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亦不得，退亦不得

為民進黨總統初選所辦的四場政見會於四月二十日結束，三位候選人各抒己見，確實展現民進黨多元、民主、開放的特質，尤其在大陸政策方面的議題，更是各方矚目的焦點。綜合四場政見會的表現，許信良以「一生準備當總統」的高度，提出「確保現狀，大膽開放」的主張，被認為是較為完整，且最具前瞻創意的政見，卻可能是曲高和寡，難以出線。另兩位競爭激烈的蘇貞昌與蔡英文，卻予人模糊籠統，避重就輕的印象，趙少康評之以「猶抱琵琶半遮面」，反映出當今民進黨在兩岸關係上的論述是極為脆弱而不著邊際的，筆者試逐一加以評論。

蘇貞昌「台灣共識」內容空洞

在第一場政見會上，蘇貞昌維持之前提出的「台灣共識」主張，認為過度依賴或仇視中國都太過極端，兩者對台灣都不利，台灣應該在全球架構、地緣政治及區域和平的狀態下與中國往來，不能孤單只是面對中國，應與美國及世界友好和平交往，才符合現實狀況。

蘇貞昌以民主團結內部的「台灣共識」說法，其實內容十分空洞，既提不出可長可久的綱領性主張，即連短期策略性的做法也付之闕如，尤其對國民黨執政後在兩岸關係上的大開大闔，不敢多置一詞，反而在蔡英文欲以當年曾規劃兩岸包機直航和陸客來台觀光丑表功時，蘇竟一時渾然忘我說：「那時的行政院長就是我！」實則他當時還在台北縣長任內，可見他也深知目前國民黨推動的大陸政策是大受歡迎的，只是不能公開表示肯定，也不便違反多數民意予以否定，突顯民進黨在面對兩岸關係時進退維谷的窘境。

蘇貞昌在第二場政見會上，對馬政府與對岸簽署ECFA評為「把台灣前途一廂情願賭在中國的善意上」，卻在戰略戰術上喪失機會，導致談判失去縱深，很多條件都爭取不到。實則正好相反，馬政府抓住當前兩岸大和解的熱點時機，即時簽訂了對台讓利到被大陸網友調侃為自八國聯軍以來最大的不平等條約，為台灣爭取到連外國都眼紅的ECFA，台灣也因此而打開了與國際簽訂FTA的契機，怎麼可說是失去談判縱深呢？

「聯美制中」舊思維能改變什麼？

蘇貞昌在大陸政策上缺乏深刻的創意思維，在最後的一次政見會上表露無疑。他認為台灣因中國打壓，面臨外交困境，應借鏡新加坡，雖是小國，但能「聯美制中」，在國際上爭取最大利益。實則這是冷戰時期的舊思維，當全球都在極力拉攏中共，甚至要拱中共與美國搞G2高峰論壇之際，蘇卻還大玩「聯美制中」的老把戲，這與他口口聲聲說「台灣要改變」如何接軌，台灣又要改變到哪裡去呢？

馬政府上台後，懍於國際形勢的嚴峻和兩岸關係的重要，特別提出「親美、友日、和中」的最高外交策略，蘇起說三者當中以「親美」為主，實則這是說給美國人聽的，目的在不刺激老美，真正核心策略是「和中」，以「和解」代替李、扁時代的「對抗」，故而才有目前兩岸共存共榮的和平景象，蘇貞昌卻反其道而行，欲師法新加坡的「聯美制中」策略，真不知他是否有基本的國際觀，何況新加坡對外也是多元而平衡的外交策略，不能以一句「聯美制中」來概括。

蔡英文大玩文字遊戲

蔡英文是三位候選人中目前人氣最高，也最具國際談判經驗，更因曾是李登輝時代「兩國論」的重要智囊，民進黨執政時期也曾任陸委會主委，故而他的兩岸論述備受矚目，然而令人失望的是，她仍然採取一貫避重就輕的籠統戰術，對諸多重要關鍵政策上四兩撥千金，甚至大玩文字遊戲。

