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岸服務貿易協議政策之簡析

2010年6月海峽兩岸簽署了「海峽兩岸經濟合作架構協議」（ECFA），開啟了兩岸經濟整合的序幕；該協議包含16個條文和5個附件，完整地架構了「兩岸經濟協議」的內容。在ECFA第四章「早收計畫」中，首先提出自由貿易協議的先例，將「服務貿易早期收穫」納入其中。 在「早期收穫」清單中，大陸共提供台灣539項貨品免關稅的待遇，占台灣對大陸出口值的16.14%；其中包含石化產品88項、運輸工具50項、機械產品107項、紡織產品136項、其他產品140項，以及農產品18項；服務貿易11項，包括銀行1項、證券期貨1項、保險1項、非金融業8項。這樣的服務貿易議題，範圍頗寬，影響深遠，也因此受到政界、媒體、民眾的高度關切。

2013年6月21日，海基會董事長林中森和海協會長陳德銘於上海進行兩岸兩會第9次高層會談，並簽訂了兩岸服務貿易協議。雙方在此次簽署的協議，確認大陸對台灣開放了包含電子商務、金融等65項領域，台灣對大陸開放了包含金融、醫療及旅行社等55項領域，對兩岸服務業和製造業的發展產生相當程度的影響。因此，台灣是否應該簽訂兩岸服務貿易協定？是否會受到公平對待？是否可以促進台灣經濟發展？就逐漸受到討論與重視。

贊成者認為，兩岸經濟合作架構協議（ECFA）其實就是兩岸間的自由貿易協議（FTA），對兩岸關係發展具有重大指標意義。當兩岸服貿協議簽訂後，才是啟動ECFA關鍵的一步；《兩岸商品貿易協議》是廣泛的協議，未來需要進一步的制度化合作，才能真正落實兩岸經濟合作架構協議。

台灣經濟部認為受惠最大的產業，也就是此次陸方對台的開放重點，包括電子商務、證券業、銀行業、保險業、文創產業、運輸業、技術檢測與分析業等七項產業。至於媒體和民眾頗關注的出版業問題，台灣僅開放陸資來台投資印刷業、並未包含出版業，至於大陸的出版業則沒有對任何國家開放。此外，大陸給予其他WTO成員待遇，台灣大多數皆可比照享有同等待遇。大陸還給予台灣80項高於WTO的開放承諾，範圍涵蓋金融、運輸、電子商務、文創等，其中近三分之一還超過給予香港的待遇。因而海協會會長陳德銘形容，服貿協議對台灣是前所未有的讓利。台灣執政政府認為，此協議一方面展示自由化的準備與決心，另方面藉此促進與世界各國簽署經濟合作，有利於因應全球貿易變局。經濟部主張，兩岸服貿協議優於WTO的開放，也優於香港；除展現台灣自由化政策，也希冀藉此展開全球經濟合作。

經濟部長張家祝認為，台灣服務業逐漸擴張，且占台灣GDP比重超過七成；服務業就業人口亦超過總人口六成，不僅影響國民所得，亦影響國民就業，不得不重視。台灣過去除了運輸、觀光，服務業並沒有走出去，服務貿易協定的簽署是為服務業走出台灣的一個開始，後續還要繼續推展到與其他國家。

除了政府及規劃單位行銷外，兩岸服貿協議在台灣內部引發部分爭議，中小企業為主的各類服務業抗議聲音不斷，綠營人士將服貿協議看成「大陸企業大軍壓境」危機。首先，民進黨主席蘇貞昌宣稱服貿協議不公平不合理競爭，台灣服務業將面對龐大資本規模的陸資競爭，台灣中小企業可能會遭受難以預估的衝擊。其次，服貿協議能否惠及大多數台灣人，令人感到懷疑。先前的農漁產品輸出大陸，一般民眾無法獲利，甚且因需與中國大陸競爭農漁產品，而使價格因而抬高。部分輿論認為的大陸對台灣讓利，實則為對台灣大財團的讓利，甚且損害了弱小市民的就業機會。

