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登政治前途出現重大警訊

李海默
(復旦大學國際關係與公共事務學院青年副研究員)


一、拜登民意支持度進入連續下滑軌道

在11月初刊於上海澎湃新聞的一則小文中,筆者曾提出過這樣的看法:「2020年美國總統大選原本的戰局在經濟方面川普表現並不弱,後來主要是由於其處理新冠危機發生重大且不可挽回失誤(間接也導致經濟受影響),才使他最終落敗。因此,如果共和黨2024年是由川普捲土重來,而拜登在經濟方面一直表現疲軟,缺乏起色,那麼最終民主黨必將面臨極大的挑戰。有大量的美國選民,仍是視乎經濟表現的走向來判斷和選擇政治上的候選人的。一旦拜登被廣泛認為『在處理經濟議題方面能力還不如川普』,那引發的後果將是相當巨大的」,「雖然川普仍是廣為不受歡迎,但我們可以相當清楚地看到,拜登的受歡迎度持續走低,已經相當接近於川普,同時拜登的不受歡迎度也持續走高,和川普相差亦不遠了,這些慘淡的數據,應足以使拜登夜不能寐,輾轉不安了」。然而,時間過去才沒多久,竟又出現了對拜登來說更為重大和嚴峻的警訊。

從經濟面看,似乎頹勢並未得到有力扭轉。美國2021年10月消費者價格指數同比上漲6.2%,創下31年來最大同比漲幅。美聯儲官員公開對媒體表示:「未來幾個月我們可能會看到更高的(通脹)數據,然後才可能開始下降」。據密歇根大學公佈的數據,11月美國消費者信心指數跌至10年來最低水平。12月2日,美國蓋洛普諮詢公司發佈的一項最新民調,顯示約45%的受訪美國家庭因通膨帶來的物價上漲而出現某種財務困難。同時,12月初公佈的美國11月非農就業人口數據僅增加21萬人,遠低於市場預期的57.3萬人,為2021年以來最小增幅。唯一看起來對拜登比較有利的經濟數據是,美國10月零售數據「表現強勁」。 隨著這些經濟指標的不看好,拜登政權日益顯露出一些「危機邊緣」的端倪。與此同時,儘管拜登政權在對歐鋼鋁協定、新冠口服藥、國內基建法案等方面都取得一系列實質性進展,但似乎這些進展和成績並未能及時、有效地轉化為民意上的支持。12月初,恩頓(Harry Joe Enten)在CNN直接撰文指出,「當初拜登競選口號是團結美國各方勢力,使人民能趨於一致而共同協力,但他現在完全沒能兌現這樣的承諾」。

蓋洛普11月18日公佈之民調顯示,對拜登工作滿意的受訪者為42%,不滿意的為55%,二者相差13個百分點。「五三八」(FiveThirtyEight)綜合民調11月21日的數據顯示,對拜登不滿的受訪者高達52.3%,滿意的只有42.8%,兩者之間差距已經拉到9.5%。「真清晰政治」(RealClearPolitics)11月11日-12月5日綜合民調數據顯示,拜登工作滿意度為42.4%,不滿度為51.2%。12月初公佈的「哈佛青年民調」(Harvard Youth Poll)顯示,拜登在其關鍵擁躉--年輕選民群體中所獲支持度都跌破50%關口。雖然這些數字都很不好看,但是基本而言,拜登仍算穩穩地站在40%線以上。拜登的真正警訊在於,已有若干份民調開始顯示,如將他與川普並列,他的勝算不如川普!而基於共和黨目前黨內的政治現實,2024年由川普出戰的可能已越來越大。

