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中外圖籍看釣魚島主權歸屬(四)

鄭海麟
(香港亞太研究中心主任)


《籌海圖編》是明代談海防的集大成之作,也是有明一代邊疆史地研究的最高成就,不但在明代一刻再刻,被論海防者奉為圭臬,就是到清康熙中期,該書還被重刻再印。誠如繆風林所說:「明末防倭要籍,頗多刪節《圖編》而成書。……清代自陳夢雷以下,徵引倭事,亦悉以是書為主。蓋自16世紀後半至19世紀末,國人論倭事書,流傳之普遍,未有及此書者矣。」

查《古今圖書集成》論倭事,徵引《籌海圖編》最伙,其次為《明外史.日本傳》,再次為《江南經略》(鄭若曾撰,該書未收入《鄭開陽雜著》)。考明天啟元年(1621年)茅元儀撰《武備志》,其中《海防》卷一之《福建沿海山沙圖》,即是以《籌海圖編》之《沿海山沙圖》為祖本而繪製;另,明末施永圖輯錄之《武備秘書》卷二之《福建防海圖》,亦是參考《籌海圖編》之《沿海山沙圖》而繪。以上海防圖,皆將釣魚嶼、黃毛山、赤嶼劃入福建海域版圖,置於中國海防區域,絕非偶然,而是當時的一般地理常識。據此,釣魚島列嶼的主權歸屬,難道還不夠清楚嗎?

三、歐美各國圖籍亦明確標示釣魚島屬中國領土

(一)歐美各國古地圖中釣魚島皆以福建方言命名

釣魚島屬中國的領土。中國人早在14世紀就發現、命名和使用釣魚島。福建、台灣的漁民幾百年來都在自由往來和使用釣魚島,把它作為休養生息的漁業場所。而日本人則遲至19世紀80年代才知道釣魚島的存在,並且還是通過西洋人的海圖才知道這些島嶼的名稱。而西洋人最初則是通過福建、台灣的漁民瞭解到釣魚島列嶼的名稱的。近日,筆者在研究18、19世紀歐美各國所繪地圖時,意外地發現,這些西洋人的地圖在標注釣魚島列嶼的地名時,全部都是用中國語發音,其中大部分地圖竟然是用福建方言發音的。

大約在18世紀末葉,英國人的地圖中便開始出現釣魚島列嶼的名字。在1774年由倫敦出版的《中國分省暨日本列島圖》,便列有彭佳嶼、花瓶嶼、釣魚嶼、黃尾嶼、赤尾嶼的英文名字。其中釣魚嶼的位置標作Hao Yu Su,黃尾嶼的位置標作Hoon Oey Su,赤尾嶼的位置標作Tche Oey Su,用的是閩南語發音的中國命名。在閩南語中,「嶼」的發音不是讀作「yu」,而是讀作「su」,時至今天仍然如此。從該圖的注音來看,英國人所得到有關釣魚島列嶼的地理知識,主要來源於福建、台灣的漁民。而日本人最早便是從這些西洋地圖中瞭解到釣魚島列嶼的存在的。

據已故日本著名歷史學家井上清的考證,日本人有關釣魚島列嶼的地理知識,最早是得自英國軍艦沙馬朗(Samarang)號於1845年6月對該列嶼作的測量報告。沙馬朗號艦長愛德華(Sir Edward Balcler)對這次航海過程作有詳細的記錄,並且於1848年在倫敦出版。1855年,英國海軍根據這份記錄製成海圖出版,收入《台灣與日本間的島嶼及其鄰近海岸》一書。在這份海圖中,釣魚島的位置用「Hoapin-Su」標注,海拔高度為1181英尺(合360米,知即今之釣魚島);黃尾嶼的位置用「Tiau-Su」標注(即閩南語的釣魚嶼讀音)。雖然調錯了位置,但明顯可看出英國海圖有關釣魚島列嶼的知識是來自閩南語系的中國人。

(二)日人關於釣魚島的知識源自英人

日本人關於釣魚島和黃尾嶼的知識,就是從沙馬朗號的測量報告中得來的。例如明治19年(1886年)3月出版的由海軍省水路局編纂的《寰瀛水路志》卷一(下)第十篇,關於釣魚島的位置是用漢字「和平山島」來標示,後附英文(「Hoapin」)、黃尾嶼則用「低牙吾蘇島」來標示(即英文「Tiau-Su」)的日語發音。足證該書有關釣魚島列嶼的記述完全取材於沙馬朗號的航海記錄。在明治27年(1894年)6月出版的《日本水路志》第二卷中有關釣魚島的記載云:「此島的南側最高處為1181尺」,這也是從沙馬朗號的測量報告中抄來的。