一個多月前，蔡英文在民進黨智庫的揭牌儀式上提出「和而不同，和而求同」的說法，這是否圖在「和」字上做文章，以順應當前兩岸和平發展的主旋律，仔細分析，骨子裡還是不脫「一邊一國」的台獨思維，因此大陸知名學者郭震遠才會提醒兩岸當局，指蔡是在搞「退一步，進兩步」的統戰伎倆，千萬不要被她騙了。

在第一次政見會上，蔡英文依然在文字上大做文章，指民進黨不會陷入兩岸的框架，會從國際多邊體系出發，「在國際及區域架構下，思考及形塑與中國的關係」。在最後一次的政見會上，她更強調，台灣要在全球化架構下發展全方位，全面性的對外經貿關係，才能成為熱力無窮的「亞太之星」，因台灣最安全的策略是「與世界一起走入中國」。

顯然，蔡英文是要打破兩岸緊密關係的現實，更要扭轉過去「台灣必須經過中國才能走入世界」的務實觀念，反而提出不著邊際的「與世界一起走入中國」的虛擬概念，這若不是蔡英文企圖以美麗的辭藻大玩文字遊戲，就是故意罔顧現實，針對馬政府大陸政策提出為反對而反對的對立思維，不論前者或後者，都突顯蔡英文的心虛與不夠成熟。

不容諱言，在現實環境裡，台灣的國際地位是不足與大陸匹敵的，甚至說得白一點，台灣的國際空間還得看中共臉色，沒有跳過中國大陸而台灣可以進入國際這回事的，蔡英文侈言「與世界一起走入中國」根本是癡人說夢。它除了滿足國人所謂「台灣是主權獨立國家」表面上的自尊與虛榮之外，毫無一點現實上的意義。

不可想像沒有「九二共識」的兩岸關係

蔡英文最脫離現實的觀點是否認「九二共識」，她直言「九二共識」是歷史框架，是政治前提，「九二共識」存在與否，內容是什麼？一直為社會所爭議，這個共識禁不起民意的檢驗，如此薄弱基礎的「共識」如何作為建構兩岸可長可久關係的依據？

做為反對黨黨主席，蔡英文當然可以不承認國民黨與對岸所認同的「九二共識」，然而不管是否真有「九二共識」，蔡英文須正視的現實是：目前兩岸關係之所以能夠大幅改善，之所以能彼此互信互賴的最主要關鍵就是「九二共識」，這是台灣當局所一再重申的立場，也是對岸所唯一堅持的兩岸共識。吾人不能想像，沒有「九二共識」的兩岸關係會是什麼狀況？一旦拿掉「九二共識」，民進黨憑什麼保證執政後可以「延續前朝政策」？蔡英文如此一廂情願的說法，又如何能取信於民？

筆者在此願為民進黨借箸代籌，如果民進黨真要否認「九二共識」，則唯一的可行之道就是另外與對岸重新談判，重新再另起爐灶，再創造出一個嶄新的共識，以此來取代「九二共識」，問題是民進黨有這個準備嗎？對岸會給民進黨這個機會嗎？答案應是不難想像的。

蔡英文最不能令人苟同的觀點是，她主張把兩岸好不容易簽訂的ECFA送到世界貿易組織（WTO）審查，以確定雙方的權利義務關係，這是企圖通過WTO來監督兩岸的經貿交流，甚至意在言外的是，台灣不能獨享在兩岸經貿交流上的好處，必須與其他國家「一體均沾」，或者提醒對岸不要對台讓利太多？這樣的心態究是何種心態？蔡英文實有必要說清楚，講明白。

