹹感時悲世,心懷故國,今人讀之,猶可動容,其中《冬夜讀史有感》且還歌頌林則徐禁煙哩!此外,連雅堂在日帝殖民統治下,猶能著《台灣通史》與《台灣語典》等經典名著,為保存台灣歷史、文化與語言,做出不朽貢獻,《台灣通史》自序云:「國可滅,而史不可滅。」亡國的椎心之痛及絕望中的期望之情,正是日本殖民統治下一個傳統知識份子痛極所寄托的奮發之志!因此乃以行動實踐其思想,連雅堂在其獨子連震東完成日本慶應大學學業後,即囑其即返祖國,並函友人云:「僅此子,雅不欲永居異域、長為化外之民,是以托諸左右。昔子胥在吳,寄子齊國;魯連蹈海,義不帝秦。以軒黃之華胄,而為他族之賤奴,泣血椎心,其何能惄?」且言:「欲台灣光復,須先建設祖國。」真正氣懍然也!其於一九三六年彌留之際,遺言其子連震東:「中日必將一戰,若生男,則名連戰,寓有自強不息、克敵致勝意義,有復興故國、重整家園光明希望。」蓋「連戰」之名,已預言中國必將對日抗戰矣!以其名霸氣太重,連戰母趙蘭坤氏乃另為取字「永平」,寧無中日終必一戰,中國必須戰勝日本,方得永享和平深意邪?而「台灣光復」一辭,更首出於雅堂先生。此前孫中山先生但言「恢復台灣」,後或言「歸還台灣」,或言『收復』等,皆不如雅堂先生用辭「光復」之為勝義也。而雅堂先生椎心泣血之痛,又豈是「不像中國人」的李筱峰者流所能理解?又豈是蚍蜉撼樹的李筱峰所可輕易抹煞的呢?唯連戰亦不肖,竟被「三腳仔」李登輝裹脅於前,為選總統又「拿香隨拜」陳水扁於後,豈不愧對雅堂先生呢?連戰應好自繼承其祖浩然之正氣方可!
而李文說連雅堂作文擁護鴉片政策,則似確有其事,但亦有傳說此是蔣渭水派之謝南光所作,借連雅堂之名以發表,以打擊林獻堂派之連雅堂而來。在日據時代,台灣地主、文人吸食鴉片者大有人在,連雅堂其一也,且中國人更普遍吸食鴉片,因有清廷禁煙而爆發「鴉片戰爭」;而日據時代日本在其本國嚴禁鴉片,但卻在台灣開放吸食,其毒害台灣居心可知,不是比連雅堂贊成吸食更該譴責嗎?即使該文確為連雅堂所作,但瑕不掩瑜,連雅堂堅持維護民族文化,功留青史,又熱愛鄉土,心懷故國,其懍然正氣,是不能抹煞的。李筱峰但以一詩一文便否定連雅堂,又常為以日本的殖民統治為「最有良心的統治」的李登輝百般辯護,豈非道德價值錯亂顛倒嗎?以鴉片毒害台灣的日本殖民統治「最有良心」嗎?而恰恰李登輝的祖父就是日本特許販賣鴉片的毒販,李筱峰還有一絲一毫知識份子或歷史學者的是非和原則嗎?
賢者識大,不賢識小。章實齋講治史宜具「史德、史才、史學、史識」,此義求之李筱峰,未免陳義太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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