貿易戰→科技戰:川普反中帷幕後之真相

李本京
(淡江大學國際研究學院榮譽教授)


前 言

喧嚷多時之中美貿易戰正式開始,實可謂2018年全球大事一件。中美關係日形緊張,終至相互對立,打起了這一場後冷戰時期之貿易戰。最終是沒有贏家的,北京政府一直企盼雙方建立的大國關係,也成泡影,三年五載是不可能出現的,然而中美真的就一直對立下去,還是會來場大妥協,就要看華府是要「美國利益」,還是要「共榮共利」了。

事實上,前國務卿提勒森(Rex Tillerson)在2017年8月1日於國務院記者會上,提到了中美未來關係問題。他直白地說「中美關係立基之條件已有改變,單靠過去政策對任何一方都不是最好,雙方關係已處在轉折點,要討論如何定義未來50年的美中關係……」。他的這番話不必在50年後尋覓答案,因為今天川普已給了答案,那就是「中美對立」。令人困惑的是這一答案為何來得如此之快,以中美兩大國外交之重要,白宮在提勒森方始下台,即作此決定,確實不尋常。

人們一定想知道,為何川普立志與中國對立,是為了不滿意中方在貿易上賺取太多的鈔票,還是另有一些不易說出口的原因,以致川普瞄準北京,壞話說盡,掀起貿易戰。以川普之性格,他的起步式總是很大的,希望中方不敢接招,就此認輸,而達成川普心中之願望。事實上,他的如意算盤是不容易實現的。

絕對反中的鷹派們

要獲取川普對中貿易戰的勝利必須要有一批能征慣戰的鷹派們方能成其事,川普任用的這批大臣多為激進的保守鷹派人物。這些人之中,有不少反中的人物。他們才是中美貿易戰之設計及執行者,重點是他們以貿易戰達到反中目的,換句話說,他們掀起貿易戰是為了畢其反中目標而作的動作。在如此心態下,此一中美貿易戰當然對華不利。

因為這個原因,他所擺出來之陣營亦有極端反中人士,這之中當以納瓦羅(Peter Navarro)為代表。一般反中人士多以言論為武器,納瓦羅則付之於行動,他與大紀元有如一家人的合作,令人側目。他的《死亡中國》(Death by China)一書及影片均明白顯示雙方之密切關係。換句話說,他不但言,還起而行的參與反中活動。在川普推動反中貿易戰中自然是不可或缺的靈魂人物。2018年4月17日《紐約時報》稱其為激烈的反中外貿專家。

川普政府中第二位反中急先鋒就是惡名昭彰的波頓(John Bolden),他雖是共和黨保守派,卻不為溫和的共和黨人士所喜,認為他表裡不一,最經典例子就是,他力倡愛國主義,卻為了懼戰,當了逃兵,跑去當國民兵,這種只有週末報到之「兵」從未被視為是「兵」。他的最大問題是好戰,也認為國際問題需以戰爭來解決,這也成為他的弱點。當年在小布希時代之副總統錢尼(Dick Chaney)就利用他的橫行與新保守派人士結盟,掀起國際紛爭,成為政府中一顆去了引信之地雷,而為傳統外交界避之唯恐不及人士。此人雖然不是外貿專才,然而他卻是當今國安顧問,當然對貿易戰有發言權利。而這些發言均是對華不利的,他自命「大美國主義者」,與川普之「美國優先」媲美。

第三號是賴海哲(Robert Lighthizer),對華貿易戰之前線指揮官就是他。梳理他對外貿之理念,就知他在原則上是一個事務性高官,不像前述兩人那般純為政治性之任命,他之所以被劃分為反中人士,是因為他一直認為中國是製造美國貿易赤字之元兇。只要消滅掉此一元兇,則美國貿易赤字將大大改善。在外貿代表署之工作經驗使他今天在川普政府中講話很有分量。當然他與中國在外貿問題上有過多次交手紀錄,未曾見他曾對華講過好話,不過他是對事不對人,沒有過多之意識型態。

川普之「政治戰略」與其挑戰WTO

一般看來,美國之貿易戰當然是經濟考量。然而從種種跡象以觀,「政治戰略」才可能是雙方較量之核心點。最明顯的一事發生在2018年2月28日,在這一天,美國外貿代表署向國會提交年度貿易報告,聲稱「中國之經濟發展模式影響美國國家利益,美國必須還擊」。這句話就點明了一件事,那就是美國一定要打擊中國的經濟模式,而不僅是在外貿赤字問題。這就讓人連想到這次開戰應該是與國家利益有絕對關係的。由此可看出,美國此次勞師動眾發動貿易戰,主要出於「政治戰略」。

除了上述「政治戰略」要點外,川普也很在乎今年底之選舉,希望減少對外赤字。增強選民之向心力,贏得今年之期中選舉。然而真正的「政治戰略」才是川普心中最重要之課題,從老羅斯福總統執政以來,美國就推行「美國利益」為主之現實主義,嚴格地說,此後在美國歷史上唯一的一位以自由主義標榜的總統,只有威爾遜而已。其他多是現實主義者,或扮成自由主義,而實為現實主義者,如小羅斯福、卡特等。

