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花無十日紅　月季無日不春風

一、前 言

2025年已進入下半，立秋已過，亞洲氣溫不復盛夏；但秋老虎仍不住肆虐，尤其是朝鮮半島這個多方勢力交會之地，仍然熱潮澎湃，不曾稍歇，再度成為各方關注焦點。

較為矚目的發展，首先是前總統尹錫悅去年12月初為壓迫在野勢力，冷不防宣布施行戒嚴，遭國會在野勢力否決，引發長時間的權力鬥爭。尹錫悅最終遭國會彈劾下台，南韓改選總統，李在明當選總統。李在明當政，南韓新的政治現實是，共同民主黨成為執政黨，尹錫悅旋遭法院起訴，身陷囹圄。尹錫悅妻子金建希在失去了第一夫人身分後，過去風聞的不當事跡受到檢驗，也在8月間遭到法院羈押。

李在明政府上任，內政外交出現新氣象。李在明一改過去尹錫悅的親美反中，盡力修復和北京的關係，中韓互動出現熱絡跡象。固然南韓仍舊重視和美國的關係，尤其在軍事上存在共同防禦協定，但唯美國馬首是瞻的態度已見鬆動。延續新領導人訪美慣例，李在明8月底訪華府。更重要的是，李在明急於和川普敲定韓國的對等關稅稅率。

李在明政府初上台，其兩韓關係受各方關注。尹錫悅政府一面倒親美，兩韓已至劍拔弩張地步。美韓聯合軍演不斷，美國核潛艇多次進駐南韓港口，引發北韓猛烈抨擊，還發射飛彈反制。李在明上台後向北韓遞出橄欖枝，包括降低和美國軍演規模，拆除前線非軍事區擴音喇叭。李釋放的善意得到北韓回應；不過北韓對南韓的敵意猶深，李在明以積極作為降低敵對，亦非短期內所能扭轉。

二、尹錫悅夫人金建希遭羈押

尹錫悅妻子金建希，涉嫌在2009-2012年發生的德意志汽車公司炒股案中作為資金提供者，透過以買賣雙方事前約定價格，在特定時間點買賣股票的方式，進行3,700多次交易，以此操縱股價，獲利81,000萬韓元（1,760萬新台幣）。2020年在野黨國會議員向檢方檢舉金建希。在四年多的偵辦過程當中遇到政黨輪替，尹錫悅以檢察總長之尊當選總統，金建希一案遂出現轉折。2024年10月17日，檢方表示因相關證據不足，決定不起訴金建希，引發輿論聲討。

李在明任內此案再現轉折，今（2025）年8月6日，由於牽涉德意志汽車公司股價操縱案、政治掮客介選案等，特別檢察組（特檢組）傳喚金建希進行調查，但她否認所有指控。8月7日，特檢組以涉嫌違反「資本市場法」、「政治資金法」、「特定犯罪加重處罰法」等罪嫌提請法院逮捕金建希。

12日深夜，首爾中央地方法院簽發對金建希的拘捕令，她隨即遭首爾南部拘留所收押。韓國憲政史上，首次出現「前總統夫婦同時被捕」現象。首爾中央地方法院指出，金建希有毀滅證據的可能，立即簽發了拘捕令。

此外，金建希還遭控收賄，因她曾在公開場合配戴Van Cleef & Arpels鑽石項鍊，被疑收賄。那條鑽石項鍊當前網站標價8,350萬韓元（約新台幣180萬元），並未列入財產申報，對此，金建希一會兒說是借來的，一會兒說是仿製項鍊，送給母親當禮物，是和尹錫悅去北約開會時向母親借的，成了疑點重重的「項鍊門」。

「項鍊門」所以曝光，是因瑞熙建設公司董事長李鳳官提交的自白書，他承認贈送金建希鑽石項鍊，作為尹錫悅2022年當選總統的賀禮，並希望金建希能幫李的親戚覓職。金建希還曾收受價值2,200美元的名牌包，都涉嫌違反「反貪腐法」。另外金建希在尹錫悅執政期間干涉國會議員提名，涉嫌違反「選舉法」。

法院對金建希簽發逮捕令後，其總統維安特勤保護隨即失效。法律專家指出，金建希在特檢組準備起訴期間，最多可押20天；正式起訴後，拘留期可長達六個月。金建希在押期間，伙食費每餐僅1,500韓元（約36元新台幣），現身體欠佳，多日未曾進食。金建希各項罪證加乘，罪刑恐怕不輕；她的貪腐形象，重傷尹錫悅。韓國人譏她為「最美麗的絆腳石」。

