揪出全民公敵

七二水災期間，除了全力投入救難，社會上也開始出現國土保安的討論。近幾天，譴責災區人民「濫墾濫伐、與自然爭地」的論調隱然若現，更有媒體暗示肇禍者是原鄉的原住民。土石流災區幾乎等於原鄉，這是事實，但是，原鄉人民是否都是原住民？濫墾濫伐者是否都是原住民？翻開原鄉「山林開發歷史」，是誰在開發？開發山林的背後政經結構關係是什麼模樣？釐清了這些層次的問題，我們就能清楚的看到「誰是濫墾濫伐的全民公敵？」

「沒有調查沒有發言權！」高金素梅不是呂秀蓮「憑著感覺說話」，高金素梅不是李遠哲「憑著知識的傲慢說話」，高金素梅不是游錫坤「被幕僚與地方山頭包圍，看不到真相！」。有影響力的政治人物如果不能「走出感覺、學習謙卑、突破包圍」，那永遠看不見真相與黎民百姓！

是誰在濫墾濫伐？是誰在與大自然爭地？

原鄉有兩種族群～原住民族與漢民族。歷年來土石流災情嚴重的原鄉有兩種部落～原住民族部落與漢民族部落，尤其是和平鄉、信義鄉、阿里山鄉。這次七二水災，我們看到行政院長游錫坤坐直升機深入原鄉災區訪視了三個部落～信義鄉神木村、同富村、阿里山鄉豐山村，特別要釐清的是，這三個部落都是漢民族部落。在原鄉，我們有個通俗的地名稱呼～「伐木村」。伐木村的地名有其歷史典故：光復初期，伐木業者為了在山林間伐木的方便，建立了供伐木工人住宿的工寮，演變成伐木補給基地、木材轉運中心，最後就形成完整的村落。重要的是：游錫坤訪視的神木、同富、豐山三個部落，就是伐木村！

伐木業沒落後，伐木村居民轉往經濟作物發展，從檳榔、高冷蔬菜、水果到近年來炙手可熱的高山茶。但是，發展經濟作物需要土地，原鄉的土地只有「原住民保留地」與「國有林班地」，於是，「非法佔用原住民保留地」與「違法濫墾國有林班地」成為必走的兩條路。低成本甚至零成本的土地使用，讓經濟作物產業獲取可觀利益，利益結合地方政治勢力，保障了非法違法濫墾不受取締。地方政經勢力的結合讓濫墾戶邁入更多元的發展，觀光休閒產業讓他們在原鄉山林大展身手，攫取更大利益，進軍中央政治勢力。於是，數十年來破壞台灣山林的濫墾戶在中央與地方勢力的包庇下無往不利！原鄉就像是個「無政府地區」，任令這些違法濫墾者予取予求，濫墾範圍逐年擴大，成為近年來土石流災難的主要原因。

台灣島上目前僅存有四成以上的土地是山林地區，在這片森林土地上，有兩百八十八個原住民族的部落，我們在這塊土地上的森林居住、遷移，已經有數千年的歷史。數千年來，「分享、不貪取」的哲學維繫著森林與原住民族「和諧平衡」的自然關係。三百多年前，擁有豐富開墾經驗的外來民族入侵台灣，在「人定勝天」的貪婪哲學下，森林面積快速縮減，原住民族也被壓迫走向凋零。到了今天，過度的開發引起大自然的反撲，我們要大聲告訴呂秀蓮女士：兇手不是原住民族！兇手是入侵原鄉的濫墾濫伐者！是藏身背後的殖民政權！我們還要告訴呂秀蓮女士：原住民族不需要移民中南美洲，原住民族只需要你的殖民政權遵守「聯合國憲章」，交還原住民族傳統領域，台灣的破碎山林在我們的自治管理下，必能恢復原有的壯麗樣貌。

今年二月十日，有個人民團體「台灣墾農權聯盟」帶領兩千人北上陳情抗議。「台灣墾農權聯盟」是什麼樣的團體？從他們眾多的幹部所秀出的名片可區分為幾類：旅館休閒業、高山茶園、高山魚類養殖、溫帶水果農場，他們的事業地點幾乎都在原鄉，但都不是原住民。「台灣墾農權聯盟」的成員約有兩千戶，分佈在嘉義縣的阿里山鄉梅山鄉、南投縣信義鄉仁愛鄉、台中縣和平鄉東勢鎮。

「台灣墾農權聯盟」北上陳情當天，其訴求到了立法院受到各黨十多位立委的連署支持；到了行政院，政務委員胡勝正受命率同各部會相關單位接受陳情。讓我們來看看墾農﹝簡稱﹞的訴求是什麼？

墾農主張：他們的祖先在民國38年以前早已上山砍伐原始林，比政府來台灣的時間還早，所以，他們使用至今的國有土地應歸還給他們合法擁有。

墾農主張：實驗林地、保安林及國有林班地解編，放領給他們開墾。例如台大實驗林、興大實驗林、三峽國有林班地。

墾農主張：他們所承租的造林地，因違法改種果樹，致無法續約。現要求換約續租並將現存果樹列為造林樹種。

墾農主張：他們所承租的造林地，位於土石流區、水庫集水區者，行政院應編列經費專案價購。

墾農主張：國有林班暫准租地應解除林班管制，變更為建築用地並讓售給他們；現有暫准建地應全面清查，依實際濫建範圍，更正為合法租約面積。

墾農主張：目前國有林地內既存濫建、濫墾地，非法佔有林地已達10年以上者，因刑事追訴時效已消滅，要求專案清理放租給佔有者。

墾農主張：德基水庫陡坡超限濫墾之林地、農用地，經林政單位起訴請求返還之案件，林務局應撤回告訴，並准予恢復租約。

墾農主張：開放原住民保留地自由買賣。

看完「墾農」的訴求，我們常想：萬一「墾農」的訴求獲得政策解決，那台灣島會是什麼模樣？或許，台灣島變成一艘大型潛艦，東勢可能變成海岸?！

任何人看完「墾農」的訴求幾乎都會反射式的認為：豈有此理！怎麼可能幫他們解決。但是，台灣的政治經常就是「化不可能為可能」，經驗法則無法判斷台灣的政治。行政院竟然接受了「墾農」的訴求！承諾成立「行政院跨部會小組」專案分組研議為「墾農」量身修法。

