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朝鮮半島的危機

從天安艦事件到延坪島事件
文/徐勝★ 譯/曾健民★★


一、延坪島事件真相

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北朝鮮)在(二○一○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向延坪島發動了炮擊,使朝鮮半島的戰爭危機異常地高昇。

延坪島位於北朝鮮的道甕津半島的南方十二公里,距韓國仁川一百二十二公里,面積六點一九平方公里,是一個人口大約只有一千七百人(其中軍人一千人)的小島。這小島,對韓國來說是戰略上的脆弱地區;對於北朝鮮來說,同樣也是一個如鯁在喉的存在。在一九五三年朝鮮戰爭停戰時,雖然朝鮮半島的陸地上已經劃分出分界線(譯案:三十八度線),但海上的分界線卻一直未得到確定。一九五三年七月,擔心李承晚單獨發動「北侵」的美國,單方面畫定了「北方限界線(NLL)」(包括延坪島在內的「西海五島」);但由於北朝鮮並不承認,因此南北雙方主張的海上界線一直相互重疊,是一個有爭議的海域。從而,分別在二○○二年和二○○八年,該海域就曾先後爆發過南北朝鮮的海軍武力衝突。

而且,今年三月,同在「西海五島」的白翎島附近也發生了韓國的「天安艦」沉沒事件,這一帶本來就經常處於軍事緊張的狀態。再加上天安艦事件後,從七月二十五日的美韓軍事共同演習──「不屈的意志」──開始,大規模的美韓軍事演習就反覆不斷。

十一月二十二日到三十日,韓國出動了正規軍七萬人,車輛六百台,直升機九十多架,大小艦艇五十艘,飛機五百多架,在三十八度線以及「北方限界線」一帶展開了名為「2010護國」的大規模軍事演習。這被北朝鮮視為在領海內的炮擊挑釁,朝鮮人民軍司令部(譯案:北朝鮮軍方),雖然用電話通信文要求韓國立刻中止射擊訓練,但韓國卻無動於衷,無視北朝鮮的要求。二十三日下午兩點三十四分,北朝鮮發動了炮擊,釀成了死傷的慘劇。此事件使韓國民眾群情激憤,李明博總統遂立即更換了國防部長,表明了對北朝鮮的超強硬路線。

二、「自願對美扈從」的政權

說起來,韓國從金大中、盧武鉉的十年「改革政權」轉換到李明博的「保守政權」,本來就是一種極端的政治變天,特別表現在對待北朝鮮的政策上,可說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的轉變。李政權所高舉的對北政策,完全否定了先前政權的南北和解與合作政策。李政權以北朝鮮應放棄核設施為先決條件才進行經濟援助的「非核.開放3000」政策,作為「等待也是一種戰略」,等於完全拒絕了對北朝鮮的一切交涉和讓步,想藉此促使北朝鮮體制的崩潰。其結果,就是把金、盧兩政權對北朝鮮的所有交涉成果一舉推翻。另一方面,李政權的外交政策,把「自願對美扈從」(要求美國延後歸還韓國的最高作戰統帥權,積極配合美國軍事戰略)以及復活「日、美、韓反共軍事同盟」作為最優先課題。其實,李政權的北朝鮮政策與前布希政權在第一任時的對北朝鮮政策十分相似;且不說以「不交往」政策企圖造成北朝鮮崩潰,就連想要逼使北朝鮮公開核設施的這些政策,其結果都反使北朝鮮爭取到更多發展核武的時間;就像有人稱北朝鮮的核彈為「布希炸彈」一樣(譯案:意指布希的北朝鮮政策反而促成了北朝鮮的核武開發成功),李政權的北朝鮮政策也難逃「李明博炸彈」的非難。因此,受到炮擊緊急事態的影響,十一月二十九日,李明博總統表示了:「很難期待北朝鮮會自動放棄軍事冒險主義和核開發」。這等於宣告了韓國的對北「外交」已經完全中止。

