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領袖相見也是無趣

中國大陸與南韓、日本11月1日在南韓首都首爾舉行了三年多來第一次的三國領袖高峰會，是擾攘的亞洲，特別是這三個地理上接近，卻關係不甚友好國家間少有令人矚目的消息。這三個東亞地區的經濟體，涵蓋了世界第2、第3和第14名，這三個國家各自在全球事務上都是獨領風騷，三國經濟力量加起來亦不可謂不大，但這三國和區域外的國家諸如美國和西歐都關係密切，只是和最貼近的國家關係不睦，在其他地區很難想像之事。中日韓能夠在歷經動盪之後，轉而思索走向和解合作之路，確實要有相當的智慧和勇氣。

這次在首爾召開的高峰會，南韓朴槿惠總統為東道主，日本則依慣例由首相參加，大陸方面由國務總理李克強代表參加，而並非由國家主席親自出馬，有媒體稱這次會議，在實際上的感覺，是低於正式的高峰會。有觀察家指出，中韓另一形式的高峰會，不久前已由朴槿惠參加中國大陸慶祝九三抗戰勝利70週年閱兵儀式取代。換言之，中韓之間的「高峰會」才剛過，習近平和朴槿惠並非必要再次見面，反倒是以現在的中日關係而言，習近平更無必要和安倍見面，因為相見「也是無趣」。

中日韓高峰會達成宣言

李克強銜命而來，自然是頗得到南韓上下的歡迎，他相對地比較以技術專家的風格，讓會談聚焦於經濟合作，同時想避開雙邊關係纏繞數十年不去的雙邊關係問題。不過他也說，在過去的三年裡，中韓日三國合作機制因困難波折而停滯不前；他說，中韓日三國是近鄰，相信三國若能順利合作，將能發揮更大的作用。不過李克強意有所指地說，東亞各國應在處理好包括歷史等敏感問題上，增進彼此理解的基礎上實現合作，但部分國家之間未能深入理解對方「令人惋惜」，希望三國實現真正的包容與寬容。

朴槿惠提到，東亞地區在經濟領域的相互依賴日益加深，但始終未能解決政治、安全領域的矛盾和問題；她說，三國之間無限的合作潛力未能得到發揮，是相當可惜的事。朴槿惠也希望以這次會議為契機，實現中韓日三國合作正常化，共同克服阻礙三方合作的障礙和挑戰，建立真正的夥伴關係，在東北亞樹立和平與合作秩序。

安倍晉三則回應，日本一貫主張中日韓三國儘早舉行領導人會議，日方高度評價，韓國在事隔三年之後重開這項領導人峰會。他也認為三方在促進東北亞地區的和平與繁榮富強重大的責任，三方因此應加強所有層面的對話與合作，並且提議三方能在地區和國際事務方面「坦率地」交換意見，安倍也寄望於這次之後，三國元首的高峰會能重新走上正軌。

南韓與日本之間的關係最為複雜，日本觀察家則語帶樂觀的看待這次的高峰會，認為這次的會議對兩國而言都是「跨出了重要的一步」，確實也是如此。南韓緊追日本不放的議題，包括歷史遺留問題和慰安婦，但國際觀察家都認為安倍不可能在會議當中就這些議題做出讓步。不過三國代表都聲稱願拋開歷史仇恨，商討共同的安全和貿易問題。會議的結論之一，是通過了「走向和平繁榮」的一份聯合宣言，三國代表還同意今後將「定期」舉行是項會談跟加強秘書處功能，並為此達成協議。

