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問題在思想

自泛藍戰術轉進棄守《公投法》底線後，十一月二十八日《公投法》攻防戰，算是自選戰開打後，藍軍打了第一次的勝仗。

從整體事件言，阿扁要公投的目的在選舉，並不在《公投法》，沒有《公投法》的公投，他稱為「諮詢性公投」，更可以自由選定有利於其選舉的議題。例如，在SARS期間，他就提出過「世衛公投」──公投台灣要參加世界衛生組織。台灣選民急切想參加世衛，經過移情作用，於是「世衛一票，阿扁一票」。有了《公投法》，公投就有了規範，阿扁的自由度就受到壓縮，甚至被剝奪了。

就立法而言，阿扁要能自由利用公投，必須掌有公投的提案（發動）權，行政院是阿扁掌握的，所以，阿扁在通過《公投法》前，信誓旦旦的必須要有行政院的提案權，但結果落空，反而賦予了泛藍為多數的立法院有提案權，故使得攻守之勢互易，阿扁只落得一個第十七條「防禦性公投」的提案權。

除了輸掉了行政院的提案權外，《公投法》又通過了第五章的設置「公民投票審議委員會」，「置委員二十一人，任期三年，由各政黨依立法院各黨團席次比例推薦，送交主管機關請總統任命之」。以目前立院生態言，泛藍又攻佔了審委會的戰略高地。阿扁又輸了一城。由阿扁發動的公投議題，卻拱手把公投的主導權讓予泛藍，真可謂「偷雞不成蝕把米」。

除了「蝕把米」，之外，在「蔡同榮版」的攻防戰中，甚至連褲子也蝕掉了。「蔡同榮版」的特色是具有統獨公投的，成立「台灣共和國」是民進黨對台獨基本教義派的承諾，也明列於黨章之中。但在美國的壓力下，只好迫使蔡同榮撤案，但在泛藍堅持下，撤案不成，只好進行表決。在「諜對諜」的國會攻防戰中，一旦泛藍有部分投贊成票，再加泛綠票，「台獨公投」過半，民進黨政府也承擔不了，民進黨只好全部棄權，以保證「台獨公投」不能過半。果然開票結果，只有台聯黨十四票贊成，另一票反對，其餘皆棄權。泛藍票雖棄權而未反對，是給「台獨公投」機會，不意民進黨也棄權，致使「台獨公投」不能通過，正是迫使民進黨在台獨基本教義派面前，公開表態放棄「台獨公投」。怪不得陳其邁稱「輸到脫褲子」了。

為防止「諮詢性公投」，《公投法》還通過了第十三條：「除本法規定外，行政機關不得藉用任何形式對各項議題辦理或委託辦理公民投票事項，行政機關對此亦不得動用任何經費及調用各級政府職員。」並且還列有第五十六條的罰則：「行政機關首長或相關人員違反本法第十三條規定者，處六個月以上，三年以下有期徒刑；並得就行政機關所支之費用，予以追償。」

在表面上，泛藍似乎也作了一些讓步。例如，公投可在總統投票日同時舉行（第二十四條），但行政院沒有提案權，總統除了「防禦性公投」外，也沒有提案權，阿扁要一般性公投就只有由民進黨發動人民連署才能提案，連署人數還須達上次總統選舉人數的千分之五。成案後，還得審委會審議通過。

再者，泛藍的讓步，將國號、國旗、領土的公投從第二條的排除條款中取消，表面上，國號、國旗、領土都可以公投了。但實際上，前三者涉及修憲，只能是第二條第一款第四項的「憲法修正案之復決」公投，而必須遵照第三十一條第四款：「有關憲法修正案之公民投票，應依憲法修正程式為之。」因此，依《公投法》要公投前三者，據現有憲法，必須立法院四分之三出席，四分之三多數通過修憲案；再選舉修憲國代，再經四分之三出席，四分之三多數通過修改憲法的修憲程式，廢除修憲國代，再將公投入憲，才能將憲法修正案復決之公投付諸實施。以現有之立法院政黨生態言，朝野藍綠均無法過3/4多數，除非朝野合作，否則，僅阿扁一意孤行，憲法連一個字也動不了，遑論「制憲、建國」。不錯，有了《公投法》，國號、國旗、領土均可公投，但實際上，只是幫阿扁欺騙台獨基本教義派，讓他們「望梅止渴」而已。

