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泉參拜靖國鼓舞右翼卻損了日本

今（06）年7月20日，日本前宮內廳長官富田朝彥（已故）的記事本公諸於世，證實了昭和天皇當年對甲級戰犯入祀靖國神社發怒、不悅的一段歷史事實。

8月11日，前日本駐中國大使阿南惟茂去年曾上電籲請小泉首相不要參拜靖國的事情被日本媒體披露出來〔注〕。這些都是一種訊息和聲音。

可是，8月15日早上，小泉依舊不顧亞洲鄰國及日本有識之士的反對，硬是在「終戰紀念日（日本避稱敗戰）」的敏感日子，以總理大臣身份、穿禮服、升殿等形式進行在任上的第六次參拜，帶動了日本保守右翼新一波高亢的氣氛。

小泉的動作潑了亞洲一盆冷水，但真正受到傷害的是亞洲還是日本呢？

有一樁台灣媒體完全沒有報導，在日本社會可能是個重要徵兆的事件。

當天下午六點多，外務省官僚出身，當過自民黨幹事長，立場一向對中國友好，被反中國的保守派貼標籤為「親中派」，向來直言反對、批評小泉參拜的自民黨重量級眾議員加籐紘一（67歲），他在故鄉山形縣鶴岡市的老家兼事務所遭人縱火燒燬了。所幸他九十餘歲的老母親外出散步，逃過一劫，也沒有任何人受傷。

山形縣警方在現場附近找到一名腹部流血的男子（65歲）。警方已知他是來自東京都右翼團體的幹部，掌握了他犯案前幾天的行蹤、準備、租車、錄影監視車牌的畫面等，幾乎可以確定他就是縱火的嫌犯。

根據日本公安當局的相關資料，該名男子所屬的右翼團體1977年9月成立，10月登記為政治團體，辦公室設在東京都內，而山形縣境內也設了據點，且搜集當地的資訊。該團體以年輕的成員為中心，主要任務在對抗任何反皇室的活動（換言之，就是極力擁護皇室）。過去曾發生成員因威嚇妨礙業務、暴力行為等被逮捕的情事。

而此一右翼團體成立沒多久，財政就陷入拮据，由以關東地區為地盤的特定黑道組織提供資金，並派出人員當幹部，迄今該右翼團體一直和黑道維持著密切的關係。1982年，成員又另成立相關團體，其活動以對復舊蘇聯、共產黨和左派為主；1992年又訴諸反對天皇訪問中國。

過去有一段時間這組織活動趨於沉寂，近年趁著小泉首相參拜靖國神社，又開始活躍。該組織15日上午，聚集了100位以上的幹部去參拜靖國，湊小泉參拜的熱鬧，參與幹部比往年都多。那天反對小泉參拜的團體在靖國神社附近抗議，右翼則出動更多人馬拼場、鼓噪，受到干擾的一般日本民眾都不敢出面檢舉。

這是日本右翼團體打著「愛天皇」、「反共」的旗號，不避嫌地和黑道勾結，並用暴力手段對待如加籐紘一這類敢發聲反對首相參拜靖國的政壇人士。這和台灣的獨派團體打著「愛台灣」、「民主」（只有主張獨立的民主，沒有非獨立的民主）的口號，將所有好的辭彙都攬在自己身上，以為這就是絕對的正義，而可以抹黑非獨派，威嚇、謾罵非獨派，其手法、本質是不是極其類似呢？難怪台灣獨派和日本右翼關係會那麼好。

很明顯的，右翼縱火的目的在打擊加籐的發言與活動，這種襲擊政治人物的行為，根本就是「政治恐怖事件」。對政治上與自己相左的意見，動用暴力、脅迫、威嚇來抑止的行為，是一種傷害民主主義基礎的犯罪，是社會最重要的敵人。然而，日本政界對這事件反應非常低調，政府領導人（小泉、安倍）、執政黨當權派（加籐為非主流派）既沒有譴責，也沒有評論，甚至發言也很少提及此事，頗有縱容的意味。加籐紘一在電視訪問中表示，「黨裡面單方面的思考正成為主流，這是極國家（民族）主義的方向」。最大在野黨民主黨的代表小澤一郎也說，「要是日本社會風潮助長這種行為，那就非常危險了」。

本來富田朝彥記錄著昭和天皇不滿甲級戰犯入祀靖國的記事本出現時，七月下旬立即的民調顯示，認為「（首相）應該參拜」的占28％，「不應該參拜」的占53％，反對者遠多於贊成者，但小泉發言辯說「這是內心的問題」、「個人的自由」在先，之後再去參拜，日本民眾受此「教育」，追認此一論調而贊成參拜者又多起來了，可見因當權政治人物的操弄、導引，日本社會越來越右傾化、越來越像戰前了，這是日本之福嗎？

其實，日本媒體大部分皆認為不妥，只有最右的《產經新聞》得意地高唱首相參拜是「邁向正常日中關係的一步」，認為中國為了經濟成長，需要日本合作，早晚會瞭解打歷史牌無法奏效，而從靖國問題上退卻下來。小泉曾對週遭的人透露，「中國踏入日本人內心的問題，一定會後悔的」，事情真是這樣發展？

過去，小泉經常強調，只有中、韓反對他參拜靖國。這回中、韓再次強烈抗議固不用說，看看國際輿論是怎麼評斷的。

美國白宮副發言人培裡諾表示，「理解亞洲的歷史有複雜的問題。希望該地區的相關國家能為解決問題而合作。首相參拜是日本的內政，美國不會介入。」短短幾句話被日本各媒體普遍引用，但這似乎是唯一「中立」的聲明。