二、拜登、哈里斯都敵不過川普

2021年11月初,愛默生學院(Emerson College)民調顯示,若假設的對戰場景是川普單挑拜登,儘管兩人都沒能超過50%,但川普已領先拜登兩個百分點,有45%的受訪登記選民支持川普,43%的受訪登記選民支持拜登。進入11月,這種情況似乎(加惡化了。 根據11月19日左右「瑞菲爾德與威爾頓戰略」(Redfield & Wilton Strategies)最新民調數據,44%的受訪者說,如果川普在2024年總統大選時出來,他們會投票支持川普,39%說如果拜登在選票上,他們會支持拜登,另有7%說他們會支持第三黨候選人,7%說他們也不知該投給誰。而且與外界一般所持的「哈里斯正在試圖躺平而閃躲過拜登最近民意下滑危機,以保存自身實力」看法不同,該民調顯示,如果是川普對戰哈里斯,45%的選民說他們會投川普,36%的選民說他們會投哈里斯,8%說他們會投第三黨。也就是說,如果換哈里斯代替拜登上,川普的受支持率反而還會更上升1%,而民主黨方面的受支持率反而會下降三個百分點,兩黨候選人之間差距由拜登出戰的5%拉大到哈里斯出戰的9%。這真是非常讓人感到驚訝的民調,不過想來也並非全無道理,畢竟哈里斯原本在美國聯邦層級政壇上並不那麼出名,如若她只是想通過躲避來保存實力,那麼不僅拜登的下滑會連帶影響到她,而且她自己也會欠缺執政的曝光度和亮眼度(更遑論美國一般選民似乎對女性候選人並不見得太友善和寬容)。那這樣一來,如果2024年民主黨非要在拜登和哈里斯之間選一個上,還真是不能不選拜登繼續出戰。拜登的急劇下滑彷彿就是最近的事情,因為就在10月21日,「瑞菲爾德與威爾頓戰略」做的民調結果還是42%會支持拜登,40%會支持川普。與「瑞菲爾德與威爾頓戰略」的民調相呼應,「昆尼匹克民調」(Quinnipiac poll)錄得只有36%的受訪者對拜登執政感到滿意,53%的受訪者表示不滿,同時該機構民調還顯示,46%的受訪者表示希望看到在2022年中期選舉時眾議院多數地位能易主到共和黨手中,而只有38%的受訪者明確表示他們不希望看到這樣的情況發生,在參議院方面,這一比例則是46%比40%,同樣是希望看到易主的佔多數。乍看起來,2022年中期選舉時國會山易主似乎是勢所必然。

此外,Redfield & Wilton Strategies所測得結果其實並非孤證。McLaughlin & Associates 在11月18日左右公佈的民調結果亦大體相同,顯示如拜登單挑川普,獲支持度分別為44%比49%,而哈里斯單挑川普,獲支持度分別為42%比50%,哈里斯之戰績很可能尚不如拜登。11月14日左右,艾奧瓦州一份民調出爐,也顯示,51%的受訪者說會支持川普,40%的受訪者說會支持拜登,兩者相差11%,而2020年總統大選時,川普在該州只勝過拜登8%,是以很明顯,兩者之間差距反而更拉大了。

與此同時,12月初,「哈佛大學-哈里斯民調」(Harvard CAPS-Harris Poll)也公佈了其對比民調數據。該數據顯示,如2024年總統大選提前在今日舉行,更多的選民會支持川普而非拜登。約48%受訪者說他們會支持川普,45%說他們會支持拜登,8%左右表示他們還沒決定。這份民調明確顯示51%的受訪者對拜登在總統任內的工作持不滿和否定評價。同時這份民調顯示的政黨支持率也是相當不利於民主黨,45%的受訪者青睞民主黨,55%的受訪者表示反對民主黨,49%的受訪者表揚了共和黨,而只有51%的受訪者明確反對共和黨,看起來很明顯,民主黨現階段處於下風。