嚴格說,據目前所見的文獻來看,沙馬朗號的測量報告大概是世界上最早對釣魚島列嶼所作的一份科學調查報告。該份報告不但準確地測量出釣魚島的海拔高度,而且詳細地記錄了該列嶼的水文地理和自然生態環境,如謂「島上有天然的淡水和魚池,水可飲用」等等。

關於英國軍艦沙馬朗號前往八重山及釣魚島列嶼測量之事,琉球的正史《球陽》卷21亦有記載,並寫明該艦艦長為此事曾通過琉球王國駐福州的琉球館官員向福建布政司提交申請,允准後始得前往測量(查《球陽》卷21載:英國駐福州領事李太郭曾將申請登陸由琉球八重山至台灣之間的島嶼的照會文書交由琉球館通事魏學賢,魏接到文書後即:「諮明福建布政司,轉詳都撫兩院。」這就意味著中國對這些島嶼擁有管轄權,同時也證明在琉球與台灣之間根本不存在國際法意義上的「無主地」)。該文書明記有大英國船全船人數共二百員,內有華人一名和曾學官話(按即中國語)的與那國島人作導航,於尚育王11年(1845年)5月初2日從與那國的祖納村洋面出發前往釣魚島列嶼,按陰曆5月初2日即為陽曆6月15日,與沙馬朗號航海記錄的日期相合,知即為沙馬朗號無疑。

從以上史料我們可以看出,日本人有關釣魚島列嶼的知識最初得自英國人,而英國人的知識又得自閩南語系的中國人,釣魚島列嶼為中國人最早發現、命名和使用,且是福建、台灣漁民的活動場所,實為篤論。日本人所謂釣魚島為「日本固有領土」說實為無稽之談。所謂「固有」者,即「本來就有」之義。由發現到命名皆從英國人的海圖中輾轉得自中國人,剽竊抄襲之斧鑿痕跡顯而易見,又何來「固有」可言?以下列舉的四幅西洋地圖亦可作為我的推論之佐證。

1.法國出版家暨地理學家皮耶.拉比(Pierre Lapie)所繪《東中國海沿岸各國圖》(1809年)將釣魚島、黃尾嶼、赤尾嶼繪成與台灣及其附屬島嶼(包括澎湖列島)相同的紅色,而將琉球群島繪成綠色,日本繪成黃色,這幅分色地圖明顯地將釣魚島列嶼視為台灣的附屬島嶼。

2.1859年美國紐約出版的題為《柯頓的中國》(Colton's China)的近代中國地圖,在釣魚島的位置標上「Hawaping Sun」、在黃尾嶼的位置標上「Tai Yu Su」,雖然位置調錯(與英國海圖相同),但用的是閩南語發音,明顯屬中國版圖。

3.1877年英國出版的《東中國海岸香港至遼東灣》地圖,清楚地標出釣魚嶼(圖中標作「Hoapin Su」)、黃尾嶼(圖中標作「Tiau Su」)及其海拔高度,島嶼名也是用閩南語發音的中國命名。

4.1897年英國出版的《中國東部》地圖,在釣魚嶼的位置也是標作「Hoapin Su」、黃尾嶼的位置標作「Tiau Su」,島嶼的命名也是用閩南語發音。

以上四幅歐美版的地圖明顯地標示釣魚島列嶼歸屬中國領土。

四、日人圖籍亦標示釣魚島屬中國領土

在日本人的著作中,林子平(1738-1793)所繪《三國通覽圖說》附圖中的《琉球三省並三十六島之圖》,是目前所見最早介紹釣魚島列嶼的珍貴歷史文獻,同時也是在中、日、琉球的史籍中留存下來有關釣魚島列嶼屬中國領土的重要文獻。此圖用彩色繪製,其中日本本土用紫色、琉球王國用茶色、中國本土用淡紅色。圖中位於中國福建和琉球那霸港之間的花瓶嶼、彭佳山、釣魚台、黃尾山、赤尾山諸島嶼,皆用與中國本土相同的淡紅色標示,領土意義十分明確,一目瞭然,無任何牽強附會之可能。

正因如此,某些日本右翼學者對此圖一向諱莫如深,極力貶低其歷史價值。為達到否定釣魚島列嶼屬於中國之目的,他們不敢正面評價林子平的這幅圖(實際上是不敢面對事實),而是用文字還原的方法(因文字方有曲解之可能),試圖貶低林氏此圖的價值和意義。例如,由奧原敏雄著手起草、被日本官方奉為圭臬的琉球政府聲明稱:「《三國通覽圖說》雖把釣魚台、黃尾嶼、赤尾嶼作為中國領土,但林子平本人也承認,此書藍本蓋出於《中山傳信錄》。」又說:「他的《圖說》,是由《中山傳信錄》內《琉球三十六島圖》和《航海圖》拼湊而成。他把《三十六島圖》中未列入琉球領土的釣魚台、黃尾嶼等,機械地作為中國領土而著色。不過,即使在《傳信錄》的《航海圖》中,也找不出這些島嶼屬於中國的證據。」

