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拜會的政經意涵和影響

自2018年美國川普政府對中國掀起貿易戰後，拜登政府變本加厲對中國進行一系列經貿圍堵和高科技領域打壓，引發中美關係緊張。猶有進者，去（2022）年8月前美國眾議院議長佩洛西訪台，跨越兩岸關係「一中原則」的底線，加上今年2月有關間諜汽球事件，使美中關係陷入冰凍的谷底。

與此同時，持續近兩年的俄烏戰爭，華府對烏克蘭軍事支援窮於應付，引發美國國內不同意見，而10月7日以巴戰爭爆發，以色列對巴勒斯坦的殺戮和幾近種族滅絕的軍事行動，引發國際社會普遍的反猶太運動，重挫拜登政府的國際公信力。

在此一內外交逼形勢下，拜登政府積極推進和改善美中關係，期能共同治理國際政經問題，以致11月15-17日APEC第30屆峰會期間，習近平與拜登的會晤，成了國際社會關注的焦點。此次會晤，中美兩國在對話合作、人文交流、全球治理、軍事安全和執法領域達致多項共識，惟對中國關切的科技管制和經貿「去風險化」問題未有具體回應。

具體而言，舊金山習拜會為中美兩國開啟溝通管道，降低衝突風險，然而在國際政局不可能於短期內大幅調整形勢下，如何藉經貿合作關係的推展，緩解兩國政治和軍事僵局，是可尋的途徑和應努力的方向，更有利於國際政局的穩定。

一、近年中美關係緊繃的緣由

川普政府對中國掀起貿易戰，兩大經濟體的經貿紛爭導致世界經濟不穩定，然而拜登執政以來，不僅沒有改變川普時期遏制中國的政策，取消對中國商品課徵高關稅，相反的，將中國視為主要戰略競爭對手，試圖圍堵、打壓中國經貿和科技發展。在圍堵策略方面，主要為「重建更好世界」（B3W）、「印太經濟架構」（IPEP）、以印度－中東－歐洲「三方經濟走廊」抗衡中國「一帶一路」倡議；在高科技領域方面，主要為「晶片和科學法案」（Chips Act）、「晶片四方聯盟」（Chip 4），試圖抑制中國半導體和晶片產業的發展。

在遏制中國經貿和科技發展之外，號稱最具有處理國際事務經驗的拜登入主白宮後，三年間卻發生兩起震驚世界，影響全球的戰爭。俄烏戰爭導致全球能源、原材料和糧食短缺，加劇了新冠肺炎疫情引發的全球斷鏈危機，諸多低度發展國家面臨財政困難，百姓處於饑餓邊緣，人道危機大幅上升，影響到全球的政經穩定。

最近發生的以巴衝突，不僅引發全球穆斯林國家與西方國家的緊張關係，還激發西方國家內部分裂，反猶太風潮興起，以巴支持者呈現激烈對立，形勢仍在發展中。由於以巴地處中東，其未來的發展可能對全球油價的穩定造成鉅大衝擊。這一切形勢的發展，拜登政府必須負最主要的責任。

台海形勢上，台灣問題一直是中國的核利益，不容踰越。拜登政府卻加緊對蔡政府提供武器和軍事支援，試圖將台灣打造成對抗中國的前哨，同時聯合菲律賓、日本對南海問題不斷進行挑釁。去年8月美國前眾議院議長佩洛西訪台後，眾多美國政治人物陸續訪台，持續升高台海兩岸關係的緊張形勢。

拜登政府似乎瞭解此一形勢的發展，去年11月在印尼峇里島的G20峰會期間，習近平與拜登首度舉行中美元首會晤，拜登作出五點承諾：美國不尋求新冷戰，不尋求改變中國體制，不尋求通過強化同盟關係反對中國，不支持「台灣獨立」，無意同中國發生衝突（四不一無意）。峇里島承諾對中美關係起到定向作用。不過，拜登政府在落實此一共識明顯執行不力，導致中美關係出現波折。

峇里島習拜會營造的和緩氛圍持續不過數月，拜登政府便鬧出「氣球風波」，美方炒作「中國間諜活動威脅」，嚴重損害中美關係，兩國軍事高層溝通中斷多月，直至今年6月美國國務卿布林肯訪問中國，中美關係才止跌回穩，最終促成此次舊金山習拜會晤。

