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兩岸關係與東亞安全

最近，在國內外參加了幾場有關東亞安全的國際研討會，進一步對於台灣的安危有所認知，我們的角色與方向，不但好像與國際的大趨勢背道而馳，甚至有與此趨勢相對立的傾向，而兩岸都好似已不再討論要不要使用武力，而是如何使用武力的問題。由於兩岸問題的高度國際性，不以相關國家的立場來綜合觀察，實無法掌握其梗概，而目前這種暗濤洶湧的國際以及兩岸的局勢，在台灣好似感受不到，或就算是有所感受，但主事者也並不予以重視。

查其原因，此乃一種認知不協調（cognitivedissonance）的心態在作祟。執事者必定對於當前的國際與兩岸局勢有所掌握，可是，因為情況對他不利，故予以蔑視。這種在心理學上所謂的認知不協調，就如同是喜愛抽煙者，明知抽煙有害身體，但又愛不釋手，因而在心理上，他們還必須對於自己此一行為給於一個正當化的解釋。在面對善意的規勸時，輕則不接受，重則甚至予以反擊，導致對於抽煙此一行為，會產生一種與事實差距甚大而又不協調甚至矛盾的認知。

在這幾次會中，都有美國著名的東亞學者參與，其中也有不少熟悉美中台三邊關係的學者，他們幾乎都異口同聲地表達了對於兩岸近期內發展的高度憂慮。首先，美方學者認為我們不應錯估中共用武的決心，這種可能性正在增加，情勢並不樂觀。還有其他學者也認為，原本中共內部對於台灣的看法仍有一些紛歧，比如有樂觀者認為，兩岸不會兵戎相見，此乃基於中方要發動攻台比較不困難，可是如何收場，則是一大問題，比如台灣受創後的動亂，以及台灣的軍事反擊，尤其美方建議台軍攻擊三峽大壩等等，將也可能釀成巨災。再者，美國是否介入？介入的程度如何？這些都在未定之天，因這還要看當時的國際情勢如何演變，比如美國是否更加被中東問題所困，反恐的成果如何？以及北韓核武的威脅是否削減等等，這對於美方有無餘力關心台海的局勢，都有極大的影響。簡言之，要不要打取決於台灣，如何打取決於大陸，至於要打多久，則取決於美國。

可是，自320大選以來，這些不同的意見已經銷音，中共內部正在整合各方意見，凝聚對台政策的共識。在今年11月美國大選，以及12月我方立委的選舉過後，明年三月份的兩會則是一個關鍵，屆時美中台三方都是一個新的開始，而北京方面可能會提出一套更為實際的新做法。

再者，美方學者也認為，台灣不要把美國的支援視為一張空白支票，可以任意填寫，不要誤會美國一定會在兩岸衝突時支援台灣。由於美方在此次大選前就一再表示反對公投，並呼籲台灣不要片面改變現狀，可是效果不彰，執政黨選前的做法，包括公投綁大選等等，確實得罪了不少美方友台人士。而美方多位學者也認為，我方還在給所謂的現狀（statusquo）下定義，並強調此乃一種有動力的平衡，是一種互動的關係，也就是說，中共若持續對台高壓，我方則可基於其台獨與分離傾向的正當性來予以相對應，反之，兩岸才有可能良性互動。其實，美方堅持的是，他們對於現狀的定義，也就是維持當前主權的現狀，此乃意味反對制憲，以及在兩岸關係方面的現狀，則是指預防兩岸爆發衝突，並敦促雙方復談以及建立溝通與協商的管道。

易言之，他們並不接受台灣方面對於保持現狀的定義，因為這將危害兩岸的和平，甚至拖美國下水，這個立場，與美國主管亞太事務的助理國務卿凱利四月份在美國國會的證詞內容相同。值得注意的是，當這些學者表達此意見時，他們的面色都極為嚴肅，使整個會場的氣氛十分凝重。

再以美國大選的情勢觀之，若民主黨的凱利當選，對於台灣的情勢可能更為不利，因他曾以支援一國兩制來更加對中國示好。因而，有關台灣主權問題與憲改問題，在美國大選後，其反對改變現狀的力道只會增強而不會減弱。另外，面對中共軍事力量的增長，兩岸軍力的差距將會持續擴大，而中共的國際勢力一直不斷在增強，而台灣的國際地位卻相對地在下降，同時，台灣對於大陸的依存度卻還在增加。

繼之，他們甚至很不客氣地指出，在當前這個國際局勢中，台灣只顧其本身利益，而枉顧其他國家的立場，真是個麻煩製造者（troublemaker）。若以美方的利益觀之，美中的交往絕對要比雙方在台灣問題上的僵持更有意義，比如，日前聯合國又通過對於伊拉克的決議案，而中共對此的態度與立場，受到美方高度的重視。本月內，中、日、美、俄與南、北韓將再度舉行有關北韓核武問題的的六邊會談，在此一問題上，北京乃擔任最為關鍵的角色，因為美朝雙方衝突的可能性仍然存在，這也涉及美國重大的安全利益，其觀注的程度自然不言可喻。若台灣一意孤行，攪亂大局，這當然與美方利益相違背，必定無法取得其諒解。