他們多半在重商主義大旗下抽出保護主義利劍。冷戰開始後,更在全球化口號下,藉武力將自由國家納入美國金融體系中,嚴肅防守一己之利益。「美國價值」是一個抽象的定義,是一個被利用無數次的盾牌,予人以高尚尊貴之形象。事實仍是奉行「美國利益」。而世貿組織(WTO)就是美國統治世界貿易活動之司令部。而今日WTO卻成為美國批評之對象。其成為美國攻擊的原因之一是,美國當初不應介紹中國加入,以致今天北京仗著WTO與美叫板,對美國經濟造成莫大之損失。美國因而就將WTO及中國列為共同敵人。

納瓦羅的這種理念令川普相信中國已經危害到美國之國安問題了,他堅信北京在2025年就可完成許多超級建設。川普也曾給北京「修正主義強國」的稱謂。如此用詞,好像又回到上個世紀冷戰時期,川普還用「經濟侵略」形容中國之外貿行為。由此可知,在川普團隊中,中美貿易戰已不僅是外貿問題,而是一個重要的國安問題了,眼看川普態度有些脫序,力主全球化的各界知名人士也看不下去了。IMF發言人,萊斯認為美國「自身將會受傷」。WTO的祕書長阿茲維多則公開聲明「貿易戰對所有人均無益」。歐盟執委會召集人容克(Jean-Claude Juncker)則聲明「我不喜歡貿易戰之名詞,然而這不就是戰爭嗎?」對於世界輿論一面倒地批評美國,川普對WTO開炮,他說在WTO下,美國於外貿爭議案件中均吃敗仗,身為WTO之催生者,如今反咬一口,抱怨WTO缺乏公正之特性。自此之後,川普遠離全球化運動,建構高牆,將自己圍在小圈圈中。2018年3月20日,世貿組織發表聲明,認為貿易戰「嚴重威脅」到貿易開放原則。

「政治戰略」:中美貿易戰之核心

事實上,川普之反全球化運動早在2017年聲稱脫離《巴黎協定》就已經開始了,如今在掀起貿易戰時更與WTO對著幹,《紐約時報》在2018年4月底的一篇專論中認為,「川普帶頭破壞全球自由民主制度,身為民主國家龍頭,卻如此在民主國家隊伍中帶頭亂」(實是太不成樣)。由是可知,川普心中所思,只是利用貿易戰達到一個終極目標--美國「政治戰略」。

首先要觀察的是,為何川普提到中國2025年建設問題,這一工程與外貿有關嗎?那為何美國會干涉到2025年中國之發展。難道中國發展的過程需要華府審批嗎?答案是這樣的,美國認為照著中國目前工業發展之步伐及速度,到2025年時就會影響到美國的經濟發展。這種邏輯有欠完備,而這就是作為世界霸主之特權,更何況自兩年前美國學術界興起了一股因反中而發展出「銳實力」的說法,這一派學者認為中國利用銳實力來破壞自由民主的制度。這種想法大有討論空間,然而卻成為美國政學界一股新的論述。而將中國之「銳實力」與2025年中國國力掛在一起。最終認為只有阻擋中國的快速進步才能維護美國霸權地位。

「銳實力」的學說是根據中國近年大力整軍經武而來,西方學者根據政府公報及私家研判,認為當今北京之年軍費已有2,880億美金,拉近與美國7,000億美金之數字。而中國之海空軍實力也有了驚人之進步,在太空工程、超級電腦、量子研究等科技超過了美國。假如2025年中國科技再度飛昇,則將超越美國。再加上中國近年全力推進邁向5G之各項工程,極有可能由華為、中興、聯想等公司帶頭建構成全球5G之領頭羊。這是美國不會接受的。而中興就挨了川普第一槍,假如中興因之破產關門,則中國5G領先地位動搖,習近平全力與川普談判救援中興。川普回應之態度當然也就決定中美之關係。

前美軍太平洋司令部司令,現任駐韓大使,日裔哈里斯(Harry Harris)認為,中國對美早有破壞性力量,這位反中大鷹派的這句話正代表軍方對中國之看法。就在2018年1月19日,美國防部公佈其最新國防戰略文件,直指中、俄均有對美攻擊性之力量,由此拍板定案,將中、俄當成對敵。要完封中、俄之侵略行動,就需阻擋中、俄在工業競爭上所作之努力。

綜上所述,可知川普政府在貿易戰問題上,已然作了結論。那就是利用此爭論阻止中國工業進步。也就是說美國力量阻止他國進步,從而干涉到他國國內事項,這在國際關係上是有欠章法的。這種橫柴入灶之強橫霸道,正是美國之行徑。然而北京不會因此而退縮,相反地,中方一定會快馬加鞭,盡心竭力地提昇國力,俾他日可與美國一較長短。