新加坡外交部發言人15日發表聲明「很遺憾，小泉首相去參拜靖國。靖國問題是日本內政的同時，也是國際外交上懸而未決的事項。這會引起以中韓為首的各個國家反彈，對建構所謂緊密關係和合作關係的地區共同利益毫無助益。」新國外長楊榮文更在與自民黨眾議員茂木敏充會談時表示，「參拜令人覺得非常遺憾，這對日本絕不是好事。」

二次大戰時期，境內華人曾遭日軍大規模屠殺的馬來西亞，其華人團體照例在吉隆坡舉行追悼活動，並向日本大使館遞交抗議文。

而澳洲外長唐納面對記者團的時候提及，他兩個星期前訪日時「曾對小泉首相說，澳洲對甲級戰犯供奉在（靖國神社）裡面深感憂慮，這傳達給此地區的人們不好的感覺，……」。澳洲ABC電視台的節目更透過退伍軍人介紹說：「他們（日本人）至今仍不後悔（發動戰爭），這對任何人都是痛苦的」。

印尼外長哈桑也對記者說：「這是講了很多次的問題，實在不想回應，只希望亞洲太平洋地區面向未來能夠維持和平與安定」。

不光是亞、太地區，歐洲先進國家的媒體也講話了。

法國《解放報》在頭版登出小泉參拜的照片，報導標題寫著「修正主義的挑釁」，法文裡的歷史修正主義是指否認納粹屠殺猶太人、否認毒氣室存在的主張，該報如此用詞是極強烈的批判。該報的社論將小泉跟發言擁護納粹、在歐洲受到各國批評的奧地利自由黨黨魁海德爾擺在相同的位置，指「兩人共通的地方在於，混合了極端自由主義與具懷古意味的鄉愁，並附帶著對人類犯罪辯護的傾向」。

保守的《費加羅報》也登了小泉的照片，而在國際版報導「日本首相挑起北京和首爾的憤怒」，內容記述，雖然小泉認為是中韓兩國在宣傳上利用首相參拜靖國問題，但事實上「利用日本弔祭死者祭禮的是靖國神社當局」，指出該神社「有著令人啞然的二十世紀日本史觀」；「首相給予保證，或說至少想要辯護的，正是這不肯反省悔改的愛國史觀」。《世界報》也指出，小泉新一次的拜靖國是向北京與首爾挑戰。

英國的《獨立報》嚴厲地抨擊小泉在8月15日「終戰紀念日」參拜是「挑起亞洲的憤怒」，並說，「就算小泉是個善於在媒體舞台表演的人」，「其政治歌舞伎使得（日本）與中、韓的關係惡化等，日本會付出高昂的代價。」該報並描述靖國神社內的戰爭博物館「游就館」，「將侵略中國和韓國說成是『防衛的』」等，「厚顏無恥地改寫戰爭歷史」，「靖國對亞洲，就帝國主義者於戰爭屠殺中國人、韓國人及其他城市數百萬人，欠缺反悔，很有象徵性地顯示其並未充分理解歷史」。

而《金融時報》評論「小泉色彩鮮明地再三去參拜把犯罪當作榮譽，無視日本在亞洲侵略的這個紀念碑（靖國神社），既傷了日本在亞洲領導地位的威望，也會失去日本邁向安理會常任理事國的支持。」該報甚至向下一任首相提議，一、徹底變更游就館的展示等改革靖國神社，二、如果對東京大審的正當性有疑問，日本也應先反省自身戰時的行為和責任。

德國柏林的《明鏡日報》（電子版）關於日本在亞洲的戰爭犯罪，舉出「中國、韓國二次大戰在日本的法西斯主義下吃盡苦頭。僅僅南京大屠殺，日本士兵就屠戮了10萬到30萬市民」，「強暴數萬名朝鮮、中國及其他亞洲國家的女性，使之成為慰安婦」，「日本軍醫拿中國人來做人體實驗，並加以殺害」。《明鏡週刊》（電子版）則說，小泉參拜供奉著戰爭罪犯的靖國神社，不僅有來自中國、韓國的批判，日本國內也有抨擊的聲浪。最有希望成為下一任首相的安倍，擁護小泉參拜靖國，「即使當了首相，也會延續爭議多多的參拜靖國傳統吧！」

由這些著名媒體的例子可知，小泉這次參拜，僅獲得美國官方的中立（學術界、民間不以為然的聲音正逐漸增強），而從亞洲、大洋洲到歐洲，日本都是孤立的。整體來說，唯一受到鼓舞的大概只有日本本土狹隘的右翼，卻激起國際社會追憶日本戰時的罪行、探討靖國史觀，而大大磨損了日本的國際形象。

〔註〕阿南發電文的確實日期並未公佈，據推測應該是05年8月15日「終戰紀念日」之前的7月，他敦促小泉停止參拜靖國神社。在職大使以這種方式向首相進言是個「很特別的事例」。但小泉顯然沒接受阿南的建議，10月17日即進行了上台後的第5次參拜。
阿南惟茂的父親正是1945年時因反對接受「波茨坦宣言」而自殺的陸軍大臣阿南惟幾，老阿南目前也被供奉在靖國神社內。
阿南歷任外務省亞洲局局長等職，重視與中國的關係，是日本「親中派」的著名人物，保守右翼視之為眼中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