至於第十七條「防禦性公投」也當是泛藍的讓步，原條文為：「當國家遭受外力威脅，致國家主權有改變之虞，總統得經行政院院會之決議，就攸關國家安全事項，交付公民投票。」另附排除條款，排除第十八條及第二十四條之規定。

《公投法》中最令人費解者厥為第十七條「防禦性公投」，連馬英九、陳文茜都質疑過，在「外力威脅」下，又何來時間辦理公投，如何「防禦」。

「防禦性公投」的概念其實是來自四○年代末。一九四八年十一月，「徐蚌會戰」國民黨失利，十一月二十四日，美國由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海軍上將李海提出對台政策之評估報告，建議云：「如果能夠運用適當外交及經濟措施，確保台灣當局對美友好，將對我們的國家利益，最具價值。」一九四九年，一月十四日，代理國務卿羅威特（RobertA.Lovett）即向杜魯門總統建議：「美國亦應準備，一旦上述措施均告失敗，必要時即以武力干預。美方之軍事干預不宜公然以美國的戰略利益為基礎，而宜以國際上可支援之原則，即台灣人民自決之原則，進行干預。這就牽涉到鼓勵台灣自主運動。如果島上中國政府明顯地已無力阻止台灣陷共，則台灣自主運動即可全面發動。」

易言之，台灣當局如「已無力阻止台灣陷共」，美國又不願違反國際法介入中國內戰，則由公投自決，成立台灣獨立國，美國即可由台灣國之邀請參加對台的軍事協防。一九五四年，美國與蔣介石簽訂《中美協防條約》後，這項俾利美國對台海軍事干預的「防禦性公投」遂無必要，而銷聲匿跡。

但是，自一九七九年，中共與美國建交後，《中美協防條約》也隨之在建交一年後作廢，而代之以《台灣關係法》。故自民進黨成立伊始即有「自決黨綱」，後又通過「台獨黨綱」，又由於中共與美國關係的變化，自決台獨不符現實，而有《台灣前途決議文》云：「台灣是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任何有關獨立現狀之更動，必須經由台灣全體人民公投決定；台灣不屬於中華人民共和國，『一中原則』和『一國兩制』根本不適用於台灣；要盡速完成公投法制化工程，落實直接民權；台灣與中國應透過全方位對話，尋求深切瞭解與經貿互惠合作，建立和平架構，以期達成雙方長期穩定與和平。」

《公投法》第十七條即來自民進黨的《台灣前途決議文》，《台灣前途決議文》來自四○年代末美國對台政策的討論。因此，「防禦性公投」必須有一個前提，那就是美國準備軍事干預台海形勢，否則，「防禦性公投」只能是拿票箱擋飛彈的「防禦」。

在美國沒有意願製造台海軍事衝突而介入的情形下，泛藍送給阿扁一個「防禦性公投」其實也是一項空頭人情。故《公投法》通過，完全無助於阿扁的選舉，在「輸到脫褲子」的惱羞成怒下，阿扁只得耍賴要在總統大選投票日舉辦「防禦性公投」，要公投「一國兩制vs.一邊一國」。

在阿扁執意於「耍賴公投」之際，美國不但派莫健來台勸阻，並且，在中共總理溫家寶訪美之時，由布希親自向溫家寶表達反對阿扁舉行邁向台獨的任何公投，且於十二月十日公佈一九七二年尼克森訪華時與周恩來會談的機密檔案，在會談中尼克森即提出對台政策五原則，尼克森說：

「季辛吉說我們同意五個原則，我完全支援這些原則。第一，中國只有一個。我們不會對台灣地位未定論發表其他言論；第二，美國不曾也不會支援任何台獨運動；第三，美國將抵制日本勢力進入台灣並抵制日本支援台獨。我無法說日本會怎麼做，但只要美國對日本有影響力，將不會讓日本勢力進入台灣；第四點是和平解決台灣問題，我們將不會支援台灣以武力反攻中國大陸；第五點是美國將與中國關係正常化。我們知道台灣問題是完全正常化的障礙，但我們將朝正常化努力而且會試圖達成目標。」（《聯合報》，十二月十二日）