部分人士指出，雙方達成協議，是在沒有提出任何配套措施的情況下施行的，深怕協議過於簡單，或許只能作為解決台灣短期經濟問題的過渡性協定，無法作為長久服務兩岸服務業的制度性安排。或許任何協議與制度的建立，都是從較粗略、抽像開始，逐步落實、發現問題，才依序解決、修改流程與制度。

對於台灣企業和民眾來說，其考量點和政府不盡相同。企業及人民擔憂大陸企業以其規模及廉價服務優勢，「吞併」台灣經濟的心結。台灣學者曾說，兩岸服貿協議簽約後，不僅帶來正面效益嗎？或許也有其他衝擊。社會上剛好沒有參與討論協商，多數雙方政府先作業，立法院也無法確實監督。因此，造成業界、民眾有許多的懷疑與恐懼。

特別是台灣批發零售、餐飲、美發美容、洗衣、小客車租賃等，多屬利潤微薄的中小企業，固然擔心大陸挾其規模、數量及價格優勢，大舉進軍台灣市場，對本土業者造成衝擊。政府機關的整體考量，是兩岸合作、國家競爭力、貿易自由化、服務業外銷等。然中小企業的考量，即是可否與大陸企業競爭議題。

政府機關和中小企業有不同的考量點，對於消費者、一般民眾來說，應該可以享受更多元服務。不過媒體報導可以看出，民眾對於服務貿易協議也有不同的看法。兩岸服務貿易所牽涉者，不純然僅是經濟議題，部分也是一政治問題。過去許多研究證實，兩岸議題多少都受到政黨傾向、省籍情結、意識的影響。本文擬深入探討不同政黨傾向、省籍意識對於兩岸服務貿易協議簽訂的看法。

本文關切一般民眾是否支持兩岸《服務貿易協議》的簽訂？台灣在『兩岸服務貿易協議』中是否可以獲得公平待遇？「兩岸服務貿易協議」能促進台灣的經濟發展等議題。支持程度是否受到政黨傾向、省籍差異的影響，擬進一步分析與觀察。

本文委託北部知名民調中心，進行相關民意調查。施測時間為2013年7月，針對全台灣20歲之民眾，進行問卷施測，利用CATI縣市分層隨機抽樣系統，共獲取有效問卷1,032份，誤差控制在正負3%上下。受訪者百分比分配：20-29歲占17.6%；30-39歲占21.1%；40-49歲占20.3%；50-59歲占19.5%；60歲以上佔21.6%。高中職以下占47.1%；專科占16.1%；大學占29.3%；研究所以上佔7.5%。男占49.4%；女占50.6%。性別、年齡、教育程度符合內政部公佈母體人口結構。由於透過CATI系統，進行縣市分層隨機抽樣，縣市樣本分配和母體近似。

研究設計方面，本研究針對政黨傾向、省籍基本資料，進行各題項的交叉分析與卡方檢定，以初步瞭解不同人口變項群體是否對「兩岸服務貿易協議」態度認知有所差異。當卡方檢定達顯著水準時，本研究配合調整後標準化殘差 （adjusted standardized residuals），瞭解細格百分比和整體百分比是否達到統計顯著差異，並將有差異的細格標為「灰色」。本研究針對卡方檢定有差異、調整後標準化殘差大於1.96者，才進行討論與分析。

下表可以看出，政黨傾向的確影響是否贊成兩岸簽訂《服務貿易協議》的看法。卡方檢定及殘差分析可以看出，泛藍受訪者「非常贊成」及「贊成」百分比，都超過整體平均值（11.1%、41.2%），也超越泛綠百分比。可見泛藍民眾比較支持兩岸簽訂《服務貿易協議》。相對地，泛綠受訪者對於兩岸簽訂《服務貿易協議》的「非常不贊成」程度（61.6%），遠高於整體平均值的23.7%。由此可見，政黨傾向深切影響兩岸簽訂《服務貿易協議》的贊成程度。泛藍傾向民眾向來支持兩岸友善政策，泛綠支持者則傾向於反對立場。

省籍方面，22.8%外省籍受訪者「非常贊成」兩岸簽訂《服務貿易協議》，顯著高於平均值（11.0%）及本省閩南百分比（9.6%）。相對地，25.2%本省閩南籍受訪者「非常不贊成」兩岸簽訂《服務貿易協議》，也顯著高於外省籍的13.9%。省籍因素，的確是影響兩岸簽訂《服務貿易協議》的重要因素之一。

