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東北亞地區,北韓核武的威脅一直困擾著美國及鄰近的周邊國家。1998年8月31日,北韓在完全沒有預警之下,發射了一枚飛彈,並落入了日本附近的水域。此一舉動不但震驚世人,更使鄰近國家在安全上遭受到嚴重的威脅,甚至可能因此而破壞了東北亞既有的均勢狀態。為了維持區域的穩定及和平,與防止北韓核子武器的擴散,在以美國為首的倡議下,由美、日、中、俄、及南、北韓所共同組成的「六方會談」終於將北韓置於一個可以監測、管制其核武發展的區域安全機制之中,以暫時緩和了朝鮮半島的緊張局勢。
然而今年7月5日,北韓又再次的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發射了數枚彈道飛彈,並落入日韓兩國間的公海海域。隨後日本即進行嚴重抗議,並聯合美國,要求聯合國安理會援引聯合國憲章第七章《對於和平之威脅、和平之破壞及侵略行為之應付辦法》,對北韓採取強烈制裁甚至動用到武力。另一方面,針對北韓的不當舉動,中國及俄羅斯則採取相對溫和的作法,希望聯合國安理會通過溫和而不具約束力的主席聲明,並即刻派員前往平壤斡旋,希冀化解危機。7月12日,中國常駐聯合國代表王光亞向安理會提出明確訊息,那就是日美所提的制裁北韓草案必須進行大幅修正,否則中國將動用否決權。最後,在各方的妥協之下,安理會終於7月15日,15個理事國無異議通過第1695號決議案,譴責平壤的行為,並要求它立即中止所有飛彈計劃相關活動,並立即無條件重返「六方會談」的框架。北韓隨後即刻提出回應,除拒斥安理會的決議,更指其決議「形同挑起第二次韓戰的前奏」,甚至表明任何國家若企圖就此事對平壤施壓,北韓將不惜採取其他更強烈的具體行動,來強化自身的戰爭嚇阻力量。
北韓利用其所宣稱擁有的核武力量,採用「戰爭邊緣」(brinkmanship)的策略,及核武嚇阻的作為,一次又一次要脅美國及南韓提供經濟、能源、甚至淨水的援助。任何軍事衝突的爆發,絕對不利於任何一方,即使是一向被美國稱為「邪惡軸心國」的北韓,亦不可能輕言啟動戰爭,一旦戰事爆發,不但金正日的政權不保,北韓好不容易稍微建立起來的經濟成果亦可能付之一炬,又再次重返貧窮落後的局面。北韓屢次採用「小雞遊戲」模式的「戰爭邊緣」策略,無非是想企圖利用此舉,表達它對現存狀態的不滿,而企圖以其核武能力來迫使他國接受其改變現狀的要求。正因為看準了美國及其周邊國家不願意在朝鮮半島輕言開啟核武戰事,因此北韓曾多次的成功迫使美國及其周邊國家就範。
北韓7月5日的飛彈試射,又再次的挑戰美、日等國的神經線,正當美國在慶祝國慶及享受發現者號太空梭成功升空的時刻,飛彈的試射中斷了布希總統歡渡國慶的情緒,而開始接連與胡錦濤、小泉、盧武鉉、及普丁等六方會談的國家元首進行熱線的聯繫,以尋求採取共同一致的反應。雖然事後聯合國安理會在最快的時間內通過決議案譴責北韓,但是從決議案的內容來看,並無任何具實質效應的作為能有效的拘束北韓在未來的舉動。此一結果不但再次證明聯合國在維持國際和平上的有限性,另一方面亦可預見北韓將會持續不斷的所採取「戰爭邊緣」策略,以爭取其更大的利益。
在整起事件之中,日本所表現出來的舉動似乎具有特殊意涵,而值得進一步觀察與瞭解。依據美日安保條約的規定,日本早已享有美國核子防護的保障,任何對日本領土的攻擊,將無條件的迫使美國必須出面干涉與保護日本的安全。這次北韓試射的飛彈卻正好落於日韓之間的公海海域,雖然使美國師出無名,但是日本的反應卻令人意外的強烈,不但將北韓再度試射飛彈視為是「對國際和平與安全的一種威脅」,更極力要求美國採取同一戰線,訴請聯合國安理會動用憲章第七章的規定,予以嚴懲北韓。此外,在指責北韓之餘,日本政府更是提出,為了嚇阻北韓的飛彈試射行動,在必要時將對其實施「先發制人」(preemptivestrike)。
