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元旦文告後的兩岸政策及「新憲公投」

陳水扁在元旦文告中，提出2007年舉辦「新憲公投」，在兩岸經貿政策上，則以「積極管理、有效開放」，取代過去的「積極開放，有效管理」。該祝詞，普遍被解讀為「擴大對立」、「向台獨基本教義派取暖」、「拼政治大於拼經濟」。但由於陳水扁過去談話，一向初一、十五不一樣，不少人猜測，扁當天的言論，僅為其代理人游錫坤穩住黨內深綠選票，等到黨主席1月15日選舉結束後，不排除再有所調整。但之後陳水扁表明，內閣從院長、副院長到部會首長，都須貫徹執行「積極管理、有效開放」政策理念，不能執行者，就不可能擔任政府的工作。此話一出，不但王金平組閣夢碎，謝長廷亦搖搖欲墜。

為保住閣揆寶座的謝長廷，在元旦後也立即展開一連串之「積極管理」措施，不但阻撓熊貓來台，快速起訴聯電曹興誠、宣明智，還企圖藉對立院總預算提出覆議案拖延時間，卻仍擋不住提前被撤換的命運。1月19日授命組閣的蘇貞昌，近日正緊鑼密鼓地安排內閣人事，但由於阿扁有言在先，閣員必須認真執行其政策方針，因此一般認為蘇內閣的施政空間並不寬廣。尤其是在兩岸政策上，阿扁不只宣示「積極管理」，又推出前陸委會主委、對兩岸把關經驗豐富的蔡英文任副閣揆，蘇揆是否能衝出阿扁設定之框架，並不被看好。

除兩岸政策，扁政府如果真積極推動元旦文告中的「新憲公投」，必將對台灣社會產生重大影響，值得吾人關注。

《經濟日報》2005年底舉辦的「產業景氣及企業投資動向調查」發現，台灣產業界對政府經濟施政不滿意度創歷次新高，高達78.7％，滿意度僅5.2％，創歷次新低；至於最期望政府現階段實現的就是兩岸直航。商界因此對於新出爐的「積極管理」，以及政府將加強監控台商大陸經貿活動，感到很無奈，部分企業甚至說出「再苦撐兩年」，等2008年總統大選後再說。

對於元旦文告，國民黨主席馬英九表示「歎為觀止」，並質疑台灣還能承受得起這樣的空轉嗎？為展現其推動直航的決心，也為爭取兩岸議題的主導權，馬英九提出，國民黨將加速推動兩岸直航，主導兩岸條例修正，取消直航限制；若修法後政府仍拒不開放直航，將發動「直航公投」。該話旨在顯示國民黨雖然在野，還是可利用泛藍在國會的多數優勢，主導兩岸政策。可惜民進黨人不認真回應直航議題，只緊捉著「公投」來「消遣」馬英九！

今年的兩岸春節包機，讓台灣民眾有機會直接表達對兩岸直航的意見。由於今年包機乘客身份不設限，1月20日赴上海的首航包機滿載，其中九成以上是觀光客及探親客，從上海返程旅客也是滿座。上下機的台灣旅客，對此次包機都持肯定態度，有人說「包機這個禮物太好了！」有人說「真希望以後再也不必忍受轉機的痛苦！」在兩岸短期內難以三通直航的現實下，所有旅客均希望包機不要僅限於春節期間。看來陳水扁緊縮兩岸的政策，不但不顧企業的苦衷及悲鳴，也與民意背道而馳。

有關陳水扁為何違背民意、緊縮兩岸的理由，眾說紛紜。其實從他說「就是醒了才對中共死心」，以及國安會秘書長邱義仁在極力否認元旦祝詞被「美方退稿三次」時說：「中方要拖到2008年後，才有可能跟台灣官方接觸，在此情況下，陳水扁政府不得不做出新的調整。」，吾人就不難略知一二。

陳水扁對於大陸當局與台灣在野黨打交道始終很在意，並多次語帶威脅地說：「中國要跳過台灣政府，期待未來兩岸會有何改變與進展，將是件非常困難的事。」其實陳水扁是台灣當前的掌權者，既無人否認，也無人刻意「跳過」他。「胡四點」重申「只要承認一個中國原則，承認九二共識，不管是什麼人，什麼政黨，也不管他們過去說過什麼、做過什麼，我們都願意同他們談發展兩岸關係」，就是希望與陳水扁盡速展開平等協商，但前提是至少要承認九二共識。如果陳水扁曾經妄想「一中」可作為「議題」來談，那是他自己癡人說夢。如他只因不切實際的夢幻破滅，或執意賭氣到底，就斷然不顧現實，以台灣人民為芻狗，那還有何資格繼續做台灣領導人？陳水扁要想在兩岸政治協商和談判上，取得啟動權或是主導權，就該聽聽他所任命之前外交部長田弘茂日前的建議，認真思考「回歸到九二共識的基礎」。

對於阿扁的兩岸政策，民進黨內部亦有不少歧見。

新潮流系1月2日即召開記者會表示，中國的崛起對全球主要經濟體都產生影響，「台灣必須清楚、務實定位」，因此提出「積極定位、自信開放」原則，並希望「二次經發會」能找出台灣定位的策略。同一時間，媒體傳出新潮流青壯成員正積極籌組「兩岸政經學會」，該會將致力於「搭建兩岸溝通平台」，未來還將邀請大陸人士來台。新系對阿扁緊縮兩岸的挑戰，被福利國及正義連線炮轟為「在逼阿扁提早交棒」、「比在野黨還反扁」，但一向自認為高瞻遠矚的新系應該是警覺到，「東協加一」、「東協加三」將嚴重威脅台灣的生存，台灣必須想辦法成為「區域經濟整合」的一份子。至於成立「兩岸政經學會」，新潮流強調民進黨不該變成一言堂，黨內兩岸主張不能只容許一種聲音。