2月27日，行政院成立跨部會小組，指派政務委員胡勝正擔任召集人﹝520後改由政務委員林盛豐接手﹞，成員有財政部﹝國有財產局﹞、農委會﹝林務局、企劃處、水土保持局﹞、原民會、法務部、內政部﹝地政司、營建署﹞、經建會、主計處、經濟部。跨部會小組並分六組專案檢討修法解決「墾農」的訴求。

行政院跨部會小組成立後，以罕見的效率每月督導各組進度。內政部地政司甚至早在三月就準備以行政命令逕行增訂「原住民保留地28-1條」，讓「墾農」非法佔有的原住民保留地就地合法。此事雖經我強行擋下，但整個跨部會小組仍高效率的運作。

7月6日，「七二水災」所造成的災情震撼全國人民，在這舉國關注救災的時刻，行政院跨部會小組竟然悄悄地在經建會召開「如何讓違法濫墾濫建者就地合法化」的進度會報。召集人林盛豐政委還嚴厲要求與會單位「資料不得外洩」！全國都在救災，行政院卻在開會討論「如何創造更大的災難」！這是什麼畫面？這是什麼心態？這是什麼政權？

今年5月，立法院內政及民族委員會視察阿里山鄉。當時，鄒族的同胞就告訴我們：「墾農戶不斷的超限開墾山坡林地、搶奪灌溉水源，聽說墾農戶每戶出資25萬做公關費。」墾農光是嘉義縣就有七百多戶，加上南投、台中共有約二千戶，數億的公關費花到哪裡去了？我們深信「有錢能使鬼推磨」，但是，究竟誰是「鬼」？

翻閱資料，我們有很多的「看不懂」！

我們不懂：為什麼桃芝風災後，行政院長張俊雄下定決心要全面砍除「違法侵佔國有林地濫植的檳榔樹」時，當時的執政黨立委林豐喜、蔡煌琅、林宗男要站出來反對？結果，「向檳榔宣戰」變成「向濫墾戶投降」！

我們不懂：為什麼今年林務局要收回和平鄉烏石坑地區「租地造林違法濫植果樹」時，立委林豐喜率墾農戶向前往勘查的農委會副主委當面表達「將強烈抗爭」？

我們不懂：為什麼在東埔布農族的反對下，立委蔡煌琅仍能為幾戶墾農向「921重建會」要數千萬經費，在沙裡仙溪源頭鋪設5公里鋼筋水泥「沙裡仙林道」？結果，這次七二水災，在森林中強辟的道路引起大地反撲，毀了！重建災區的經費竟然造成災區更大的災難。

我們不懂：一個在陳友蘭溪源流常年破壞河床，人為改變行水道的「沙裡仙養鱒場」，竟然能驅使當年的立委林宗男與現任立委蔡煌琅連年為其關說水權？

我們不懂：同樣在阿里山鄉，同樣是921災區，為什麼「鄒族部落來吉村」所獲得的治山防洪重建預算不及隔鄰「伐木村聚落豐山村」的一半？七二水災又重創來吉村，豐山村則完好無恙，只斷了一座對外聯絡二號橋。為什麼行政院長游錫坤十萬火急搭直升機帶著一億五千萬重建二號橋的經費送到豐山村？為什麼不到受重創的來吉村？送走了游院長，鄉公所的鄒族員工憤慨的說：為什麼不看我們鄒族一眼？

我們真的看不懂！難道台灣已經成為「有錢者集資買政策，無錢者坐等災難來」的叢林世界？

游錫坤一句「地方能做的，中央不要做！」從此，治山防洪經費從中央專業單位大量撥往地方政府。地方政府缺乏治山防洪專才，加上選票的壓力，於是，經費被轉移名目挪用。改善山區部落「飲用水」的經費可以被挪用到為旅館業者做「溫泉」共同管線，地震重建經費可以被挪用到山林中新辟道路，挪用的例子，罄竹難書……，中央專業單位束手無策。

游錫坤一句「民間能做的，政府不要做！」加上一紙行政院的會議紀錄，從此，林政單位只能奉命交出國有林班地的精華地帶，委託給觀光財團經營。

儀態亮麗的宗才怡部長一句「台北市的堤防太醜了，應該拆掉！」所有治山防洪單位瞠目結舌、昏倒在地。她又指示水利署「每年要減少20公里堤防」，治山防洪單位束手無策，上游沒經費疏浚，河床都快與河岸等高了，現在又奉命拆堤防……

這是一個混亂的政權！七二水災後不到幾天，違法濫墾濫建業者自備的怪手已開始搶修他們的旅館、果園、養鱒場、茶園，過幾天，他們又可領到災難補助，然後，政府的災後復建工程會幫他們恢復聯外道路，「墾農」又可以高枕無憂的「啃」食大地。至於破壞國土的罪名，反正有呂秀蓮每日一句，統統推到原住民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