對於歐巴馬政權之「戰略性忍耐」政策已然斷念的北朝鮮,從今年夏天開始,經過金正日與胡錦濤的兩次會談,已明顯地向中國傾斜,使東亞新冷戰的構造再度清楚浮現。同時,日本民主黨政權也毫無節操地趁機利用美、韓的「對抗.反共同盟路線」,準備一舉突破琉球的普天間美軍基地問題、新防衛大綱問題,以及對北朝鮮和中國採取強硬軍事路線的「安保懸案」。

但是,日本的這種作法絕對無助於解決東亞和朝鮮半島的安全以及和平問題。首先,是有關可能引發第二次朝鮮戰爭的問題。這不只將造成南北朝鮮毀滅性的破壞,日、中、俄周邊國家也會受到嚴重的打擊。只是因為進一步造成世界經濟和國際關係破局的可能性並不高,因此不可能引發全面大戰。此外,炮擊事件之初李明博就曾指示:「勿使戰爭擴大,善加控管!」顯然,單單爆發局部戰爭就可能致使高度依賴外資的韓國造成破壞性的打擊。關於李明博所夢想的北朝鮮體制崩潰以及韓國接收北朝鮮的問題。如果這種事態發生,先不評估北朝鮮的忍受力,中國在戰略上也無法忍受,朝鮮半島必然陷入極度的混亂和無法估計的人與物的災難,這是絕對不允許發生的。

唯一的解決方法,只有在法制上和政治上使朝鮮半島的戰爭永久終結,以和解和合作的方式,使南北和平體制落實鞏固;換言之,除了讓朝鮮半島成為東亞共同的和平和繁榮的資產之外,別無他途。

三、「孤立」之日本的錯覺

雖然如此,令人驚駭的是:不久之前才因為釣魚台事件而大肆喧擾的日本,居然在相當於日本的大阪灣或駿河川的北朝鮮黃海道邊進行實彈軍事演習(對北朝鮮的恐嚇)。日本為什麼不能瞭解北朝鮮極為敏感的地方呢?只可以說,日本全然不懂得與別人交往所必要的「設身處地」的道理。

還有,從二○○五年中國的「反日示威」以後,「孤立」的日本,自認為只要同韓國這樣的反共政權接近,就能與亞洲相聯結,但這不過是一種錯覺;可以說,在逢日本併吞朝鮮一百週年的今天,日本還是完全不瞭解朝鮮(東亞)的「政治地誌學」。在歷史問題上,李明博一上台,就想把戰後朝鮮脫離日本殖民統治的「光復節」(譯案:指日本無條件投降、朝鮮獨立)改為「建國節」,這在韓國國內受到強烈的批評。亦即,無視在憲法上也明記的「繼承『三.一獨立運動』所建立的臨時政府法統」的韓國歷史,李政權的歷史論述卻強調:戰後李承晚建國到樸正熙發展經濟的「大韓民國」反共國家,比抗日獨立運動以來形成的朝鮮歷史法統更為重要。

最近,在韓國,這樣的扭曲的歷史論調公然橫行。譬如主張:「日本殖民統治下,如果韓國人沒有從軍去學習軍事,沒有當特高學習對付共產黨的手法,沒有當殖民官僚或經濟人去學習經營技巧,那麼一九四五年以後要如何同『赤色』鬥爭建國和發展?」,這樣的反共至上論;甚至主張「親日就是愛國」的奇談怪論,肆無忌憚,大搖大擺橫行於市。雖然如此,只要知道所謂殖民支配就是民族主權的侵奪以及人格之否定這類道理的人,應該也會知道,像這種顛倒的歷史邏輯不但在韓國,在所有曾遭受帝國主義侵略的亞洲都是行不通的。

因此,如果日本企圖貼近這樣的政權,以為藉此可以避免在東亞的「孤立」的話,那將是極端的不幸。因為朝鮮半島和平體制的確立曾是戰後日本的大勢,同時也是日本走向和平與民主主義的大道。

2010年11月30日完稿;2011年1月16日完譯

(★徐勝,日本立命館大學朝鮮研究中心教授。

★ ★曾健民,台灣社會科學研究會。本文小標題為譯者所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