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人民幣匯率爭議及其未來的發展

當世界各國普遍為其經濟逐漸從國際金融危機的衝擊中甦醒，並開始為未來的經濟發展進行謀劃，同時也對中國大陸經濟相對穩定對克服全球經濟危機的貢獻給予高度的肯定之時，人民幣匯率問題再次成為當前全球熱烈討論的議題。美國、歐盟不斷向中共施壓，要求人民幣在短期內大幅升值，其中，對人民幣升值要求最為強烈的是美國，並將對中國大陸進行「操縱匯率」的審查，其爭議之激烈大有引發貿易戰爭之勢。然而，由於中美兩國經貿關係具有複雜的政經意識，為此，美國已延遲宣佈中國大陸是否為「操縱匯率國」的決定，使兩國有關人民幣匯率的爭議暫時緩和下來，但是很顯然的，中美兩國間的貿易摩擦和爭議仍將貫穿可預見的未來。

一、近來中美貿易摩擦不斷加劇

自改革開放政策的推展，中國大陸經濟的崛起，大陸商品在國際市場的份額提升，對原有國際貿易格局形成挑戰後，大陸與其貿易夥伴的摩擦便不斷增加。其中，由於中美經貿關係日益密切，兩國間的貿易摩擦不斷增加也在所難免。近年來隨著貿易保護主義的升級，美國對中國大陸採取貿易保護措施的商品，也從服裝、鞋帽、玩具等勞動密集型產品不斷轉向勞動和技術密集並重的產品，並也有愈演愈烈之勢。

據統計，去（2009）年美國對中國大陸發起的反傾銷、反補貼「雙反」案件多達27起，關於智慧產權糾紛的案件更有數千件，而進入今（2010）年以來，美國政府採取對中國大陸的貿易保護主義更是有增無減，在貿易保護的頻率、強度、手段和內容等方面均不斷加強。

在最近的具體事例方面，自去（2009）年9月美國對中國大陸生產的輸美輪胎加征關稅後，雙方的貿易摩擦日益加劇。12月30日，美國國際貿易委員會裁決對中國大陸的油井鋼管加征關稅，涉及金額27億美元，90多家中國大陸鋼鐵企業，是迄今美國對中國貿易制裁涉及金額最大的一起案件。今（2010）年1月，美國相繼裁定對中國大陸生產的金屬絲網托盤和電熱毯徵收高額反傾銷稅，並對中國大陸生產的鑽管發起反傾銷和反補貼的調查。3月6日，美國決定將對從中國大陸進口的禮品包裝盒和其他類型的包裝絲帶徵收最高超過231%的臨時性反傾銷關稅。相對的，中國也在2月5日宣佈對美國白羽肉雞產品實施臨時反傾銷措施。很明顯的，中美貿易制裁與反制裁早已輪番上演，愈演愈烈。

2010年3月31日，美國貿易代表向國會提交的「全國貿易評估報告」，總結了去年其他貿易夥伴對美國貿易和投資設置壁壘的狀況，其中便指控中國的一些產業政策限制了產自中國大陸以外的商品進入大陸市場，例如中國以產品本土創新比例高低來決定其在政府採購中優先次序的「本土創新」政策。報告中還指控中國保留許多諸如禁止外資參與和外資股權限制等壁壘，限制或阻礙了外國企業進入中國大陸的許多服務業，例如電信業，中國自2001年加入世界貿易組織以來還沒有批准一家供應商進入基礎電信服務業。