美國「不會支援任何台獨運動」，而只能根據《台灣關係法》關心台灣人民的人權而已。但是，什麼是「台獨」，什麼是「人權」，當然是由美國來認定的。不過，無論如何，在美國陷入伊拉克重建和北韓核武談判的困境中時，是無意介入台海軍事衝突的。阿扁只好改口，從涉及主權的「一邊一國」公投，轉變為無涉主權的「撤除飛彈」的公投。

泛藍雖在《公投法》的攻防戰中打了一場勝仗，氣勢為之一振。但觀察這次選戰的記者們即提出警告：「但藍軍倘若沈侵於此種喜悅，不去深思自己在議題戰的論述匱乏、缺乏中心思想等罩門，就算一時在民調暫時領先，也終非長久之計。」（《中國時報》十一月二十九日，蕭旭岑特稿）「國家認同與憲改工程就已位居選戰核心議題，國親缺乏中心思想的危機，在大選前夕仍將受到挑戰和考驗。」（同前，何榮幸特稿）

泛藍陣營長期來由於缺乏中心思想無法創造議題，被李登輝騙了十二年，又被阿扁牽著鼻子走四年，而只知「維持現狀」，而使得藍軍在選舉宣傳上缺乏「願景」。殊不知蔣總國晚年都覺悟到「時代在變，潮流在變」，泛藍不能建立自己的中心思想和奮鬥目標，就只能隨波逐流，「拿香隨拜」，終於傾覆在時代的潮流中，又何能「維持現狀」。缺乏中心思想，藍軍就只能還是迷信李登輝的「本土路線」和「本土票源」，跟阿扁「拿香隨拜」。身為連宋競選總部的主任委員，王金平在接受《中國時報》專訪時竟稱：

「面對民進黨把兩岸關係定位在『一邊一國』架構，逼迫藍軍在兩岸問題上表態，王金平說，民進黨就是要給泛藍戴紅帽子，因此，泛藍現在也有轉變，不會再談所謂的九二年『一中共識』、『一中各表』，目前已經整合為兩岸穩定、台灣主權、台灣優先的基調。國民黨至今沒有否認『一邊一國』，也沒有強調『一個中國』，兩岸在穩定繁榮，經貿第一的目標下，泛藍不談一中、不談台獨，但也不反對台獨，在維持現狀下，不排除『台獨成為台灣人民未來的選項』，留給未來的子孫去處理，『這是對子孫負責，也符合國際對台海局勢的期待！』」（十二月十六日）

這是完全不負責任的「選舉語言」，試問「一邊一國」的台獨一旦出現能不引起台海軍事衝突嗎？一旦軍事衝突，如何向現在的台灣人民負責？不能向現在的台灣人民負責，如何向未來的台灣子孫負責？這只能證明，王金平在思想論述上沒有理論宣傳的能力可以反駁台獨，在道德勇氣上王金平沒有自信在台獨的狂潮中力挽狂瀾。

我們無意質疑王金平的「忠誠」。但是，我們不能不質問：一、李登輝路線如果是正確的話，為什麼國民黨會一分為三，終至喪失政權？二、李登輝路線證明是台獨路線，泛藍若再走李登輝路線，好容易整合的泛藍軍會不會再分裂？三、即使台灣選民支援台獨，為什麼會不支援老字號台獨的阿扁，而會支援半路出家的連宋？四、以中南部的「本土票源」言，為什麼二千年大選，李登輝支援的連戰得票會低於外省人的宋楚瑜？

阿扁已經失去了國際支援，但藍綠民調仍然膠著，藍軍一直突不出困境，我們認為，問題不在「九二共識」、「一中各表」，也不在「一邊一國」、「本土票源」和「民進黨會選舉」，而在於藍軍的思想空虛，議題匱乏，套一句流行語──「笨蛋！問題在思想。」

距離三二○總統大選已不到三個月了，藍綠勝負未卜，連宋如何突破膠著，奪取選戰的勝利，讓台灣人民脫離兩岸衝突的危機，揮去阿扁台獨的夢魘，走出經濟衰退的困境，那就讓我們拭目以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