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妥協→矛盾→妥協

前 言

6月的歐習會有似昨天才開過，雙方較有實質性的會議又在華府召開。7月10日至11日的第五輪中美戰略經濟對話自然地又引起了世人的注意，台灣身處華府、北京三邊關係中，自然也對此賦與至高的關注，這一中美高層會到底在世界政壇上有何影響？

由於中國在過去20年中大力提升國力，其軍事及經濟之實力已非昔日阿蒙。美國人自然瞭然於胸，然而卻又無法克制胸中的激盪，以平常心來看待中國之崛起，於是本來就有之矛盾，也崛然而起，雙方矛盾之多真是數也數不清，然而過多的矛盾對雙方關係十足是個負面，也不能不自我克制尋求妥協之道。

雙方均有尋求妥協的心意，於是第五輪對話就有些與前四次不同之地方。最大的不同是雙方用詞較委婉，不再真刀真槍的針鋒相對。而同時又盡力擴大及深化對話主題。綜合以觀，這次主題共有八大類，內再列舉91條子題，真是包山包海，幾乎把所有雙方關切之有關選項均網羅在案。另一個現象就是美方對兩項過去雙方一談就不歡之課題作了很貼心的安排，其一是有關人權問題，在雙方共同發表之具體成果清單中之第六條，就以最後的三行字說明將於2013年7月30及31日舉行新一輪人權對話，真是一語帶過，予北京十足面子，另外一點是清單中未見任何有關人民幣之詞，在過去歷次對話中，人民幣均是華府攻擊北京之大棒，而今提都不提，自是透露了一項訊息，那就是美方期盼雙方矛盾減少，而作了一些妥協。

大哉對話：八大項91條

第五輪對話之特點是涵蓋範圍超級廣泛，如果雙方真能誠心誠意照章行事，則天下不僅太平，還可快樂地太平。然而事實將會如何，則有勞風水先生的努力了。首先要瞭解的這八大項主題究竟為何？這八項是加強雙邊合作，應對地區和全球性挑戰、地方合作、能源合作、環保合作、科技與農業合作，能源、環境、科技對話。

這一長長的清單說明了一些事實，那就是雙方迫切在全球重大事件上求取共識，以免滋生不必要之矛盾，會後北京外交部在記者會中，聲稱此一會議得到「重要成果」，這話說得太早了些，因為會中之共識僅是代表雙方「所見略同」，是否能全部兌現則是一個無法預測的問題。

「成果清單」中有幾項值得一提，其一是持續前兩屆之「戰略安全對話」，另外再加上第一次之網路工作對話，這兩項步驟等於奠定了雙方建構新型軍事關係的基座。回顧以往，不由得憶及1999年5月誤炸北京駐南斯拉夫大使館，2001年雙方軍機互撞等重大事件，導致交流停頓，僅剩下緊張的氣氛。從本次對話中可看出美方在「大國新外交」之框架下，也不得不承認要世界和平，只有與中國妥協，惡鬥終是最壞之選擇。雙方也認識到解決網路安全之必要性，與其互相指著鼻子指責對方，不如好好的研究網路和平共存之必要。

妥協性之對話

這次對話雙方互表誠意，志在掃除矛盾，雖然雙方矛盾不是一輪對話就可解除，然而能互給對方面子，則仍是必要之外交步履。

在全球化運動風風火火地推動下，地球之環境受到莫大之摧殘，而中美兩國身為碳之主要製造者，再也找不到口實來逃避對環境之責任，本次對話中有所提及環保之確切工作，令人期盼，希望不要再來一次空包彈，有負身為大國之重任。

在中美貿易課題上，美方允諾給予中國公平待遇而願意以合作之方式，共同達成公平貿易之目的，由於過去美國總以戰略物資或以精密儀器為口實拒售於中，而今有所修正。除此之外，美方並允諾雙方日後在投資方面共同努力，這對雙方均有正面的助益。

不過要能實現這清單中的各項議題，決非易事，事實上美方對中方之懷疑及防範心態仍然存在，例如美國商界領袖就認為中國投資者像在搞「木馬」活動。中方對此一直不滿，認為是政治搞壞了貿易，事實上，並非全然如此，美國是個民主國家，不似中國般一個命令一個動作，即或白宮下了命令，大商人是否全部買單，還是一個存在的問題。

建立雙方元首特別代表熱線，在大國外交框架之下，這種熱線裝置自有其必要性，可以將不必要之分歧予以控制，而將重點置在合作上，元首代表熱線溝通在於直接商議，有立即解決之功效。

國務委員楊潔篪在會議中指出，構建中美新型大國關係是一項極為艱巨之任務。這話說的不錯，美國從未將中國看作盟友，就是在抗日時期，美國仍是老大，及後中華民國在1954年與美簽訂了《中美協防條約》，美國仍是老大，未曾正眼看過台北。如今發現與北京之關係是個複雜且敏感之問題。就華府而言，過去不願接受的「老共」（commie）突然與之並起並座，過去認為的非我族類居然變成合作者。這種心理上的變化絕非10、20年就可改變的。華府之對中態度，可真是在摸著石頭過河，如今審時度勢，非得重新看待北京，也真是難為了老美。

也就在這樣子的一個環境中，老美需要時間來改變他們長時間對華人不正確、不平等之看法。目前看來，華府也確實尋找新方向，以求建築一個對中關係平台。這確實是樁困難重重之巨大工程。一般美國人對華人之真見鮮能一夜間有所改變，而今日之中國旅客在美國不合時宜之表現更讓美國民間人士看低中國人，雖然美政府有心改變兩國關係，然而一向有自主性之大老美是否能欣然樂與華人為友則是一個令人難以回答之問題，而這也是為何美國參、眾議員偶或對北京放炮，人民幣匯率就是一個明顯的例子。

