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光復致敬團

葉榮鍾


三十五年八月,我參加丘念台先生領導的「台灣光復致敬團」到大陸。這是我有生以來頭一次接觸到祖國的山川人物,恐怕這也許是最初而又是最後的大陸旅行。丘先生在其大著《嶺海微飆》裡敘述組織台灣光復致敬團的動機時,開頭有如下的記述:

台灣光復之初,民間熱烈擁護政府,為什麼在長官公署接管任務初期階段,會和民間發生不很融洽的現象呢?就我個人當時的觀察,不外基於下列的兩種因素:自然因素方面:(一)新舊法令轉變時期,省民不明祖國各種法律,因不習慣而生怨懟;(二)由語言的隔膜發生誤會;人為的因素:(一)派來接收人員素質不齊,間有少數人員違法逞蠻,引起台民側目。(二)當時駐台部隊中,有一部份是由大陸新補充的壯丁,沒有經過嚴格的紀律訓練,到了台灣這個新環境,竟得意忘形地做出許多越軌的行為,也招致了國民的蔑視和埋怨。

所以他的理想就是「邀集各界知名人士到國內去訪問,讓他們瞭解中央和國內同胞對台灣實有深厚的民族愛,在這個大範圍之下,原諒部份接收人員的過失,同時也讓中央瞭解台民的熱心愛國,以及對政府的擁護與敬意。用以加強上下的聯繫,進而流通日據時代的所遺下的長期隔膜。」就是想在內外上下感情疏解中,自然而然達到改進台省政治的目的。他說本團任務有三:一、謁拜中山陵;二、晉謁蔣主席及中央各首長致敬,並獻金撫慰抗戰陣亡將士家屬,救濟戰亂災胞,暨充實教育設備;三、恭祭黃帝陵。獻金一事雖難免「豚蹄穰田」之譏,經他數個月的奔走呼籲,疏通解釋,居然計畫成功。長官公署對這個計畫,內心著實不高興,因為害怕地方人士到中央去說他的壞話。所以臨要出發的兩三天前忽然提出五項奇怪的條件:一、不許做過日本貴施院議員的林獻堂先生出任團長;二、不許曾受公署拘留過的台紳陳炘做團員;三、必須自台北直飛南京,不得在上海停留及先接受台人團體的招待;四、不可上盧山晉見蔣主席;五、不必前往西安祭黃陵。這可見陳儀長官怕本團的政治意義的重大,但經丘先生內外接洽,仍然順利北行。據傳說陳儀曾做好一份逮捕台人重要份子百數十人,包括林獻堂先生在內的黑名單。頭一批抓去陳炘等十數人,打算以後逐步進行,製造恐怖氣氛,以便威懾台人。我們由前述種種事情來判斷,確信這種傳說並非無根之談。他既答應林獻堂先生參加致敬團去南京,一面又不准他充任團長。陳儀此一著棋與其說是首鼠兩端,毋寧說是幼稚可笑。他及他周圍的人,完全把林獻堂先生估錯了價。飛機一到上海,立即證實陳儀長官的想法是完全錯誤的。名單上雖沒有團長的名目,但林老先生很自然地成為一行的代表者,不但團員擁護他,即初次見面的各界顯要亦莫不以團長的禮貌待遇他。一切對外發言酬酢,都是由他代表,甚至向蔣主席獻旗獻金也由他領導舉行。陳儀及其幕僚用這樣的小心眼來看台人,如何能夠獲得台人的擁戴;所以他的失敗,可以說早在由重慶出發的時候就注定了。

我們一行於八月二十九日下午二時乘機赴上海起,至十月五日在上海解散止,前後三十七天滯留大陸,此間途因雨西安十一天外,其餘大部份的時間都在南京,為向中央各機關及黨國要人致敬而奔忙。雖然曾利用恭候蔣主席由廬山歸京時間,到鎮江、無錫、蘇州等江南景勝地區去作小游(但大多是應酬多於遊覽,甚至遊覽中也有應酬),游燕子磯時見到長江,到無錫見過太湖,算是我底民族的鄉愁得到慰撫的機會。最後我錄兩首詩來結束本文。

謁拜中山陵

雲海茫茫路幾千,首都今日拜先賢,
心香但祝邦基固,忍訴辛酸五十年。

耀縣遙祭黃陵

東南到西北,迢迢萬里程。
三人同一念,虔敬祭黃陵。

原載香港《民主評論》一九六四年十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