甚至有美方學者語重心長地指出，此次選舉是一個騙局，對於台灣的傷害至大，也給台灣未來的發展投下一大變數，並隨時可能有事故發生，台灣選舉的亂象並未過去。再加上兩岸的對立情勢對台灣不利，可是台灣必須面對現實，無法逃避，必須與中共談判。由於兩岸缺乏正常的溝通管道，只是派人傳話，極容易導致誤判，而雙方的誤解都容易導致危機。他甚至語帶哽咽地指出，未來中共可能訂定統一法，或是以經濟制裁台灣，但是期盼兩岸不要爆發危機，否則台灣近年來的建設成就將毀於一旦，可是他見不到解決的跡象，前景並不樂觀。

在與多位韓國學者的交談中得悉，他們最關心的自然還是北韓問題，而中共則是他們公認關鍵性的角色，對於韓國的安全極為重要。目前，中朝邊界已以軍隊來取代武警，原本只有邊境地帶的概念，現在已形成邊境線，原本由中共安全部來管理邊境人口流動問題，現則由外交部來主管。他們甚至還認為，中方正在考慮廢除中朝條約之中雙方軍事同盟的義務。這些現象也意味著雙方的關係日益朝制度化方向發展，而不似以往如此水乳交融與不分你我，同時北京對於平壤施壓的情況也明顯可見。

而他們也大都認為，中共以北韓作為與美國交涉的籌碼，而美國則在打台灣牌的這種互動關係明顯存在。也有韓國與日本學者認為，北京還應該加強向北韓施壓，迫其就範，放棄核武的發展，這種看法可能比較不切實際。由於目前中共對於北韓可以施加影響力的著力點仍相當有限，若用力過火，與北韓的關係惡化，則會適得其反，甚至會使得南韓與日本都受到北韓核子的威脅，因而產生新一輪的核武競賽，危害到整個東北亞地區的安全，此乃北京所不願見。

此外，韓國目前正掀起一股中國熱，當前韓國約有將近四萬名學生在大陸求學，佔大陸外籍學生總數之半。以前曾在台灣求學的韓籍學生，現在許多都位居要津，更有不少韓商趕赴大陸投資，雙邊貿易額度大增，某些傳統產業部門也已產生空洞化的現象，此乃與台灣情況相似。同時，韓國又與美國有共同的協防義務，美國在韓有三萬七千名駐軍，一但兩岸爆發衝突，美國介入，韓國的立場則會極為尷尬。因而，保持兩岸的穩定乃最為符合韓國的利益。有關此一論點，其他東南亞國家的代表，比如泰國與菲律賓等等，也都表示認同，他們也都極不願意為了台灣，而在美國與大陸兩大強權之間作出痛苦的抉擇。

因此，東北亞的這個兩韓與兩岸的僵局，目前都還沒有改善的跡象。可是，日本幾位學者卻語出驚人地表示，他們認為在當前兩岸的對峙中，台灣在軍事方面還有兩三年的優勢，因此，要趁機造成台獨的既成事實，否則時間對台灣不利，機會也將會不再。實則，在日本國內，支持台獨者與反對者的實力大致相當，在學界與國會都約占三分之一，反對者則是以對於大陸的經貿利益為主要考量，因而並不贊成這種冒險行為，而剩下的三分之一則是沒有意見。

質言之，尤其是日本的年輕政治人物，對於台灣的民主化更是讚賞有加，尤其在日本各界對於李登輝都相當支持，主要是因為全世界很少有國家領導人公開稱讚日本，而李氏則是一大例外，若有需要，比如他曾表示若連宋當選則要逃亡海外，日方將會提供他政治庇護。再者，許多國會議員更是以與兩岸都有溝通管道而自豪，他們既參加親台的「日華關係議員懇談會」的活動，又是「日中議員友好聯盟」的成員，而且大多數日本學者還是認為台灣海峽是日本的生命線，為確保其來自中東地區能源與以及向外銷售貨品渠道的暢通，維持現狀乃其目前最佳的選擇。

基於1997年美日共同防衛指針，若周邊有事，日方將提供美國後方支援，可是所謂周邊有事的範圍是否包括台灣，始終沒有明確的定論，這也給雙方都留下一個伏筆。以目前日中關係的發展觀之，雙方都極為倚重對方，其中尤以經貿關係為重，一旦兩岸衝突，日本同樣也會陷入尷尬的境地。在今年三月的大選時，日方也對於我公投議題表示關心，只是其措詞相對溫和，可見日本政府也有意藉此來改善與中美兩國之間的關係。

綜上所述，面臨如此嚴峻的國際局勢，我們在台灣必須要瞭解情況。其實，這些觀點也曾見諸台灣的媒體或學術報告，問題則在於我方執政人士或以不要唱衰台灣，並認為對方是紙老虎，不要自己嚇自己，並不予以重視，這才令人擔心。因而，要如何因勢利導，有所為有所不為，運用智慧，來避免釀成巨災，才是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