二、有關人民幣匯率問題的爭議

但是除了上述有關反傾銷、反補貼以及市場准入的貿易摩擦，今（2010）年引起國際社會矚目的便是有關疑似「匯率操縱國」審查所引發人民幣匯率問題的爭議。

自1980年代後期以來，美國政府於每年4月和10月對「疑似操縱匯率」的貿易夥伴進行審查。根據1988年制定的《貿易和競爭綜合法案》，一旦任何貿易夥伴被認定操縱匯率，美國政府要在限定的談判期限內迫使對方「迅速調整匯率」，防止國際貿易的不公平競爭。如果「操縱匯率國」未能依美國的要求調整匯率，美國將可以使用「超級301條款」，對該國商品實施特別的關稅和貿易政策。1994年以前，曾有中國大陸、韓國、台灣這三個經濟體曾被美國列入「匯率操縱國」名單，惟自1994年之後並未有任何一個國家被列為「匯率操縱國」。

但是自今（2010）年以來，人民幣匯率成為美國對中國經貿政策的焦點議題。2月3日，美國總統歐巴馬發表談話，美國需要監控世界各國的外匯政策，以確保各國不會透過讓本國貨幣貶值以獲得不公平的優勢。歐巴馬雖然沒有明確提及人民幣，但美國一直在敦促人民幣升值，很顯然的，這項談話再次釋放美國將對中國施加壓力的信號。3月11日，歐巴馬在美國進出口銀行年會上發表貿易政策時，要求中國接受人民幣以市場為導向的匯率。3月15日，美國130位眾議院議員致函美國政府，要求將中國認定為「匯率操縱國」，並要求美國商務部對中國商品實施反補貼制裁。至此，美國對中國貿易政策的目的幾乎已完全攤在陽光下。

儘管近年來中美關係的發展被認為成熟到足夠克服一些分歧而在重要國際問題上尋找共同立場，但是實際兩大國之間在國防、氣候變化、伊朗、經貿等問題上仍出現極大的分歧。但是在中美經貿關係上，美國之所以挑起人民幣匯率問題，主要在於國際金融危機以來，美國高額財政赤字與失業率居高不下成為歐巴馬的兩大國內經濟難題。同時，期中選舉將至而民意支持率能否上升還未有定論，因此，歐巴馬乃不得不採取措施遏止出口大國的中國大陸，以求解決國內經濟和政治的雙重難題。

2010年1月底，美國總統歐巴馬發表國情咨文就已經為今年全年的政策定下基調：要減少失業、控制赤字、幫助中產階級復興，而這一切都要靠長期的經濟增長。為了實現長期經濟增長，就要調整國內的經濟結構，並制定了在今後5年內將美國出口從目前的1.5萬億美元增長一倍，並創造200萬個工作機會。為實現此一目標，歐巴馬推出了全新的出口發展策略，內容包括為中小企業增加20億美元的出口信貸支持、放鬆敏感技術出口的審查等。然而，無論美國國內採取何種刺激出口的措施，開闢海外新市場將是關鍵所在，其中亞太市場舉足輕重，也因此強壓人民幣匯率升值便成為打開中國大陸市場的重要手段。

三、中國大陸所持的政策立場

面對著美國要求人民幣匯率升值的鉅大壓力，中國所持的立場為：首先，從政治方面著眼，匯率是主權問題退讓不得，國內政治的考量理應優於國際政治的考量，況且自2005年7月21日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改革以來至2009年底，人民幣對美元累計升值21.21%，對歐元累計升值2.21%，已使中國大陸傳統製造業受到沈重的打擊。其次，從經濟的角度來看，國際金融危機的發生導致全球經濟衰退，造成中國大陸出口急劇下滑，拉低GDP增幅四點五個百分點。今（2010）年前二個月外貿順差又大跌五成，而3月份中國大陸的對外貿易更出現了逆差，對中國大陸經濟復甦造成鉅大的影響，再加上民工荒造成勞工成本上漲，以及通貨膨脹的潛在壓力，均使中國力求維持人民幣匯率的穩定，以避免增添宏觀經濟調整難以預期的新變數。