依筆者看，獨性堅強的新潮流系，不可能放棄其台獨路線，只是一向自許為民進黨內最具思想前瞻性的新系終於想通，民進黨若要長期執政，就必須面對兩岸現實，不能繼續故步自封，違背台灣民意，使台灣經濟衰退。過去幾年，新系成員與大陸對台學者建立了不錯的人脈關係，或許他們期待，經由其努力，北京當局會同意「政經分離」，而台北當局會採取「逐步開放」的政策。不論新系動機為何，期待是否合理，只要能對扁政府的兩岸政策形成挑戰，就應該有助於兩岸關係的改善。

尚未卸任的謝長廷1月20日直言，有關兩岸政策，他的主張跟「當權者」不太一樣。他指出，就港灣的經營來說，兩岸直航是有利的，這是事實，卻因為「政治」而未開放。他又說，以後政策會怎樣，他不明瞭，但他下台之後，會在民間繼續發聲。他並強調，台灣主體性應該以台灣的整體利益來思考：「如果有利，是好的，就要開放，就算是中共態度差，也要跟他拚，跟他爭取實現。」「像觀光是讓對岸進來，對我們是好的，可以增加消費，因此應該開放觀光。」

正如馬英九所說，謝長廷離職前夕才敢說真話，令人遺憾。謝長廷擔任高雄市長時，曾申請到廈門開會，並指「中華民國憲法是一中憲法」，但當了行政院長以後就不敢講了。在三合一選舉前，謝長廷也曾表示樂見大陸觀光客來台，企業投資大陸40%上限放寬，但元旦後卻為保住閣揆位子，配合阿扁展開「積極管理」措施，令人見識到其膽識不過爾爾。當然，不甘願就此出局的謝長廷，究竟未來在兩岸事務上對扁政府會有多大的反彈力道，依舊令人矚目。

陳水扁喊出「2007公投新憲」後，總統府憲改辦公室隨即提出「立委選舉合併新憲公投」構想。基於修憲門檻極高，台灣社會普遍認為，陳水扁想再次玩弄「公投綁大選」把戲，來滿足基本教義派的制憲訴求，又想藉機拉抬泛綠立委選情，但修憲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務」。對此，筆者有不同意見。

首先，去年六月初，末代國民大會修憲會議上，國、民兩黨合作，讓「公投復決」入了憲，今後所有經四分之一立委提案，四分之三立委決議之修憲案，均須經過公投，得到台灣選舉人總額之半數同意，修憲才算完成。從修憲程式來看，要完成修憲的確是一項高難度的工程。但對陳水扁而言，修不修得成憲，其實不是重點，只要能以公投為名，喊出「全民修憲」的口號，再次啟動民粹運動，其目的即已達成。台灣支援公民投票入憲者，一向意在分離主義的推動，而不在國民主義的實踐，國民黨去年卻因畏於背上「反民主」之名，與民進黨聯手合作，從此種下陳水扁／民進黨操作「新憲公投」的種子，令人感慨！

其次，陳水扁講稿中雖未提新憲將「涉及主權、領土的變更」，但他不但宣示了「中華民國領土僅止於台灣」，又重申台灣主體意識、國家認同等論述。而民進黨三位黨主席候選人在辯論會上，同聲支援新憲公投，黨主席當選人游錫坤當時更主張「把國號改成台灣」。這使原本就對文告不滿的美國，更加不安。陳水扁礙於中、美反對，大概不至於敢更改中華民國固有疆域、國號，但由於修憲須經公投，任何一條憲法條文修正，都可以被陳水扁及民進黨立委／總統候選人，操作成「新憲公投」，而民眾也很容易產生「全民制憲」的錯覺。這不但將再次分化台灣社會，更將危害台海安全，實非台灣人民之福。

再者，陳水扁在文告中指出：「樂見民間憲改運動的發展，更期許民間版『台灣新憲法』草案在2006年能夠誕生。」，邱義仁也對美國解釋：「此次新憲公投是采民間版，由下而上，由外而內。」陳水扁早藉修憲須經公投復決為由，利用文建會、青輔會、社區大學及各種NGO組織，在全島推動「全民制憲運動」，其中修憲說明會就將舉辦一萬場，最近更喊出「修憲到村」、「修憲到戶」的口號。對此，馬英九表示「修憲是由立法院發動，並非總統和人民發動」，但正如陳水扁所說：「過去幾次憲改，開始時大家也都覺得不可能，但只要民間的聲音夠大，各政黨就會重視，最後也都能達到預期目標。」陳水扁顯然想再次以民意逼泛藍就範，馬英九應有防範之道。

最後，馬英九不要以為，泛藍過半的立院不可能通過修憲決議。台灣自李登輝執政以來的七次修憲，每一次皆為朝野政黨（主要就是國、民兩黨）利益交換的惡果。若陳水扁提議把減半的國會席次，從113席增為150席左右，泛藍立委為自身利益，搞不好也會加以支援。更何況七次修憲也的確把憲法修的四不像，只要陳水扁政府發動御用學者及媒體，大聲疾呼憲法非修不可，泛藍立委屆時又可能礙於「民意」，轉而支援。對此，馬英九必須有所認知。

馬英九在去年行憲紀念日主動發表《行憲是當前最重要的政治工程》專文，強調「行憲比修憲、制憲重要」，顯然是已識破阿扁的心機。但要想擋住阿扁的修憲大戰略，防止他再次發動民粹，並以利益輸送，大搞「公投新憲」，馬英九恐怕還需繼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