三、南韓力圖修復和北京關係

尹錫悅2023年4月在華府和拜登見面，雙方取得許多共識，包括尹錫悅確認南韓支持拜登「印太戰略」，願意成為美國、日本、印度、澳洲合作的「四國外交對話」（QUAD）的觀察員。拜登則要尹錫悅緩和南韓民眾要求發展核武聲浪，拜登許以南韓核子傘的保護與不定期核子潛艇巡防，加強遏制北韓。尹錫悅在2023年8月再次赴美，與美國總統拜登、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共同簽署進一步的防務合作，幾近三國軍事同盟，為此尹錫悅躊躇滿志，認為是南韓外交一大勝利。不過也擺明了站隊美國，遠離中國，也升高了與北韓的敵對，逼使北韓轉向中、俄兩國尋求奧援。

李在明上台後，尹錫悅過去與拜登的共識必成明日黃花。美、韓間還有新的協議要建構，包括南韓如何承擔更多的美國駐軍開銷，提升軍費至若干，怎樣改善韓日關係，如何應對北韓威脅等議題。8月25日訪問華府前後，李在明會向北京派遣特使團，預計將會見中國外交部長王毅，轉交李在明致送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的親筆信。

南韓執政的共同民主黨相當重視和北京的關係，認定與中國的關係保持穩定，方可維持朝鮮半島的安全，節制北韓。1992年8月24日南韓和中國建交，至今正好33年。為慶祝雙方建交33週年，屆時當有為數頗多的雙方政要往來於北京、首爾間。

南韓依然想走不偏不倚的「中間路線」，在中、美之間儘量保持平衡，不希望因美國影響到與北京的關係。李在明時代，這樣的戰略將更為清晰。美國在南韓駐軍，對南韓有相當大影響力，但南韓與中國的經濟關係是南韓發展的生命線。多年來，中國已成南韓最大的外國市場，最大貿易夥伴，南韓則是中國最大的外資來源，雙方互利共榮。

四、南韓與美日互動力求穩定

8月18日開始，南韓與美軍展開大規模的2025年年度軍演，雙方都指向擁有核武的北韓威脅。北韓表示將嚴密監視美韓軍演，並警告軍演將加劇地區的緊張，北韓誓言將「嚴厲回應任何的威脅」。8月18日開始的為期11天「乙支自由護盾」軍演，將有21,000名士兵，其中18,000名韓國士兵，參與模擬和實戰演練。

為此，北韓國防部長盧光鐵發表聲明，指出這場演習是美韓聯盟表明與北韓「軍事對抗」的立場，並警告任何越過邊界的挑釁將被「徹底擊滅。」美國與南韓共同防禦協定依然有效，除反制北韓，更重要的是，兩韓和相關各方迄今尚未簽訂和平條約；換言之，朝鮮半島目前仍處於戰爭狀態，1953年7月簽訂的停戰協定，有極大的侷限性。至今兩韓武裝力量均不容小覷，任何重大危機，對全球都是威脅。不僅美國，周邊任何大國都要負起責任，避免危機失控。

8月15日韓國光復節，李在明發表談話，紀念掙脫日本殖民統治80週年。他表示將透過「務實外交」及「穿梭外交」與日本保持坦誠交流，共同探索具有前瞻性的雙贏合作之路，他也敦促日本政府「正視過去令人悲痛惋惜的歷史，致力不損害韓日互信基礎」。

李在明說。今年也是兩國簽署「日韓基本條約」，雙方關係正常化的60週年，發揮智慧，正視過往，邁向未來的時候已到。又說，南韓正處於美韓關稅談判的巨大漩渦中，不能重蹈1905年在列強夾縫喪失主權的覆轍。日俄戰爭後，1910年日本迫使韓國簽訂條約後併吞。

尹錫悅的2023年光復節談話，對歷史問題隻字未提，在國內引發極大爭議，認為對日本軟弱；李在明算是不卑不亢。即使如此，李在明決定將在8月25日與川普華府會商之前途經日本，先與首相石破茂舉行峰會。這樣的安排甚為少見，美韓峰會一般都會早於日韓峰會，以示對美國的尊重。不過李在明的用意，在突顯南韓對美日韓三方合作具有較高的意願。

五、兩韓關係難樂觀

南北韓關係在尹錫悅政府時期空前低落，雙方敵對也愈益高漲，只差兵戎相見。尹錫悅2022年上任後，對北韓敵意加深，北韓當年即發射超過30次飛彈射擊，之後更指控南韓無人機侵入平壤。

