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英九東海和平倡議與彭佳嶼講話

一、釣魚颱風雲日緊

2012年4月16日，日本極右派政客東京都知事石原慎太郎在美國掀起釣魚台巨浪，說要發動「購買釣魚台」行動，石原的如意算盤是給執政的民主黨野田佳彥壓力，並支持其子、現任自民黨幹事長的石原伸晃牟取政治利益，擔任自民黨總裁併有朝一日成為首相。野田佳彥則以「國有化釣魚台」作為回應，已引發與大陸和台灣的空前衝突。

9月11日，野田政府「國有化」計畫付諸實現，日本以20.5億日圓從現有「島主」栗原家族手上接收了釣魚台三島，形同徹底改變了中日長年以來對於釣魚台主權「擱置爭議」的現狀，使「釣魚台」列嶼爭議表面化、白熱化。大陸已提出了各種反制行動，包括9月13日向聯合國秘書長潘基文遞交「釣魚台及其附屬島嶼領海基線座標圖和海圖」，9月15日再向《聯合國海洋法公約》設立的大陸架界限委員會提交東海部分海域200浬以外大陸架劃界案。中共主張其東海大陸架自然延伸到沖繩海槽，從中國領海基線量起超過200浬，自然涵蓋釣魚台，也包括目前爭議中的東海油氣田。

綜觀這次釣魚台主權衝突，橫跨中國大陸、台灣、日本，甚至美國等介入角力。在釣魚台列嶼及其附近，正成為中共與日本短兵相接之處，且是舉世矚目可能爆發衝突的熱點。8月15日香港漁船嘗試登陸釣魚台，14人被捕再遭驅逐。8月19日，日本地方議員登島示威，再次升高釣魚台海域對峙氣氛。8月21日，美日兩國展開「奪島」作戰聯合演習，24架新式的美制魚鷹攻擊運輸機進駐沖繩基地。中共從8月上旬起，也在蘭州、廣州、南京三大軍區接連舉行軍演，其中南京軍區部隊尚且在東南沿海進行搶灘海空聯合作戰演練，出動了登陸艦、戰鬥機和炮兵。

中國大陸與日本關於釣魚台的衝突，引起美國的嚴重關注，國防部長潘內達（Leon Panetta）近日訪問日本和中國大陸，希望能緩和緊張的中日關係。9月18日，大陸沿海漁船且千船齊發前往釣魚台，12艘海監船、漁政船逼近當地海域，不惜與日本海上保安廳艦艇正面對抗。據日本《朝日新聞》報導，海上保安廳決定新投入多達50艘巡邏船加強釣魚台海域警戒任務，連同現有船隻共約100艘，可遂行交替出海任務。迄今釣魚台列嶼及附近海域可謂風雲日緊，武力衝突似是一觸即發。

二、東海和平倡議與彭佳嶼講話

日本無論是將釣魚台列嶼私有化或國有化，均是對東亞地區現狀的顛覆及挑釁，成為東亞地區新一波的威脅，日本與大陸、台灣之間的衝突在所難免，已是意料中事。釣魚台為台灣的附屬島嶼，幾世紀以來是台灣漁民傳統的漁獲海域，日本野田政府在石原慎太郎的發動下加碼演出，以「國有化」方式宣告釣魚台「不存在主權爭議」。這樣的行徑無法讓台北與北京接受，兩岸同聲撻伐，大陸的民族主義浪潮風起雲湧，釣魚台危險形勢業已形成。

馬英九總統似乎已預見了釣魚台衝突發酵後的不幸發展，「東海和平倡議」正是這樣背景的產物。8月5日在中（華民國）日和約生效60週年的場合，為馬總統針對釣魚台列嶼爭議可能影響東北亞穩定局勢，宣佈了「東海和平倡議」，包括相關各方「應自我克制，不升高對立行動」；「應擱置爭議，不放棄對話溝通」；「應遵守國際法，以和平方式處理爭端」；「應尋求共識，研訂「東海行為準則」；「應建立機制，合作開發東海資源」等五項原則，呼籲相關各方嚴肅面對此一領土爭議可能為東海和平安全所帶來的衝擊，除了承認爭議的存在，也要努力擱置爭議，以和平方式解決爭端。馬英九並強調，國家主權無法分割，但天然資源可以共享，盼各方在「東海和平倡議」的精神下，共同促使東海成為「和平與合作之海」。