表1：「贊不贊成兩岸簽訂『服務貿易協議』」交叉分析表 請問您贊不贊成「兩岸簽訂『服務貿易協議』」？ 非常贊成 還算贊成 普通 不太贊成 非常不贊成 卡方檢定 Row % Row % Row % Row % Row % 政黨傾向 泛藍 χ2=164.725 P=0.000 22.1% 55.8% 0.0% 15.6% 6.5% 中立 10.7% 42.7% 1.4% 24.8% 20.4% 泛綠 0.0% 16.0% 0.0% 22.4% 61.6% 總和 11.1% 41.2% 1.0% 22.9% 23.7% 省籍 本省閩南 χ2=27.128 P=0.007 9.6% 39.7% 1.4% 24.1% 25.2% 外省 22.8% 39.2% 0.0% 24.1% 13.9% 本省客家 10.9% 46.5% 0.0% 22.8% 19.8% 原住民 25.0% 75.0% 0.0% 0.0% 0.0% 總和 11.0% 40.8% 1.1% 23.7% 23.4%

資料來源：本研究

下表可以看出，47.1%泛藍受訪者「還算同意」台灣在《兩岸服務貿易協議》中可以獲得「公平待遇」，明顯高於整體平均值（30.9%），以及泛綠的19.1%。相對地，37.4%泛綠受訪者「非常不同意」台灣在《兩岸服務貿易協議》中可以獲得「公平待遇」，明顯高於整體平均值（18.4%），及泛藍的7.6%。可見，政黨傾向的確是影響兩岸政策的關鍵因素之一。當前國民黨執政，泛藍給予馬英九政府兩岸政策較多的支持。而泛綠傾向民眾，則對於《兩岸服務貿易協議》政策，持反對意見。台灣許多人士擔心《兩岸服務貿易協議》，台灣無法獲得公平待遇，顯然泛綠民眾的擔心程度比較高。

省籍交叉方面，37.6%外省籍受訪者「非常同意」台灣在《兩岸服務貿易協議》中可以獲得「公平待遇」，顯著高於整體平均值26.7%。相對地台灣閩南籍受訪者有25.4%、20.1%分別表示「不太同意」和「非常不同意」，亦高於整體平均值的23.2%和18.6%。省籍上，外省籍民眾比較不擔心《兩岸服務貿易協議》受到不公平待遇；泛綠民眾擔心程度則是較高。

表2：台灣在『兩岸服務貿易協議』中可以獲得『公平待遇』交叉分析表 請問您同不同意「台灣在『兩岸服務貿易協議』中可以獲得『公平待遇』」？ 非常同意 還算同意 普通 不太同意 非常不同意 卡方檢定 Row % Row % Row % Row % Row % 政黨傾向 泛藍 χ2=72.981 P=0.000 31.2% 47.1% 1.3% 12.7% 7.6% 中立 26.3% 29.3% .3% 26.9% 17.1% 泛綠 24.4% 19.1% 0.0% 19.1% 37.4% 總和 26.9% 30.9% .4% 23.4% 18.4% 省籍 本省閩南 χ2=29.584 P=0.003 25.6% 28.4% .6% 25.4% 20.1% 外省 37.6% 34.1% 0.0% 17.6% 10.6% 本省客家 24.1% 44.4% 0.0% 14.8% 16.7% 原住民 50.0% 50.0% 0.0% 0.0% 0.0% 總和 26.7% 31.0% .4% 23.2% 18.6%

資料來源：本研究
表3：海峽『兩岸服務貿易協議』能促進『台灣的經濟發展』交叉分析表 請問您同不同意海峽「兩岸服務貿易協議」能促進「台灣的經濟發展」？ 非常同意 還算同意 普通 不太同意 非常不同意 卡方檢定 Row % Row % Row % Row % Row % 政黨傾向 泛藍 χ2=129.677 P=0.000 30.6% 51.0% 0.0% 15.3% 3.2% 中立 17.5% 41.8% .5% 26.0% 14.1% 泛綠 3.2% 19.2% 0.0% 36.0% 41.6% 總和 17.8% 40.3% .3% 25.6% 16.0% 省籍 本省閩南 χ2=42.343 P=0.000 14.8% 39.6% .4% 27.1% 18.1% 外省 34.5% 40.5% 0.0% 22.6% 2.4% 本省客家 19.1% 47.3% 0.0% 18.2% 15.5% 原住民 50.0% 50.0% 0.0% 0.0% 0.0% 總和 17.5% 40.7% .3% 25.3% 16.2%

