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範的意義與競爭:儒家與基督教的世界觀有所不同

中國的崛起需要儒家典範作為光明的指引
虞欽
(中國文化大學教授)


一、前 言:事有輕重緩急,當前中國的崛起需要儒家的光明指引

眾所周知,基督教與回教文化在人類歷史上,已鬥爭了一千多年,如果在羅馬基督教堂旁邊,蓋一座更大更高的回教清真寺,你作何感想?是文明之間更和諧呢?還是更加衝突呢?這已非多元價值的問題,而是常識的問題。

近聞山東曲阜孔廟旁要加蓋一座氣勢雄偉,高於孔廟的基督教大教堂,消息傳到台灣,學術文化界人士,紛紛表示搖頭歎息:「在今年初,中共在天安門廣場前剛豎立起孔子銅像,海內外同胞對中共的文化發展方向,正當歡欣鼓舞,咸認其影響力超過30年前左右的葉九條,對於回歸與認同的號召,不料卻傳來孔廟旁要蓋建基督教大教堂,美其名曰多元價值並流,著實令人哀歎思想膚淺,治國無方啊!」

二、中國崛起需要中國民族主義和中國文化精神兩條腿一起站立起來

儒家強調物有本末,事有輕重緩急。儒家思想並不排斥基督教,相反的,她特別重視「道並行而不悖,萬物並育而不相害」,那裡會小氣地排擠基督教大教堂呢?問題在於儒家特重因時因地制宜的「時中精神」,當中國崛起開始時,回顧400年來西方文明的盛世,誠如杭廷頓(Sammuel P.Huntington)所言:「西方贏得世界並非靠思想或價值或宗教勝人一籌,因為其他文明國家因而歸順者少之又少,而是靠其在運用組織暴力上的優勢。西方人經常忘了這個事實,但非西方人無時或忘。」(《文明的衝突與世界秩序的重建》,1996,英文本,p.51)其文化潛意識是一種「自我中心幻覺」所表現出的「褊夾傲慢」,以為世界繞著它轉,並有一個「不變的東方」(湯恩比的批評)。

這四百年來,西方人總覺得他們是「上帝的選民」,具有「白種人的優越感」,因為自我中心的投射,認定地球是宇宙的中心,把伽利略和哥白尼的「太陽中心論」否定為違反聖經的邪說。西方人在牛頓典範的指引下,自認科學理論具在普遍真理性,再加上基督教教義自認真理掌握在手中,要以博愛精神拯救在世罪人於天堂,於是積極救人,發展至極點,變成侵略亞非地區,反而自認為「白種人的負擔」。其實這一階段的西方文明,早已預設了「天人對立」、「心物二元」、「自他分離」和「知行分途」的世界觀,雖對人類文明有某種程度的貢獻,但文明發展走過頭以後,就呈現了當今危機四伏的文明危機,須要轉彎,向東方尋找靈感和出路。

中國文化精神誠如梁漱溟所說:「因超過而有所不及」,即因一開始文明的發展方向走的是「天人合一」、「心物一元」、「自他不二」、「知行一體」的預設,在近代西方文明的成就,尤其是科學的發展,屈居落敗,然而其文明的危機亦曝露於全人類面前,急須扭轉方向。

三、結 語:從基督典範轉移到孔子典範

基此,這四百年來,中國的衰敗並非始於1840年的鴉片戰爭,而是自1600年起,西方科技文明的牛頓典範崛起後,早就注定中國文明的落敗,才有鴉片戰爭失敗的現象,所幸因西方帝國主義的侵略,而有中國民族主義的回應,以挽救民族的生存危機,等到民國肇建,中國青年又在西方牛頓典範的影響下,激起自甘自棄的打倒孔家店運動,在救國亂局中,無暇精思力踐「愛因斯坦典範」的崛起,其相對論、量子理論、及渾沌理論的世界觀與中國傳統儒釋道的世界觀相通。

中國自文革批孔揚秦後,1978年12月開始改革開放政策,對自家傳統文化愈來愈有信心,首先恢復儒家思想,可以針對時弊:

1)儒家思想矯正當前西方文明「技術理性」過度膨脹危機,所引發人與人之間成為功能性/工具性的關係,而導向「目的理性」,建立人與人之間互信感的社會資本(social capital)的累積,彌補文革後遺症。

2)儒家思想以孔子「毋意、毋必、毋故、毋我」的精神,謙虛而不執著有所謂的普遍真理,其人文精神不但重視個別差異和文化差異,更強調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與基督教以普世價值強人所難,有所區別。

3)當代科學發展已認清,科學無法追求真理,科學理論頂多只能接近真理。儒家思想與此觀念相通。K. Popper所謂「開放社會」的建立,即任何政治意識型態不以追求普遍真理自居,與儒家「道並行而不相悖」相通,如此才得以建立開放社會。如若基督教自認掌握普遍真理,很容易滑向霸道政治而不知,有如400年來的西方殖民主義的霸道政治。

4)儒家思想重視主體生命的價值與修養,強調互為主體性的仁心感通,兼具理性與感性的平衡,可以矯正當代西方社會「過度理性」(hyperrationality) 的危機。

總之,基督教義可以保留,留給有興趣的個人信仰者。但作為國家未來政治與文化的發展方向,鑒於400年來西方文明發展的利弊得失教訓,中國崛起的關鍵時刻,這不僅僅是中國人的文明發展方向的價值選擇,更是扭轉西方文明價值方向的選擇,而且也是人類命運共同問題的選擇。

所以,天安門廣場豎立孔子銅像的意義象徵,不僅是中國將來的文化發展問題,更是代表全人類文化發展「核心」與「邊緣」價值的起伏問題,過去400年以基督教為核心的文明價值,也將讓位於以孔子為核心價值的世界。此時此刻在中國正遭逢典範移轉或世界觀移轉的關鍵時刻,豈能將基督教大教堂與孔廟並排,而迷失人類文明發展的方向,以及中國崛起的價值選擇方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