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半島情勢與樸槿惠的外交課題

一、北韓不斷升高朝鮮半島危機

去年年底以來，北韓新任領導人金正恩，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年輕統治者。他在國際社會的驚訝當中，選在距南韓總統大選僅有一周的12月12日發射名為「銀河三號」的長程火箭，將「衛星」送入太空軌道。依普通常識，如有某國可將衛星送上太空，即是宣告該國已擁有了發射長程彈道飛彈的技術，並且相對地對其敵國而言，是相當大的警訊。北韓在那天發射火箭，對於即將舉行的韓國總統大選，其干涉破壞意味十分濃厚，蓋北韓比較希望代表反對派的民主統合黨推出候選人文在寅當選。即使如此，代表執政的新世界黨候選人樸槿惠依然高票當選，北韓徒呼負負之餘只有接受這樣的事實。

進入2013年之後，北韓的挑釁動作更大，1月24日，北韓聲稱將進行「更高水準的核武試爆」，並與美國及其盟國「展開全面對決」。北韓雖並未說明「全面對決」是何意，但北韓的恫嚇確實開始收到成效，南韓人民忐忑不安，李明博政府尚未結束任期，更覺得北韓威脅已經迫在眉睫。

今年的農曆正月大年初三，也就是2月12日，北韓突然舉行第三次核子試爆，顯然不把1月22日聯合國安理會通過的的2087號決議放在眼裡。緊接著一連串時間，即是北韓與南韓、日本、美國、中共等周邊國家、甚至與國際社會對抗繼續升溫的過程。1月25日，北韓又宣佈1992年簽署的「朝鮮半島無核化共同宣言」完全作廢失效，更拉抬了南北韓的尖銳對立。3月5日，北韓宣告自3月11日起，韓戰所簽署的「停戰協定」完全無效、全面停止北韓在板門店代表處的活動、北韓各種武裝部隊進入全面決戰狀態。聯合國安理會在無奈之下，又在3月7日通過了第2094號針對北韓的制裁案。

新一輪的制裁案其實對北韓並無任何效果，只是徒增對於金正恩的刺激，形成鼓動民族主義的柴火，3月8日，金正恩親自視察了在2010年遭到北韓炮擊的延坪島對岸島嶼，並且事後發佈影片，證明他的「正確領導與堅強毅力」，不過主要仍在吹噓金正恩的無畏精神與親民愛民的形象。

再隔幾天，也就是3月11日，美國與南韓進行「關鍵決斷」軍事演習，金正恩則視察西海海防部隊，並指示一旦部隊接到命令，即應使南韓對岸的白翎島「消失」，南韓人民自然是悲憤異常。

3月14日，北韓動員百萬以上的青年報名參軍或復員以支持北韓的堅強國防，這是另一種鼓吹戰爭的動作，意圖加速民眾的軍事動員，一方面更加使國家社會「純化」，更加鞏固金正恩為首的領導中心。3月26日，北韓外務省通報安理會，認為美韓軍事演習，已使朝鮮半島「進入一觸即發的戰爭危險」，並抨擊美國軍機進入朝鮮半島周邊，北韓已「準備好戰略導彈部隊和遠程火炮的野戰炮兵集團進入戰鬥狀態」。事實上，外界揣測北韓可能是說得多，做得少。但鑒於北韓的經濟不佳和缺乏外援，平壤真正的行為空間不大，有些北韓所發佈的軍事演習照片居然發生剪接和造假情事。從這些北韓不正常的舉動，和大剌剌開動宣傳機器、惡狠狠抨擊南韓等行徑，也似已暗藏平壤最終由竭而衰的伏筆。

3月26日北韓宣告切斷與南韓的八條軍事通信熱線，並聲言和美國、南韓只能「用槍桿子溝通」。3月29日，金正恩下令導彈部隊進入待命狀態，並隨時準備攻擊美國本土，以「清算美國帝國主義者」，當然美國等必須小心翼翼地因應北韓的要脅，並且加大軍事的防備，包括增加位於阿拉斯加和夏威夷的飛彈基地部署。直至3月30日，北韓又聲稱南北韓關係進入戰時狀態。4月2日，北韓宣佈重啟寧邊的五兆瓦石墨式反應爐。4月3日，北韓禁止南韓人員進入開城工業區，雖然這是殺雞取卵的行為，但北韓仍然以為此舉可對南韓造成傷害。開城工業園區原先有二百多家的南韓廠商，他們原先是在前任南韓總統盧武鉉號召之下才到開城設廠的。開城工業園區平日僱用高達3萬名北韓籍員工，每年這些南韓工廠每年向這些北韓員工支出八千萬美元工資，對於欠缺外匯的北韓不無小補。只是，經過北韓拉高敵對聲勢之後，這些北韓員工的生計立即成為犧牲品。