資料來源：本研究

上表可以看出，海峽《兩岸服務貿易協議》是否能促進「台灣的經濟發展」方面，泛藍受訪者表示「非常同意」和「還算同意」百分比分別為：30.6%、51.0%，分別高於整體平均值17.8%和40.3%。相對地，泛綠受訪者有36.0%和41.6%表示「不太同意」、「非常不同意」，亦高於整體平均值的25.6%、16.0%。以上可以看出，政黨傾向影響《兩岸服務貿易協議》能促進「台灣的經濟發展」的看法。台灣泛藍民眾比較認同《兩岸服務貿易協議》能促進「台灣的經濟發展」。

省籍交叉方面，14.8%本省閩南籍受訪者表示「非常同意」《兩岸服務貿易協議》能促進「台灣的經濟發展」，低於整體平均值17.5%。34.5%外省籍受訪者表示「非常同意」，高於整體平均值17.5%。相對地，18.1%本省閩南籍受訪者表示「非常不同意」《兩岸服務貿易協議》能促進「台灣的經濟發展」，高於整體平均值16.2%。2.4%外省籍受訪者表示「非常不同意」，低於整體平均值16.2%。由此可見，省籍亦是解釋《兩岸服務貿易協議》的重要因子之一。

以上可以看出，泛藍、外省籍民眾比較贊成兩岸簽訂『服務貿易協議』，該政策受到執政黨支持者的認同。此和政府強調兩岸經濟交流，及中小企業對於服務貿易競爭的擔憂不同。至於服務貿易協議簽訂後，台灣是否會受到公平對待方面，這是中小企業比較擔憂的問題，泛藍、外省籍民眾贊成程度亦高於泛綠及本省閩南籍，主張台灣在協議簽訂後會受到公平待遇。至於對於政府主張兩岸服務貿易協議可以促進台灣經濟發展方面，仍是受到泛藍、外省籍民眾的支持，泛綠、本省閩南籍較不表示認同。整體來看，兩岸服務貿易協議簽訂，仍是受到政黨傾向及省籍意識影響，其不僅是兩岸經貿議題，也是一個兩岸政治議題。

有鑒於此，要化解類似服貿協議在台灣社會引發的爭議，主要需針對不同族群擬定不同政策行銷策略。對於較不支持的泛綠、本省籍民眾，可否緩和其對政治的聯想，集中於民生經濟議題的推動與行銷，或許可以受到更多的支持與投入。此外，需針對因兩岸經濟規模大小和強弱懸殊及體制上差異引發的心結，採取適當的作為，祛除不理性、不必要的疑慮。

在兩岸議題常被民眾設想與政治議題連結時，規劃單位需和社會有效溝通，需在兩岸政策上作出強有力的宣示，並提出一套連結市場開放和在地服務業發展的規劃藍圖，讓中小企業皆有明確發展目標及可遵循的遊戲規則，不怕不公平競爭，進而強化業者信心，降低心理上、政策支持上的不確定性。

最後，兩岸也應積極規劃推動高層次的經濟戰略對話，就雙方關切的重要議題，尤其台灣企業及人民擔憂大陸可能「吞併」或「吸納」台灣經濟等敏感問題，皆可透過經濟戰略對話，尋求解決爭議、互利雙贏之道。兩岸服務貿易是一個開端，因應全球化挑戰與競爭，兩岸都需要快速調整與因應，祛除兩岸人民不信任的政治、心理因素，才可以讓兩岸經濟議題回歸專業經濟考量。◆

*吳宗霖，博士研究生，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係學院，北京。

**周 月，博士研究生，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係學院，北京。

***劉祥得，副教授，銘傳大學公共事務學系，桃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