二、習拜會的共識和具體成果

舊金山習拜會雖有APEC峰會此一背景，但在本質上與峇里島習拜會卻有根本差異。舊金山習拜會是習近平接獲美國拜登政府發出的元首會晤單獨邀請，換言之，此次習拜會並非兩人趁APEC峰會期間「順道」安排的正式會晤。

APEC峰會召開前，習近平於11月15日應邀到舊金山斐洛里（Filoli）莊園與拜登舉行持續四小時的會晤。根據媒體報導，兩位元首就事關中美關係的戰略性、全局性、方向性問題，以及事關世界和平及發展的重大問題坦誠深入地交換意見，並達成20多項共識，主要為：

1.指導原則共識：中美要相互尊重、和平共處、保持溝通、防止衝突，恪守《聯合國憲章》，在有共同利益領域開展合作，負責任管控雙邊關係中的競爭因素。

2.對話合作共識：中美推進並啟動在商業、經濟、金融、出口管制、亞太事務、海洋、軍控和防擴散、外交政策規劃、聯合工作組、殘疾人等各領域的機制性磋商。中美同意啟動續簽《中美科技合作協定》磋商，重啟中美農業聯委會。

3.人文交流共識：雙方同意明年早些時候大幅增加兩國間直航航班，同時採取行動恢復美中航空運輸協議的全面落實，並就中美教育合作達成一致，鼓勵擴大留學生規模，力推文化、體育、青年、工商界交流。

4.全球治理領域共識：中美元首歡迎兩國氣候特使近期開展的積極討論，包括2020年代國內減排行動，共同推動COP 28取得成功，啟動中美「強化氣候行動工作組」，雙方還發表了《關於加強合作應對氣候危機的陽光之鄉聲明》。雙方同意建立人工智能（AI）政府間對話機制。

5.軍事安全和執法領域共識：雙方同意在平等和尊重基礎上恢復兩軍高層溝通，恢復中美國防部工作會晤、中美海上軍事安全磋商機制會議，展開中美兩軍戰區領導通話；成立中美禁毒合作工作組，在緝毒事務上持續溝通與合作執法，並就打擊全球非法藥物，包括芬太尼等合成藥物的製造和販運恢復雙邊合作。

6.兩國今後共識：中美兩國元首同意各自團隊展開高層外交與互動，包括互訪及在關鍵領域持續進行工作層級的磋商，涵蓋商業、經濟、金融、亞太、軍備控制和不擴散、海事、出口管制執法、政策規劃、農業及殘疾問題等議題。

顯然全球矚目的舊金山會晤，在關鍵時刻為中美關係增進釋疑、管控分歧、拓展合作，為雙方關係回緩和世界穩定發展帶來契機。

三、中美在經貿議題的合作和分歧

儘管舊金山會晤在中美兩國對話合作、人文交流、全球治理、軍事安全等領域達致20多項共識，惟在經貿和科技領域仍存在分歧。

在全球治理方面，中美元首會晤前夕，兩國發表《關於加強合作應對氣候危機的陽光之鄉聲明》，中美雙方重申致力於合作並與其他國家共同努力應對氣候危機，並宣佈啟動「21世紀20年代強化氣候行動工作組」。

根據聲明，在21世紀20年代這關鍵10年，中美兩國支持20國集團（G20）領導人宣言中力爭到2030年全球可再生能源裝機增至三倍，並計劃從現在到2030年在2020年水平上充分加快兩國可再生能源部署，以加快煤油氣發電替代，從而可預期電力行業碳排在達峰後實現有意義的絕對減少。

至於經貿關係和科技圍堵方面，則呈現嚴重的分歧。在習拜會晤中，習近平明確表達中國立場。習近平指出，美方在出口管制、投資審查、單邊制裁方面不斷採取針對中國的舉措，嚴重損害中方正當利益；中國的發展是以創新驅動，打壓中國科技就是壓制中國高質量發展，希望美方嚴肅對待，取消單邊制裁。

白宮在習拜會後發表聲明指出，拜登對中國不公平的貿易政策、非市場經濟做法及對美國公司懲罰性行動表示關切，認為相關措施損害美國工人和家庭，強調將繼續採取必要行動，防止美國先進技術被用於破壞美國國家安全，惟同時不會過度限制貿易和投資。