9月7日，馬英九又在彭佳嶼針對「東海和平倡議」後續政策提出二階段方案的「推動綱領」，指出台、日和大陸彼此間的雙邊機制早已存在，大陸與日本有漁業協定，台、日之間也有漁業協商。兩岸有海上搜救聯合演習，三方的雙邊機制存在，並非沒有對話的經驗。為擴大「東海和平倡議」的效果，馬總統提出了「和平對話、互惠協商」和「資源共享、合作開發」兩階段推動綱領，由台、日和大陸三方的雙邊對話開始，逐步走向三邊協商。綱領涵蓋五項議題，「漁業」部分，將召開雙邊與多邊漁業會談及其他漁業交流，建立漁業合作與管理機制；「礦業」部分，將推動在台灣北部海域之合作探勘，建立合作開發與管理機制；「海洋科學研究與海洋環境保護」部分，將執行跨國之東海相關海洋與生態研究計畫；「海上安全與非傳統安全」方面，將推動雙邊與多邊執法機關交流及海難救助等合作，並建立海上安全及打擊海上犯罪合作機制；「東海行為準則」方面，將推動一軌與二軌對話機制，研議和平解決爭端機制，進而強化互信，促成相關各方簽署「東海行為準則」。冀望以此為基礎，各方採取「以協商取代對抗」、「以臨時措施擱置爭議」方式，維持區域和平穩定。

綜觀馬英九的「東海和平倡議」，其內涵和平合理，因為無人反對對話溝通、無人贊同升高對立，也必須遵守國際法，東海資源也須合理的安排以共同分享。只不過處此危機，中共與日本的回應，證明國際關係的唯利是圖與強權政治特質。倘中共與日本充耳不聞或相應不理，釣魚台及東海爭議仍無法和平合理解決，對台灣的威脅仍然揮之不去。馬總統在提出東海和平倡議的同時，也楬櫫政府對釣魚台的立場，厥為「主權在我，擱置爭議，和平互惠，共同開發」。這樣的宣示也說明中華民國不會放鬆釣魚台主權利益，且鮮明地正告日本中華民國不妥協的立場。後來事實的發展證實了日本當局的一意孤行，以及中國大陸的民族情緒激盪，快速壓縮了和平解決衝突的空間，委實令人遺憾。

馬總統的東海和平倡議提出後，國際不乏讚許支持的聲音。8月22日，美國前在台協會理事主席卜睿哲在華府接受訪問曾表示認同此項倡議。8月25日，《日本時報》（Japan Times）發表社論呼應馬總統所提倡議，提議回應馬的幾點要求，包括擱置主權爭議，共同開發東海資源，制訂規範防止對立並自我節制等等。前美國在台協會台北辦事處處長包道格9月7日在華府表示，馬總統提出各方尋求資源共享的新建議，是明智、合情合理的想法，他認為這是唯一能找到出路的主張。包道格並提及，主權問題無法短期獲得解決，但各方可以找出資源共享的方案。美國企業研究所學者馬明漢（Michael Mazza）近日於報端指出，馬總統的主張在中日尖銳對立氣氛當中，雖未必得到兩方正面回應或支持，但亞洲地區的海域領土糾紛已經提供台灣機會，讓台灣在該地區扮演建設性角色。只是如何落實這項倡議，為時似尚未成熟。台灣可藉此時機，在未來時日，在增進區域和平穩定方面，擔當關鍵的參與者。

日本政府對馬英九所提東海和平倡議與彭佳嶼講話相應不理，已在預料之中，在日本的眼裡，似乎只有軍事實力，才是決定外交政策的標準，檢視日本對韓國總統李明博登上獨島，即使氣急敗壞也莫可奈何，可見日本行事風格之一斑。最近釣魚台區域軍事摩擦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任何軍事摩擦或海戰將使未來的和平和解合作遙不可及，將增添中國人對日本的仇恨，多少時間恐亦無法撫平。中國大陸的回應也相對不足，可能是大陸不願為馬英九在國際事務上加分。

事實上，馬英九「在東海和平倡議」所提的主張「自我克制、擱置爭議、遵守國際法、尋求共識、建立機制」等作為，本質上即為一幅建立和平和解合作的路線圖。即使在現階段中日激烈對抗的氣氛下，達致東海和平並不容易，但局勢管控卻非常迫切與重要，各相關國家的共同承擔則是責無旁貸。馬英九在彭佳嶼的講話，為他的「東海和平倡議」加上了清晰的註腳，其中的「和平對話、互惠協商」和「資源共享、合作開發」兩階段推動綱領應可成為打開雙方主權爭議死結的藥方，對於各自堅持的利益也可以暫訂協議的方式，藉助於擱置爭議，做到資源共享。更重要的是，馬英九提出從三組雙邊對話開始，逐步走向三邊協商。「綱領」觸及的五項議題且相對完整，其他的未及事項，也可在對話當中補充，是相當具有善意，是可操作的。

遺憾的是，中共的回應仍然不積極，可想而知中共領導人似乎不願在處理釣魚台事務上予人以「兩個中國」或「一中一台」印象。但是釣魚台距離台灣基隆只有102浬，排除台灣參與，絕不符合台灣人在內所有中國人的願望。關於這點，中共領導人必須想方設法顧及台灣的立場，再者，有台灣的加入對話，對日本也可形成壓力，對中國大陸而言並非無益。