2024年10月15日，北韓炸毀連結雙方的京義線和東海線的連通鐵公路，北韓炸毀軍事分界線以北的部分，南韓部隊則以開火射擊反應。在幾天前的10月5日，北韓片面宣布「即日起永久封鎖並隔絕南韓邊境」。

北韓繼之在10月17日透過官媒宣布，正式放棄國家統一目標，並且通過修憲，將南韓定義為「敵對國家」，進一步升高朝鮮半島的對立。當時的南韓統一部則譴責北韓，修憲是違背南北韓居民意願的行為。

及至李在明政府，南韓做了一部分政策調整，呼應他的選舉承諾。李在明主持國務會議時，指示有關部會在舉行乙支演習的同時，強調兩韓之間和平氛圍的重要性。他在光復節演說中也提到兩韓共同宣言、板門店宣言等，強調南韓應尊重既有協議，並立刻履行可能方案，特別是為構築信任，防止兩韓間偶發衝突，還將階段性恢復919軍事協議。

919軍事協議在2018年簽署，但隨著緊張局勢加劇，特別是2024年北韓向南韓發射垃圾氣球，南韓決定暫停部分協議內容；北韓當局更以行動撕毀協議。南韓統一部8月18日宣布廢除尹錫悅政府的「815統一主義」，並依照李在明揭示的「尊重北韓體制，不追求吸收統一，不推進所有敵對行為」三大準則，努力恢復兩韓間的信賴關係，對此南韓有一貫性的措施。

8月4日，南韓軍方已開始拆除兩韓邊境對北韓擴音廣播的設備，北韓8月9日做出類似舉動，似乎雙方都有意降溫敵對。乙支自由護盾軍演一共有40場演訓，經南韓建議，其中20場延至9月舉行，分析人士指出，南韓希望透過分散實施演訓項目，降低對北韓的刺激，可見李在明對北韓立場的轉變。

不過，即使李在明的意願清晰，北韓領導人的胞妹金與正7月底曾發表談話，稱兩韓關係已經惡化至無法挽救。8月14日，金與正再次強調，北韓沒有拆除邊界擴音器，未來也不會這麼做，並痛批南韓的和解意圖是「白日夢」，指責南韓延後部分項目軍演的作法，是徒勞無功。南韓方面寄望仍深，直斥關於北韓回應的報導係假消息，耐人尋味。

六、結 語

金建希被捕，並進入司法程序，至此，尹錫悅與妻子同時遭到收押，這在韓國史無前例，即在國外亦不多見。這說明南韓司法仍然比較獨立，南韓民眾對該國的司法也較具信心。據南韓媒體《朝鮮日報》，金建希在法庭上引詩「花無十日紅」自怨自艾。

「花無十日紅」出自南宋詩人楊萬里的《臘前月季》：「只道花無十日紅，此花無日不春風。一尖已剝胭脂筆，四破猶包翡翠茸。別有香超桃李外，更同梅鬥雪霜中。折來喜作新年看，忘卻今晨是季冬。」金建希自比無十日紅的花朵，卻不識人間還有「香超桃李外」，「同梅鬥雪霜」的「月季花」，在權與錢中浸淫久了，以為就只有她和台灣過去那位貪得無饜「第一夫人」那樣的人類，眼裡看到的盡是權與錢，又怎麼可能「無日不春風」？

至於尹錫稅，南韓民眾多認為他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說來湊巧，尹錫悅搞戒嚴也扯上台灣。《韓民族日報》爆料，尹錫悅發動緊急戒嚴前夕，曾派前情報司令官文相浩赴台「請求台灣支持緊急戒嚴」。怪道民進黨初聞尹戒嚴而喜形於色，興奮莫名。

李在明政府已上路數月，保守派質疑他對尹錫悅「秋後算帳」，反他的聲浪不小。不過，李在明在總統大選中以近1,729萬票當選，得票率49.42%，遠逾國民力量黨金文洙的41.15%。雖未過半，民意基礎目前是相當穩固的。

李在明的軟肋在外交，特別是他面對的是反覆無常，漫天叫價，不時又出爾反爾的美國總統川普，李在明如何為南韓爭取更大的經濟利益、包括較低的對等關稅，以及合理的美國駐軍分攤，是較大的挑戰。

李在明不卑不亢，對日關係出現轉機，更贏得日本較大的信賴。石破茂政府也需要李在明，襯托其外交作為的合理，即透過合作方可建構美日韓更堅固的三邊關係。李在明對北京也力圖維持友好，較尹錫悅容易得到北京的積極回應。至於北韓，李在明的「三大準則」是否有效，有待檢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