當眾人將關注焦點放在舊金山習拜會之時，中美兩國已在相關議題進行接觸，顯示出兩國關係已有回暖趨勢。這些交流活動主要為：中美經濟工作組第一次會議（10月24日）、中美金融工作組第一次會議（10月25日）；11月以來中美兩國互動的活動則有：中美外交政策磋商、中美海洋事務磋商、兩國氣候變化特使會談、美國聯邦政府首次組團參加中國進博會、中美軍控與防擴散磋商、中美兩軍舉行查找美軍戰俘與失蹤人員遺骸工作會議、美國飛虎隊老兵訪問中國等。

在經貿財政領域則有中國副總理何立峰、商務部長王文濤與美國財政部長耶倫、商務部長雷蒙多的會談互動，總結中美雙方的政策立場，中方關切的重點為對中國雙向投資限制、制裁打壓中國企業、對中國出口管制、對中國加徵關稅；美方關注焦點為美國公司和工人提供公平競爭環境、中國非市場政策與行為的廣度跟規模、就國家安全行動直接溝通以避免誤解、中國公司和銀行可能仍為俄羅斯在俄烏戰爭提供援助。

四、放寬經貿科技管制緩解緊張關係

當今世界秩序仍然是以美國為核心的西方已開發國家主導，因此近年來國際的亂局和衝突毫無疑問的是美國全球外交政策的失敗。而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從意識型態和自身利益出發，無助於問題的解決，反而火上加油，製造更多問題。相對的，中國政經的崛起可彌補西方國家在全球治理之不足。今年年初中國成功斡旋長期關係緊張的沙烏地阿拉伯和伊朗實現關係正常化，11月20日阿拉伯及伊斯蘭國家外長聯合代表團訪問北京，希望促成以巴停火。反映出國際社會普遍希望中美兩國能給目前變亂交織的世界局勢提供一個穩定和平方案。

在經濟領域，中美兩國是世界兩大經濟體，對全球經濟具有極大的牽引作用。去年中美的GDP總量佔全球40%，在全球的貿易總額佔比達52.5%。另外，據世界銀行的統計，2008-2021年間，中國對全球經濟增長的貢獻率超過40%，2013-2021年為38.6%。此一貢獻率超過G7國家貢獻率的總和。

在舊金山會晤中，習近平提出「世界兩大國的相處之道，中美不打交道是不行的，想改變對方是不切實際的，衝突對抗的後果誰都不能承受，大國競爭解決不了中美兩國和世界面臨的問題。中國不走殖民掠奪老路，不走強國必霸歪路，也不搞意識型態輸出。中國沒有超越或取代美國的規劃，美國也不要有打壓壓制中國的打算」。

拜登則表示，「美中衝突並非不可避免，一個穩定和發展的中國符合美國和世界利益，中國經濟增長有利美國及世界。美中關係保持穩定，防止衝突，管控分歧，並在符合雙方利益領域開展合作，有助兩國更好應對各自和共同面臨的問題」。

中美關係經過一番波折後，透過兩國元首會晤的方式，再重回雙邊穩定的關係，其間自然充滿著複雜的大國博弈和攸關世界格局的競爭，中美關係的穩定或緩和，有助於避免誤解誤判，有助於減少分歧，有助於恢復和推動兩國互利共贏合作，對全球治理的運行及區域和全球的和平發展帶來穩定的力量。

在舊金山會晤中，習近平指出，中美應該有新的願景，共同努力澆築中美關係的五根支柱，即共同樹立正確認知，共同有效管控分歧，共同推進互利合作，共同承擔大國責任，共同促進人文交流。

習近平強調，「中國始終致力於構建穩定、健康、可持續的中美關係；同時，中國有必須維護的利益、必須捍衛的原則、必須堅守的底線，希望兩國做夥伴，相互尊重，和平共處」。

在中美兩國均期望彼此關係和平穩定的形勢下，拜登政府應如何回應？基本上，應回復到遵守峇里島會晤時的「四不一無意」五點承諾，同時在政治和軍事關係難以在短期調整的形勢下，應從中國所關切的經貿科技議題迅速調整，才有利於雙方關係的穩定。

事實上，在習拜會晤之前，中國已緊急採購了超過300萬噸美國大豆，計劃恢復對波音737MAX的採購，以及增加定期直飛客運航班，拜登政府真能視若無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