馬英九的「東海和平倡議」迄未得到主要反對黨「民進黨」的認同。當馬總統提出可經由「三組雙邊會談」進而最終舉行「一組三邊會談」解決釣魚台主權爭議時，民進黨認為馬英九「傾中」，並可能「出賣台灣的利益」，並且要求馬政府「打消和中共合作對抗日本的想法」，要求馬政府向中共漁船「侵入釣魚台海域」向北京表達抗議。馬政府在釣魚台主權議題上，一直堅守「主權在我」的初始認識。某些反對黨人士的說法不僅多慮，壓縮了馬總統施行倡議的空間，更可能無謂地傷害兩岸關係。綜上所述，對於馬總統所提東海和平倡議的挑戰，不但來自國際，更因國內藍綠陣營對抗的影響，由於缺乏朝野共識而削弱了自己的力量。

釣魚台地緣位置所在的東海地區實為東亞安全之所繫，釣魚台北銜日本琉球群島，南接台灣本島，為狹長型島鏈，在二次大戰後為美國所托管，直至1972年尼克森政府時期，美國片面決定將琉球群島與釣魚台的「行政權」交與日本。如今釣魚台的地位更形重要，是目前美國「重返亞洲」或「圍堵中國」的前沿地帶。釣魚台的重要性，在於中共認定其位於「掐住」中共海軍進出太平洋的重要隘口。中共海軍如能突破釣魚台防線，即可發展「藍海戰略」，亦即「遠洋海軍」計畫，否則只有被局限於「近岸防禦」或「近海防禦」困境。

東海區域如因釣魚台主權爭議導致中共與日本軍事摩擦，將對東亞地區安全帶來極大的衝擊。第一、中共軍事力量固然逐漸壯大，但日本為海軍強權，且與美國有安保條約，中共如動武，可能引發美國動用盟約進行報復，中共與美國對抗將是兩敗俱傷，即使與日本在海上作戰，也並無全勝的把握。但是將足以把東海帶入戰火，如此則將帶來該地安全威脅以及自然生態災難。

第二、設若東海海域出現對抗、軍事摩擦，將衝擊由中東、南海、經東海而上直至黃海、日本海的海上運輸線安全，並嚴重影響能源與資源的補給與運輸，東亞各國包括中共與日本、韓國與台灣等都將蒙受其害，經濟表現與民生活動均遭遇嚴重破壞。鑒於中、日、韓、台在全球經濟所佔比重日增，如東海爆發動亂，也必將影響全球經濟發展。

第三、倘若東海海域發生動亂，可能將帶來連動或示範的效果，將不利於東亞地區安全。去（2011）年北韓第二代領導人金正日去世，現由金正恩繼續家族統治，金正恩還在摸索其統治模式，北韓未來走向何方迄未明朗。設若東海發生動亂，北韓將採取何種態度因應，頗值玩味，也更不容世人過分樂觀。南北韓之間的對立仍極其嚴重，中共與北韓又同屬「社會主義國家」，中日衝突後美國可能介入，北韓倘若再度發動擾亂朝鮮半島安全作為，將是突發性及毀滅性之舉，將為患東亞安全。

三、台灣在東亞安全的地位不應被忽視

馬英九先後發表「東海和平倡議」與「彭佳嶼講話」，在中日雙方因釣魚台主權議題升溫，日本施行「釣魚台國有化」改變現狀，招致海峽兩岸同聲譴責之際。馬總統的呼籲，洵為以自身善意換取各方善意，為和平解決釣魚台爭端找出路。和平倡議對提升台灣的國際形象與視聽，具有正面積極的意義，也為台灣在國際宣傳覓得先機。台灣是最靠近釣魚台的一方，而且釣魚台列嶼也是台灣最重要的漁場之一。作為當事者一方，馬英九做出明確宣示：台灣發起東海和平倡議，是極其正當的作為。

馬英九所提的東海和平倡議，在目前的釣魚台主權爭議越演越烈、甚至戰雲密佈的情勢下，是相當正面的論述，也是讓日本懸崖勒馬的建設性諍言，如能普遍為相關各方所接受，應該有助於化解重大的紛爭，使本地區重歸和平。

釣魚台列嶼周邊的情勢發展不但對台灣安全帶來立即的危險，也對東亞地區形成威脅。倘若處理無方，將無人是贏家。

馬英九的倡議特別顯示出寬容與智慧，惟台灣國際地位與軍事實力都無法與中國大陸、日本抗衡，倘若中共與日本衝突加劇，將不是亞洲發展之福。設若該地能避免一場軍事衝突，中共與日本最終仍不免於走上談判桌，則馬英九的和平倡議，仍可為各方所參照。換言之，中日如需握手言和，最終解決途徑，亦將不出「東海和平倡議」的主張。

我們不希望釣魚台因主權爭執不下，終至發生流血衝突，願意擱置爭議，求取共贏，但也必須在相關各方平等對待的基礎上，方可為解決紛爭創造合作空間。

「東海和平倡議」是一個好的起始，在將來有可能對話後，確立「東海各方行為準則」而加以落實。誠如若干國際友人所認識的，台灣在東亞安全層面，仍是一份不可或缺的安定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