綜合蘇、蔡兩人在此次總統初選政見會上有關兩岸關係的論述，大概可以歸納為三點：

一是企圖將兩岸問題國際化，將單純的兩岸關係衍生擴大為複雜的國際多邊關係，在大談維護台灣主權地位的同時，卻不惜自我矮化，主張聯合國際強權以抵制中國，甘願成為國際強權鬥爭下的一顆小棋子。

二是妄想在不承認「九二共識」下，繼續維持目前兩岸的熱絡關係，希望台灣可以和中國大陸共同追求和平穩定的關係和繁榮發展的契機。

三是間接肯定馬政府上台以來因大幅開放大陸政策而獲得廣大民眾的支持，也承認兩岸需要和平穩定的關係，僅能在細節與技術上批評當權者的缺失和不足之處。

這些論述，對於矢言再度執政的民進黨總統候選人而言，是場薄弱的，甚至是不負責任的，遠的不說，光是對於國家的定位就含糊不清，不肯明白表態遵循中華民國憲法，蘇、蔡兩人甚至在四場政見會中從未提及「中華民國」這個字眼，則他們究竟是想競選那一國的總統？儘管蔡英文在政見會中還提及，「台灣前途決議文」的內容，要因時因地而有不同的解釋與作為，似乎暗示「中華民國」也是暫時可以接受的政治符號，然則依據當前「憲法一中」的精神，兩岸的主權是領土完整是不容分割的，所分裂的只是治權而已，蘇、蔡如果真有誠意面對現實，就必須誠懇面對中華民國憲法，至少不應恥提「中華民國」這四個字，如此或可得到中間多數選民的支持。

民進黨應以許信良為師

至於另一位候選人許信良的觀點，則是公認為此次政見會上的最大亮點，相較於蘇、蔡在兩岸論述上的左支右絀，甚至流於保守拘謹，許的理念不只務實清晰，而且前瞻大膽，不只在綠營是聞所未聞，即使聽在藍營耳朵裡，也顯得新鮮而有創意，具有醍糊灌頂的作用，不但民進黨應以許信良為師，國民黨馬政府若能獲得選民信任繼續執政下去，也應認真嚴肅思考許信良的金玉良言，為打造濟弱扶貧的正義社會和和平繁榮的兩岸關係做出更大貢獻。

筆者唯一對許信良政見有不同觀點的是，他所提出的兩岸關係中，許認為中程的「和平協議」政治談判能免則免，如果非談不可，國家領導人必須準備要有自己的權宜機制。長程則主張「歐盟一中」，建立全球化政經新體制。

依照目前兩岸關係發展下去，政治談判是不可避免的，不可能一廂情願的說「能免則免」，問題是要怎麼談？要談些什麼？以現在兩岸關係的氛圍和時間而言，在今年是絕不可能有絲毫機會的，但馬英九若連任，則極有可能進行兩岸「和平協議」的接觸和談判，一則實現連、胡「五點和平願景」，二則兌現馬的競選政見，也讓馬能在台灣歷史上留名千古，對於國民黨現有政治人物中少見具有歷史使命感的馬英九而言，這應也是他一生志業所在。問題是在什麼時候才適合進行。有人曾建議最好在明年五二○馬就任後到九月間中共召開「十八大」胡錦濤交棒前舉行，筆者評估時間可能來不及，且台灣主流民意和美國的態度如何也是一大關鍵，馬不必如此急於走上談判桌，最有可能的談判對手還是習近平，且是在二○一五年馬卸任前一年最有可能。

至於許所提「歐盟一中」的遠程目標，吾人以為中、歐國情不同，歷史發展軌跡也不同，許想將歐盟概念移植到兩岸來，恐陳義過高，雙方領導階層或民意都不會接受，筆者曾向許提出是否可訴求成立具有中國特色的「大中華邦聯」，以解決目前兩岸的難題，甚至歡迎蒙古共和國也加入，以重現秋海棠的絢爛景色，卻不為許所接納，認是過時的觀念。政治人物各有所思所見，也就不強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