歷史上的中日韓高峰會

中日韓領導人高峰會的首次會議2008年12月在日本福岡舉行，會議簽署了《三國夥伴關係聯合聲明》，確立了三國合作的方向和若干原則，會議也通過了《國際金融和經濟問題的聯合聲明》、《三國災害管理聯合聲明》以及「推動中日韓三國合作行動計畫」。2009年5月，第二次的中日韓領導人高峰會在北京人民大會堂舉行。會議期間，溫家寶、鳩山由紀夫、李明博等三人對國際和地區問題交換意見，當時三國還決定了共建「東亞共同體」作為共同合作的大方向。2010年的三國領導人高峰會議，在當年5月韓國濟州島舉行，三國領袖還為天安艦遭到擊沉事件共同表示哀悼。2011年的三國領導人高峰會在5月假東京舉行，溫家寶、菅直人和李明博出席會議。會後的共同宣言包括以下的幾個重點：三國希望在2011年在韓國建立三國合作秘書處；2011年完成三國自由貿易區聯合研究；儘早針對三國投資協定談判達成實質性共識；以及探討建立三國循環經濟示範基地。2012年5月，第五次中日韓領導人高峰會在北京舉行，溫家寶、野田家彥首相與李明博共同出席。當時的熱點曾是中日韓正式簽署投資協定，並同意在當年內啟動中日韓自由貿易區談判。

2012年9月11日，野田家彥政府突然宣布將釣魚台（日人稱尖閣群島）「國有化」，因而爆發了中日之間劇烈的領土爭執，雙方關係直接入谷底且數次幾乎爆發軍事衝突。加以日本與韓國關於歷史遺留議題懸而未決，李明博在獨島登陸，獨島歸屬成為日韓不合另一導火線，雙方關係迄未回溫，2013與2014年的中日韓高峰會便無以為繼了。直至今日，高峰會才重新召開，不過世局和東亞局勢已發生重大的改變。其中包含日本更大規模地為其自衛隊被派遣至日本以外地區的限制給予解禁，美日兩國在今年4月再次修正了雙方的防衛指針，使日本有更大的主動權力和美國軍力「並肩作戰」，以及美國在亞洲進行「再平衡」的深化等等，中國大陸與美國日本的矛盾正在加深，韓國夾在中美日之間，固然其經濟力可觀，但韓國更需要在夾縫當中維繫有利於自己的均衡態勢。

差距極大的韓日與中韓關係

國際觀察家曾在這次高峰會前預測，以目前中日韓之間的關係，日本很難對中韓做出讓步，中韓也對日本的作為群情激憤，看來並無空間產生哪些具體的成果。以日韓間纏訟多年的慰安婦議題為例，日本主張此為日本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所牽涉的侵略事項，早在1965年日韓復交條約簽訂時就已經「解決」了，可是韓國並不這樣想，韓國認為慰安婦並未得到應有的人道性賠償。

在首爾日本大使館對面的人行道上，一條長板凳上坐著一位慰安婦的銅像，正面看慰安婦，是一位年輕女子，神情落寞，低頭沈思，腳旁放著一雙布鞋，不過在長板凳的後方有一條彎腰駝背的身影，象徵著女子的年華老去，終究未能得到應有的照顧，特別是沒能等到日本政府的公道，現在僅存的慰安婦剩下20多位，很快地她們也將接連離開人世，日本的回應正是韓日關係無法「正常化」的根本原因。

即使如此，北韓核武仍然是日韓兩國共同焦點，這是日本向來有求於韓國的議題之一。日本始終認為北韓核武是以日本為假想敵，日本、北韓迄未建交，北韓對日本敵意仍深，主要基於過去日本在朝鮮半島殖民35年，加以日本長期支持韓國圍堵北韓，更重要的是，日本被北韓視為侵略者美國帝國主義的鷹犬。不過韓國認為基於民族主義的立場，北韓不會無端對南韓施加毀滅性的打擊，韓國的傳統武力早已超越北韓，在武力對峙形勢上，韓國站在有利的地位，與日本對北韓的疑慮大異其趣。

日本既然和美國加強防禦合作，美日的主要目標依然是北韓，日本自衛隊倘若應美國之請參加朝鮮半島或周邊戰事，會否自行其是逕自派軍至朝鮮半島作戰，會否與韓國商量軍事大計，關於這點，韓國需要日本一個承諾，必須先與韓國協商而後謀定。日韓之間的矛盾深刻，朴槿惠在青瓦台會見了安倍，竟然連午餐都沒準備給安倍，雙方心結可想而知。