北韓單方面所造成的「飛彈危機」固然使周邊國家的安全受到嚴重威脅,但是日本政府在處理此事背後的邏輯思維,其危害東北亞區域和平與穩定的程度可能亦不亞於北韓飛彈危機。觀察日本的言行舉止,或可看出其背後的真正動機:
第一、在東亞區域安全的機制中,日本嘗試從防禦性策略走向攻擊性策略,以挑戰美國在東亞地區的優勢攻擊地位。換言之,日本嘗試利用此次的北韓導彈試射事件,爭取到區域軍事的的發言權及主導權。
北京《環球時報》7月14日的一篇報導指出「日本有可能攻擊朝鮮導彈基地的狂言,已被普遍看成日本近年來最大膽的心懷坦露。」姑且不論日本是否有能力空襲北韓,就如同《紐約時報》所指出的,「日本高級官員此番言論的背後可能隱藏著日本試圖藉機修改憲法中關於『專守防衛』的規定,甚至為『先發制人』大開綠燈。」
日本在二戰時期的侵略暴行令世人為之震驚,為避免日本再次出兵破壞和平,美國不但在戰後迫使日本訂定和平憲法,並在第九條明確規定禁止日本擁有和使用攻擊性武器與手段。此外,在美日軍事同盟的合作框架中,美國亦明確的表明「美攻日防」的軍事分工態勢,美軍在此一地區絕對有能力獨自負起攻擊的任務,而日本僅需負責協防即可。
然而,事實上,當事件發生之後,除小泉首相之外,安倍晉三、麻生太郎、及福田康夫等具有接班實力的政壇巨頭皆先後發表措詞強烈的言論譴責北韓。事實上,其真正的對象並非國際社會,而是廣大的日本民眾。他們的訴求無非是如果國家的安危受到威脅時,我們是否應有正常國家的反應,擴張自己的軍力自我防禦或,及在必要時採取先發制人的手段?或是我們仍然須要遵守和平憲法的規定,被動的等待美國的援助?
第二、日本利用此一事件來離間美中之間的合作夥伴關係。北韓飛彈危機出現之後,日本即刻拉著美國一起要求聯合國安理會動用憲章第七條的規定,對北韓實施最強烈的制裁,即便在中國提出將不惜動用否決權之後,日本的態度仍未見軟化。雖然在15日的表決上,中國並未採用否決權,而安理會亦未動用第七章的規定,而以柔性的呼籲落幕,但是日本一心想破壞東亞的穩定,激化矛盾,以收漁翁之利的動機,卻是十分明顯。
中國的崛起對西方國家而言,確實造成巨大的威脅,然而,做為一個區域性的強權,在很多事務的處理上又須要中國的協助。換言之,雖然美中之間確實在諸如相互貿易、人民幣升值與否、中國人權、台灣問題等議題上存有重大的差異,但是隨著全球化的趨勢,美中兩國在更多的事務上有合作的必要,而如何有效的處理北韓核武問題便是一例。如何促成朝鮮半島無核化是美中兩國的共同目標,而透過外交談判的方式來達成該目標亦為兩國所共同接受。在北韓核武問題的處理上,美國確實須要中國的協助,因此,一旦美中關係惡化,北韓問題便難以有效解決,而如果朝鮮半島非核化的問題無法解決,則東亞地區的和平與穩定便無法實現。另一方面,當美中關係出現矛盾時,日本則可以利用機會佔居三角戰略中的「樞紐」地位,甚至進一步的讓中國走向「孤雛」的最不利位置。一旦離間策略成功,日本在東亞事務的處理則可能居於主導或關鍵性地位,屆時在台灣問題的處理上,日本就可能成為美國之外的另一個具關鍵地位的國際行為者,如此一來,將更增加未來在處理上的複雜度。
總之,北韓飛彈試射事件已暫時告一段落。「戰爭邊緣」的策略固然在短時期能奏效,但是這種「小雞遊戲」式的賭徒行為,亦可能使自己落入兩敗俱傷的局面。另一方面,日本的離間策略剛開始雖然看似力道十足,但是美中兩國似乎亦已看出其伎倆而未中計。不過從日本的舉動可以很明顯看出它想要主宰東亞事務的企圖心,這與近年日本國內軍國主義復甦的趨勢有著一脈相承的軌跡,對此發展,日本周邊國家亦不可不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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