這份民調還反映出了對拜登而言相當不利的一點,即他在城郊選民那裡的受歡迎度正在流失中,這份民調顯示,在城市和都會區選民中,拜登領先川普20個百分點,在農村地區川普領先拜登33個百分點,而在城郊地帶,兩人實力對比呈現膠著狀態,拜登雖小勝,卻僅僅領先川普4個百分點而已。這一點是很重要的。因為之前皮尤(Pew)中心的一項研究已經證明,拜登之所以能贏得2020年總統大選,關鍵在他穩固希拉蕊2016年基本盤的同時,吸引到大量來自城郊選民和政治獨立派人士的支持。而現在,這種支持,至少在城郊選民的部分,明顯處於逐步縮水的過程之中。

三、對比式民調反映出的深層次危機

若拜登和前任川普之間是順利交接,那川普現階段民調高於拜登倒也沒什麼。問題是在2020年總統大選時,非但不是順利交接,川普一直持續質疑拜登當選的合法正當性,更有後來2021年1月6日的衝擊國會山事件。而且1月6日國會山事件後的一段時期裡,川普曾試圖與參加暴亂的暴民保持一定距離,但最近幾個月,川普已趨向完全擁抱和表彰該事件,在公開媒體上談到該事件時滿是同情與憐惜口吻,他甚至公開說自己若2024年參選,必將「第三次」贏得總統寶座,言下之意就是直到現在仍宣稱自己2020年其實是贏了,而拜登的入主白宮乃是「選舉欺詐」。在這樣的具體時空環境下,川普民調支持率居然勝過拜登,而且即使換上哈里斯也無法救場(甚至可能使形勢更壞),不能不說是對於拜登政權,乃至整個美國政治極其重大的警訊。

拜登各種民調指數從2021年8月起進入下滑軌道,原因是複雜多樣的,其中有兩種較少被提到的原因,看起來似乎都存在:1.拜登及拜登團隊,似乎並不願意透過大眾傳媒過多地與社會進行溝通,這裡除了是要肅清川普的民粹政治路線,同時可能也是怕「說多錯多」, 但是更少的溝通,有可能會帶來自損性質的效應;2.拜登在涉華問題上,不願意過多改動川普的遺產,怕引起美國保守派的反彈,頗有「川規拜隨」的味道,但是根據麥里克(Rachel Myrick)最近的研究,這其實並沒有辦法扭轉美國國內政治極化,實現對華的某種一致共識,共和黨方面仍舊會罵拜登「對華軟弱」並拿這個來做文章。

基於美國政治目前高度極化的現實,筆者認為從理論上講拜登應該有35%左右的「鐵票」基本盤,因此守住40%線理論上問題應該不大,但CNN的預測幾乎斬釘截鐵地說現在大約已進入拜登可能的民調最低點,完全沒有繼續下跌的空間,也許就有點太過樂觀了。自從2016年以來,美國政治已經發生過太多的黑天鵝事件,整體進入了一個內部劇烈衝撞的時代,在這樣的情況下,既存在拜登忽然「一陽來復」,絕處逢生的可能,也存在拜登繼續下墜,並沉入劫數難逃的可能,並且,還存在拜登就一直這麼低段徘徊,氣場低迷,聲勢低落,「不生不死」的可能。各種不確定性,其實都存在。

尤其值得注意的一點是,一般而言,學界普遍認為,拜登2020年能勝川普,要害在於川普新冠疫情處置失利,而拜登上任後,也一直標榜自己在疫情管控方面的成就。但現在就連這一點也要被畫上一個大大的問號。就在最近,在新冠疫情防控方面,出現了令人非常驚訝的情況,根據 「五三八」提供的相關數據,在2021年1月拜登剛執政時,69%的受訪者滿意他對疫情的防控舉措,30%的受訪者表示不滿,到2021年12月初,滿意度掉落到47.8%,不滿意度上升到46.1%,兩者之間差距已極端接近。美國自感恩節後疫情加重,日均新增確診超過12萬例。更遑論即使拜登有心在新冠防控方面再多下些工夫,還有共和黨方面的各種反向作用力量在那裡等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