美與盟友劍指北京

為了對付中國,川普一上任就呼朋引伴,尋求盟友支援,首先就是歐盟。在華府策劃下,歐盟允諾為川普出面助威,在國際經濟範圍內給中方好看。事情之原委是這樣的,那就是歐盟與美國先後否決了中國在世界經濟活動中之「市場經濟地位」。這一行動對中國自屬一大挫折。

遠在2001年中國加入WTO時,美及歐盟均與中方立下允諾於15年後(也就是2016年)正式認同中國有「市場經濟地位」。歐盟議會在2016年5月12日正式宣佈不與北京「市場經濟地位」,美國在2017年底也作同樣宣佈。根據WTO規章,這一在2001年歐盟成員擬就之約定就於2016年12月正式失效。由於中方無法取得此一身分,自然不夠資格當大國,美方也就順手一推,否定了中美之大國關係,雖然美與歐盟並不真正合作,然而在美國安保大傘下,歐盟仍要看美國臉色,偶有不同意見,無傷長久關係。

美國在亞洲也曾佈局成立「亞太戰略」。然而在日、印於2018年4、5月間與北京多有商談。這一「戰略」恐已是A4式紙一張,儘管此議作罷,然而美對日、韓、印、澳等國家仍有影響力,在緊要關頭,美國是不會輕易放過這些多年老友的。北京在策劃其亞洲政策時,對此狀況有所認識。在中國有實力與美一較長短前,美在亞太地區之影響力是不容忽視的。

結 語

2018年中美貿易戰一定會記錄在兩國外交史上。這是因為本次對戰有著下述諸項特點,證諸歷史,似此次這般複雜與多層次對戰實不多見,梳理各項資料,赫然發現本次貿易戰有著太多特殊不凡之特點。

首先要提的是,這一貿易戰只是掛名而已,真正打的是阻擋中國2025年工業提昇超美案,為了貿易問題作了多次會談,雙方人馬時或華府,時或北京,參加人員均為各自所司之領導,層次高、人員眾。可謂當代中美關係史上大事一件。然而當美方初判中興死刑時,人們開始注意到際此5G發展時,讓人不得不懷疑,此舉與5G競爭有關。若中興真的關門,則全球領先推動5G之中興不再,自然令致北京不可能領頭成功實現全球第一個國家實施5G。

對美而言,2025年中國科技超美是個大問題,因為領先全球的科技發展是世界霸主必備之防身武器。如北京領先,則雙方等同,美國是不會就此與一個亞洲國家同般國力的。是以美國一定藉此次之對敵,阻擋中國上昇之時程。

第二個特點是此次美方談判幕後,說三道四的國安顧問--波頓,是反中、衰中、仇中之代表人物。另外有聲名狼藉的反中狂熱分子--納瓦羅,及對中國已有成見的外貿代表賴海哲。其他如商務部長羅斯(Wilbur Ross),白宮經濟顧問庫德洛(Larry Kudlow)等人對中國等無好話,可是仍有分寸。不似波頓及納瓦羅這般偏激不講道理,試問在這樣子的一個談判隊伍中,川普能有正確、理性的看法嗎?

第三個特徵是,川普本身之矛盾太大,以致其對華政策亦常有脫軌的異常動作,他可以一日之間在某一政策上下達不同指令,換句話說,幕僚之言,有時也只有僅供「卓參」之功用。中興案即為明證,他開始要拆掉中興,不旋踵間,又說「看在中興有75,000人員上,商務部應協助中興使其正常營運」,在一個幕僚中有狂熱分子,高層有一日數變之領導,此種貿易戰,歷史上不多見也。

第四個特點,中方態度強硬,碰到川普蠻不講理態度,豪不退縮。中美貿易戰因此陷入較長時間談判。美方中心人物當然是川普,由於他的輕浮與不可預期之心理,尤有甚者的是,川普心態不平衡,在華爾街金融專家看來,川普是個難以應對者,具有甚多金融管理經驗的馬林(Richard Marin)說,「川普非常傲慢,將每一個人都看作是對手,這就會帶來很多問題」,儘管如此,在中方代表對抗下,川普是勝或敗當是未定之數。

這是一場複雜且奇特之貿易戰,雖然雙方均望得勝,然而套用北京外交部長王毅的話「貿易戰下來,雙方都是輸家」。懍於斯言,雙方如套好招,於2018年5月19日達成貿易協議,結束抗爭,尋求雙贏。中美同意採取有效措施,實質性地減少美國的貿易赤字。同時增加大陸內部消費,以增加進口美國貨及服務,雙方此一共識得來不易。

由此可見,雙方均有下述共識:其一、中美硬拚,只會雙敗;其二、除了合作,別無他途;其三、立即進入和平相商階段。由是結束了這場轟動全球的中美貿易戰。尤其是如此迅速地完美結束進行中的貿易戰,成為中美雙方最大之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