進入4月之後，北韓再度發射飛彈的傳聞甚囂塵上。4月4日，北韓長程飛彈被發現正在向東海岸轉移，造成國際社會進一步虛驚。加以4月5日北韓外務省向駐北韓使館和國際機構通報，建議外國駐北韓使館和國際機構準備撤離，更使飛彈即將發射成為舉世關注焦點，及至4月12日，北韓消息透露平壤可能在4月15日，即金日成的101歲冥誕發射導彈。

二、北韓發射導彈隱含政治目的

北韓進行對南韓和美國的恫嚇，是希望佔據談判的有利地位，特別是希望與美國單獨進行雙邊對話。事實上，北韓已對六方會談完全失去興趣，過去幾近五年的六方會談過程，北韓認為一直是「五方對一方」，即寄望促成朝鮮半島非核化的中、美、日、俄、南韓等國合力逼迫北韓放棄核武研發與棄置核武器。擁有核武器，成為核武俱樂部的成員之一，一直是北韓追求的國家目標，也是北韓成為「強盛大國」的憑藉，這在金日成和金正日時代毫無改變，金正恩時代亦復如是。除非北韓獲得值得放棄核武的重大利益，或者是遭受極大的壓力不得不屈服，否則北韓是不會輕言改變的。

北韓在核武議題上，一直緊抓不放，是在於傾其全力恫嚇南韓朝野，使南韓屈服在戰爭陰影之下，間接壓迫南韓，特別是使樸槿惠新政府改採疏遠美國親近北韓的政策。在前任的李明博政府時，北韓已完全落空，目前樸槿惠政府才要起步，北韓的動作系針對樸槿惠，也針對南韓的廣大群眾。數月以來，北韓的強悍威脅已使南韓經濟受到衝擊，股市匯市均已受到重大的影響。

幾個月以來的北韓大動作也是在向美國、日本和中國大陸示威，指明北韓不會讓步，核武國家的地位是北韓拼了命都想確保的，壓迫北韓在此階段放棄，是絕無可能之事，如他國繼續對北韓施壓，其後果將會極為嚴重。如果將來六方會談果真恢復，北韓將不再與另外五方談論廢核議題，而是必須將焦點轉至「核不擴散」議題。關於這點，周邊的幾個大國頗不願接受。這些大國擔心的，是萬一北韓成為公認的核武國家，其他如南韓與日本等國會不會傚法？東北亞會不會出現核武競賽？

三、相關各國的外交努力

有鑒於安理會對於北韓多次制裁併無效果，為朝鮮半島危機降溫的作為依然是外交手段，特別是中共與美國等強權的外交作為，具有引領趨勢，或做為潤滑劑的角色。就在半島形式緊繃之際，美國國務卿柯瑞（大陸稱克裡）選在4月12日訪問了南韓首爾並見了樸槿惠等南韓官員。柯瑞的談話顯然是同時說給南北韓和中共等各關係國聽的，他說美國願意與北韓進行對話，但前提是北韓遵守國際義務，雙方的對話必須展現誠意。他並且說，北韓、美國能否對話取決於金正恩。他警告，北韓如決定再發射導彈，將是使北韓更加孤立的錯誤判斷，並重申美國不會承認北韓的「擁核國」地位。樸槿惠則表示南韓將繼續促進「韓半島信任進程」，也就是她過去所提和北韓建立「信任政治」（trustpolitik）的初衷，希望南北韓一起建立經濟共同體，打開韓半島和平統一大門。樸槿惠也要求南韓官方設法與北韓對話。不過樸槿惠似乎不像美國，南韓對於北韓重開對話並未附加條件，美國則是預先提及北韓必須先碰觸無核化的議題。關於這一點，北韓不可能接受。南韓也傾向於對話優先，其他再說，此點顯然是南韓與美國的主要分歧。根據南韓「朝鮮日報」的分析，南韓政府願意一改過去針鋒相對的態度，是因為南韓高層認為北韓的心理戰和不斷的疲勞轟炸，已經對南韓經濟造成嚴重的影響，其中包括外資的快速流失，南韓必須盡快止血。