人民幣升值問題

最令人意外的是美方未在清單中提人民幣之匯率問題。四、五年前，美方朝野均聲討人民幣低估，不論這種討伐是否適當，美方逼人態度，強硬語氣，在國際間還不多見。這一現象可作兩延伸來說明，第一就是北京確實是只軟柿子，其二是美國人真的是一個霸權主義國家，如今不提人民幣，令旁觀者以為是「手民誤植」，把這一段刪掉了。事實是人民幣在過去二、三年間真的往上升，另外一方面華府也不願再拿這一過時的老梗來製造笑談了。不管怎麼看，美方的這一點善意中方是看到了。不過人民幣匯率有如一枚地雷，隨時又會拿出來亂轟一番。而美國民意代表也會抓到機會就攻擊北京之匯率政策。他們之這樣作，就是為了選票，他們的出發點在於認為人民幣升值則大陸貨就會貴，則美國民間工業則會因景氣而多雇工人。當然這種推論是沒有事實根據的。

事實上人民幣再猛升值，對美國也不見得就是有利，首先要說的是自從美國實施量化寬鬆政策後，人民幣是極少數升值之貨幣。相對其它亞洲貨幣，人民幣確是升值。例如在過去10個月，人民幣就升值了5.6%，這是很大之升值幅度，也就是美國方面未將人民幣升值大聲叫嚷之重要原因。其次若人民幣再升值，美國的市井小民若買不起中國貨，也會換購其它更便宜的亞洲貨，也不會買貴很多的美國貨，若這一天出現，那苦的還是小老百姓。

雖然在此次對話之首日，美財政部長即提到人民幣，指出中國需要進一步加強改革，且期盼中國推行更為靈活的人民幣匯率和利率，他的這番場面話，含蓄也和平，未引起中方不滿，美方也達到了宣示之目的，雙方互給台階下，有如一場戲，演出即可，不必認真，北京代表在這一本為敏感問題上也輕易過關。汪洋回說這些重要問題可能要再過五年才能完成所需之改革。

事實上，就學理而言，美國提出之說法欠缺基礎，因為美國之利率為其金融史上最低者，如何在這一情況中要求他國幣值上升，因此之故，美國若在未來停止再狂印鈔票，也許還有理叫別國幣值上升。然而凡事有其不同之層面，例如人民幣升值，代表其地位上升，而這種上升使得人民幣早日成為強勢貨幣。這會是美國所樂意看到的景像嗎？因為人民幣若暴沖升值，勢必影響到美金的世界金融領導地位。這就恐怕不是美國所期盼的了。

人民幣升值之速度直接影響到美國之世界金融地位，必將與人民幣此一新興強勢貨幣有所矛盾。而有時一定要減低矛盾之範圍與深度。而這次對話中雙方對人民幣之對話，未出現在清單中，也是各退一步，未在人民幣上再作文章。事實上，中國身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將不再隨他人之「指手劃腳」而升值人民幣。美國想必也看到這一點，不再像往年那般聲色俱厲地發聲震地。也許這就是雙方妥協之實例。

矛盾與妥協：一體之兩面

事實上，中美間萬事皆可能有矛盾，然而也遍地均有妥協之契機。端看何時舉出手中之王牌耳。中國軍力日漸上升，這不是任何國家可以擋得住的。美國的軍事預算年約7,000億美元，中國之軍事預算則相形見絀，約是1,300億美元。然而軍備競賽是鈔票之比賽，目前的情況，美國有聯邦預算赤字，又有自從1976年就日漸上升之外貿赤字，反觀北京，則現款不少，又擁有天價般的美國公債，從長遠以觀，這對美國是不利的。

不過就另外一個層面以觀，美國今日仍是世界第一強國，科研遠遠領先他國，國防工業又首屈一指。北京目前尚不是對手，再過20年就很難說了，在這樣子的一個環境中，雙方只有合作。就此而言，說的比作容易，由於雙方之矛盾不可能因此一對話就可解決。也只能說關在會議室爭辯總比在外面比手劃腳要好一些。而這就是中美關係之應對理念。

既然雙方有矛盾，則應將矛盾限於最小值，而培養妥協之環境。美國人深知中國人愛面子，所以全然放棄了過去那種教訓人的老大姿態，採行了平等互惠之作為，唯有如此，才能減少矛盾，留住妥協。事實上中美間之矛盾不會因此而消除，而只會減低矛盾之數量。如能這樣就不錯。美國副總統拜登就聲言，雙方是「競合」之關係。就現實以觀，雙方如無競爭，則就無合作，那就是不平衡之一面倒外交關係。台北與華府過去關係就深植於此一基石上，最終仍由台北買單，付出了無限之傷悲。

2013年6月初之歐習會至10月中之中美對話，鋪陳好「大國外交」之架構。此後之時日世人將審視中美兩國究將如何將這一堆會議紀錄付之實現，而實現將遠較紀錄艱苦。中美兩國之互動不但為世人注目，也會引起世界政情之連動，這兩大強權不但要真誠以對，否則太平洋再大，也容不了兩頭巨獸之死鬥，假如他們回到陸上，則再大的山也無法容納兩隻發瘋的巨虎，然而一山真可以容納兩隻和平共存之猛虎？讓人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