實際上，進入21世紀以來，由於中國大陸外匯儲備快速增長，引發流動性過剩問題，增添宏觀經濟調控的變數，因此近年來中國便採取包括降低出口退稅稅率、限制二高一資（高耗能、高污染、資源性）商品的出口，以及調升人民幣匯率等措施，以促進國際收支平衡。數據顯示，從2005年7月人民幣形成機制改革迄2009年年底，人民幣對美元和對歐元不斷升值，只是在2008年秋季以來國際金融危機惡化之際，中國暫時中止了2005年7月開始的人民幣升值趨勢，事實上再次將人民幣釘住美元，比價在6.82-6.84範圍內小幅波動。

然而，由於國際金融危機的衝擊，再加上中國大陸以加工貿易為主的商品貿易結構，在短期內人民幣的較大幅升值，將對大陸經濟造成嚴重的衝擊。根據中國大陸內部針對勞動密集型行業進行人民幣匯率壓力測試的結果顯示，如果人民幣在短期內升值3%，家電、汽車、手機等生產企業利潤將下降30%至50%，許多議價能力低的中小企業將面臨虧損，而其他更具傳統勞動密集型的產業，由於已在微利的情況下經營，企業能承受人民幣升值幅度約在1%左右。

為免中美貿易摩擦更加惡化對經濟造成嚴重的衝擊，中國商務部副部長鍾山於3月下旬率團赴美針對中美貿易平衡、貿易摩擦及與貿易相關的問題與美國進行溝通和磋商。4月3日，美國宣佈延遲決定是否將中國大陸界定為匯率操縱國；4月8日，美國財政部長蓋特納訪問北京與中國國務院副總理王岐山進行會談；4月12日，中國國家主席胡錦濤訪問華盛頓，在與美國歐巴馬總統會晤時再次強調，中國在推進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改革的方向堅定不移，但基於中國自身經濟社會發展需要，不會在外部壓力下加以推進。

四、中美經貿關係未來的展望

進入21世紀以來，特別是2008年秋季以來國際金融危機的發生，國際政經格局產生鉅大的轉變。展望未來10年，世界經濟將出現諸多變化，對中美兩國經濟將帶來新的機遇和挑戰。這些變化主要有：1.世界經濟將在調整中逐步恢復增長；2.經濟全球化將在曲折中繼續發展；3.新能源和節能環保等綠色產業有望引領全球產業轉型升級；4.國際貿易和跨國投資將再趨活躍，惟貿易摩擦將更加激烈；5.氣候變化和能源資源對世界經濟發展的制約將進一步加大；6.美元作為主要國際貨幣地位將進一步削弱；7.主要新興國家、經濟體在世界經濟中的地位將進一步提升。這些情勢的變化，對世界各國均帶來了重大的衝擊，而作為對世界經濟具舉足輕重影響力的中美兩國，將扮演更重要的角色。

以經濟領域而論，作為全球合作應對國際金融危機，加強全球經濟治理的重要平台的二十國集團（G20），繼2008年在華盛頓舉行金融市場和世界經濟高峰會議後，在2009年4月和9月分別在倫敦和匹茲堡舉行第二次和第三次金融高峰會議，商討如何應付國際金融危機衝擊，反對明顯抬頭的投資和貿易領域的保護主義。在匹茲堡峰會中更決定將G20高峰會機制化，而中國大陸均是這幾次高峰會的要角，這是美國無法忽視的現實趨勢，再加上中美兩國間有關核武管制、區域安全、伊朗、氣候變化等問題，仍需彼此間的合作和互動，以致兩國間的任何經貿摩擦，基本上仍需在此一大前提下進行妥協。

根據最新的跡象顯示，中美兩國已在人民幣匯率上達致共識，美國並不要求人民幣匯率大幅升值。基本上維持人民幣匯率的穩定，以確保兩國經貿關係的穩定發展，而中國亦承諾人民幣匯率的穩定並非意味著沒有波動。很顯然的，人民幣匯率將回復到有管理的浮動機制，以化解目前兩國間有關人民幣匯率問題的爭議，但是在今後的將來，中美經貿關係仍將在不斷的摩擦和衝擊中進行磨合和調整，這將是可預見的前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