與韓日關係氣氛完全不同的是中韓關係。除了朴槿惠在9月初赴大陸參加抗戰勝利慶典和閱兵，可看出雙方領導人的互信之外，中韓雙邊往來一直快速增進當中。為了推動三方高峰會，習近平曾先在北京與朴槿惠會商，習近平一語道破雙方人民曾共同團結對抗日本的殖民侵略，才獲得民族解放。因此共同對抗日本的構想，還是在中韓領導人的內心底層從未離開。加以現在支撐日本軍國主義復甦最大的推手還是美國，因此中國大陸鼓舞韓國的抗日情緒，有「敲山震虎」，給美國顏色看看的意味。韓國則希望北京在朝核問題上能做到遏制北韓挑釁的意志和行為。因此，不論是經濟的或政治的，中韓之間的相互依賴關係正在快速深化當中。這是無論中日或韓日兩種雙邊關係所最欠缺的本質。

美國的角色

這次峰會的焦點還包括經濟議題，三國峰會的召開，相當程度上即已表明經濟務實主義，應該超越歷史反感和領土對抗，積極朝向更大的經濟合作以便爭取雙贏和多贏的局面。早在三年前三方即同意將啟動自由貿易區談判，但當年的不合導致了延宕。設若中國大陸所提的亞太自由貿易區（FTAAP）以及涵蓋東協國家、印度、日本、韓國等的區域全面貿易夥伴關係（RCEP）遭受美國的杯葛，那麼將說明中國大陸的經濟統合前景受到極大的挫折，美國所主導的跨太平洋經濟夥伴關係（TPP）既然排除了中國大陸，中國大陸的憤慨將更無可消除。美國歐巴馬政府所致力的再平衡政策，除了加強在亞太地區的軍事聯盟和加強美軍介入能力之外，就是TPP對於中國大陸的圍堵了。無論TPP或RCEP都有韓國的身影，對於中國或美國而言，只能選擇其一，或遭排除在另一個之外，因此韓國具有相當的優勢。韓國這次主辦中日韓三國高峰會，曾積極促成「中日韓自由貿易協定」的繼續開展，無論成或不成，已經獲得中國大陸的肯定，朴槿惠可藉此達成中韓自由貿易協定的平台，也可以為將來的中日韓自由貿易協定使出更大的推力，超過日本而站在優勢的地位。 可以看出，美國也儘量促成這次的中日韓高峰會，原因是美國與日本、韓國都維持著軍事同盟關係，但日韓兩國卻因為各種因素而無法合作，使美國在東亞的安全保障體系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缺口。美國急於希望韓日關係能儘快做出彌補達到緩和，透過這次的峰會，韓國賣了美國的人情，回應了美國的要求，由朴槿惠和安倍碰面，韓國可以藉著日韓的對話，改善和日本的關係，並為未來的日韓關係制度化，及作為連結美國TPP的橋樑，日本也希望藉助於韓國的牽線，進一步達成和中國大陸的高層對話，維持搖搖欲墜的互動。

結 語

中日韓高峰會議對任何希望看見東亞地區走向和解合作的人來說，都可稱為一項進步之舉，當初創建此項對話的人士，深具先見之明。他們深知東北亞地區不能跳脫中日韓的合作，否則無以支撐整個東亞的經濟發展。他們也深知，中日韓如果持續二次大戰時期的戰爭仇恨，而不能化干戈為玉帛，則東亞地區將永無寧日。不過，由於日本的角色特殊，中韓與日本的歷史情結將無法快速冰釋，且日本迄未對於她在二次大戰期間所犯下的罪行做出反省，更緊密聯繫美國企圖為歷史添脂抹粉，或進行翻案，這是中日韓三國和解合作最大的障礙。吾人不能期待三國高峰會都能夠進行順利，因為三國恩怨情仇極其複雜，但吾人認同這樣的嘗試，並期待相關國家能捐棄前嫌面向未來，也希望境外的強國也能樂觀其成，進行必要的促成或協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