4月13日柯瑞訪問了中國大陸，和國家主席習近平會談。習近平同意，將以和平方式穩定局勢並推動北韓無核化。凱瑞則回應，一旦北韓無核化目標達成，美國「可裁減在亞太盟友基地的駐軍」。美國的說法前所未有，美軍駐外是何等大事？柯瑞的說法如獲得歐巴馬總統的授權，顯示美國真的將北韓無核化議題視為重中之重，甚至願意牽動美軍在亞太的動向和數量。中共當然歡迎這樣的說法，只是北韓將擔心中共與美國有檯面下的利益交換。

4月14日，柯瑞訪問東京，並與日本外相岸田文雄獲得共識，重申美日「不能容忍北韓擁有核子武器」，但只要平壤遵守先前簽署的核子計畫相關協議，讓緊繃的情勢降溫，美日願意與北韓展開新的會談。

看來美國希望與朝鮮半島關係國建立的共識，仍將目標訂在推動朝鮮半島無核化，在無核化的前景下，美國願意和北韓開始談判。美國立場較過去柔軟，一方面是過去態度較強硬的前國務卿希拉蕊去職，換上比較緩和的柯瑞主導。還有一重要原因，是南韓領導人的更迭。過去李明博的時代，南韓唯美國之命是從，施行「重美輕北韓」政策的結果，是大大失去了民族自主性、傷害了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兩韓互信與和平。樸槿惠對北韓所採行的「信任政治」雖不若金大中的「陽光政策」或盧武鉉的「和平與繁榮政策」那樣光環耀眼，但仍是較務實的「接近北韓」（Engaging North Korea）政策。處在這樣的南韓政治氛圍下，美國也必須採取相應的合理政策，一方面做出美國自身的政策調節，另一方面也須尊重樸槿惠的立場。

由於地理的接近，中共對於朝鮮半島安全的關切，是值得理解的，正是與北京的利益息息相關。中共在最近幾次安理會的表決，與其他常任理事國、非常任理事國的行動一致，是制裁北韓決議能獲得通過的關鍵因素。固然中共此舉是不希望北韓擁有核武，部分原因仍是中共意欲體現作為「負責任的大國的負責態度」。現在的中共立場已不再是曲意維護北韓，以免遭到國際社會物議，並招惹禍端上身。中共的態度改變，是南韓所歡迎的。也看出中共的外交目標，在北韓議題上與南韓有更多的共同利益。因此，最近南韓的報紙有指稱樸槿惠上任之後，第一個訪問的國家應是中國大陸，而非美國，以示注意到中共在朝鮮半島安全議題上的重要性，並藉此獲得中共高度支持。不過以南韓與美國的特殊關係，新任總統第一個訪問美國，已是不成文的慣例。

四、結語

柯瑞的東亞之行似乎已為朝鮮半島的情勢帶來緩和，緩和也從北韓最近的反應找到了若干印證。不如外界所原先推測的，北韓並未在4月15日金日成冥誕那天再次發射飛彈。那天是北韓為紀念金日成設置的「太陽節」，金正恩參加了一些藝文活動、舉行了大型花卉展以及國際馬拉松大賽，一副歌舞昇平景象。北韓也並未如往常地舉行閱兵，因此北韓這次似乎不急於升高兩韓的緊張。這當然是一個較佳的訊息，也值得未來進一步關注。不過，北韓也釋出消息，表示願意與美國談判裁軍（disarmament），但並非「廢棄核武」的議題，美國目前對北韓的提議仍無任何表示，顯然歐巴馬政府短期間內仍不會將此作為列成選項。在這個動盪浪頭上的樸槿惠恐將必須全神貫注，一方面繼續對北韓釋放善意，同時希望美國不要太過強勢，打翻了一個可以緩解緊張情勢的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