以上琉球政府聲明中的這段文字,亦可從反面證明,林子平此圖是中國領有釣魚島列嶼的鐵證。對於琉球政府這種以文字還原作狡辯力圖貶損林子平此圖的言論,日本著名歷史學家井上清教授批駁說:「子平雖說自己所繪《圖說》是根據《中山傳信錄》的地圖,但他並不是無批判地原樣照抄,子平研究了《中山傳信錄》及他的時代在琉球研究方面最具權威的新井白石《琉球國事略》等著作,加上自己的見聞而寫成《圖說》的本文和地圖。而《傳信錄》的地圖,各國之間並無分色,林子平的地圖卻有分色。」

為了論證林子平所繪地圖並非機械地著色,而是對當時各國邊界的正確描繪,井上清教授還在京都大學附屬圖書館的谷村文庫中找到江戶時代(與林子平同一時期)的兩種彩色摹本《琉球三省並三十六島之圖》。在其中的一份圖中,琉球塗以赤色,中國本土及釣魚諸島塗以薄淡茶色,日本塗以青綠色,台灣、澎湖則塗以黃色。但在另一份圖中,琉球是黃色,中國本土和釣魚諸島是淡紅色,台灣是灰色,而日本則塗以綠色。將以上二幅圖相比較,明顯可以看出,江戶時代的日本人都把釣魚島列嶼看作是中國的領土,這並非偶然,而是當時的歷史事實。

對於這張具重大歷史價值的地圖,筆者認為有作較詳細解說之必要。林子平所著《三國通覽圖說》,初版於日本天明五年即中國清乾隆五十年(1785年)秋,由東都須原屋市兵衛梓(東京日本橋北室町三丁目)。

《圖說》有五枚「附圖」,分別是:《三國通覽輿地路程全圖》、《蝦夷國全圖》、《朝鮮八道之圖》、《無人島大小八十餘之圖》、《琉球三省並三十六島之圖》。其中《琉球三省並三十六島之圖》為豎54.8厘米,橫78.3厘米,該圖中間部份題有「琉球三省三十六島之圖」,其左下角以小楷署名「仙台林子平圖」。圖中繪有從福建省的福州到琉球本島的那霸的兩條針路。其中南邊的一條是由西向東相繼標出「花瓶山、彭佳山、釣魚台、黃尾山、赤尾山」,旁注有「此海路四十更船,日本道二百四十里」;北邊的一條由西向東相繼標出「定海所、裡麻山、台山、魚山、鳳尾山、南杞山」,旁注有「此海路五十更船,日本道三百里」。這些島嶼皆塗以和中國本土(廣東、福建、浙江、南京、山東省)相同的淡紅色。

該圖右下角(西南角)為台灣群島圖,包括台灣本島、小琉球、雞籠山、東沙、澎湖26嶼等,用深黃色塗繪。

琉球本島,包括最南端的八重山群島(共八個島嶼)、宮古群島(共七個島嶼),最北端的奇界島,西南端與赤尾山相對的姑米山,皆用茶色塗繪。

該圖東北角為日本九州,與琉球三國的奇界島相對的是土噶喇島和橫從島、半島、中之島等(統稱北九洲群島),皆塗以綠色。

很明顯,從圖的著色來看,林子平是將中國與琉球王國的邊界劃定為赤尾山與姑米山之間,此與琉球學者程順則的《指南廣義》所記姑米山乃「琉球西南方界上鎮山」的觀點一致。在林子平的這幅三國邊界圖中,各國之間的邊界線劃分是十分清楚無疑的。就拿琉球王國來說,北以奇界島與日本為界,西南以姑米山與中國為界,南端則以八重山群島與台灣為界,領土意識非常明確。不像文章,可因理解者的不同看法而發生爭議。由此亦可證明,林子平的地圖將釣魚島列嶼劃歸中國領土,在日本已獲得朝野人士的普遍認同和共識。

筆者于于上世紀90年代在東京大學從事研究工作時,亦曾找到一幅淺草文庫藏的林子平《琉球三省並三十六島之圖》,以及一幅由東恩納文庫藏的林子平《琉球三省並三十六島之圖》摹本。這兩幅圖同樣將釣魚島列嶼塗上與中國本土相同的紅色,這兩幅圖在井上清教授的著作中皆未提到,故在此作特別介紹,目的是為了加強對釣魚島列嶼歸屬中國領土的論證。

此外,日本文化七年(1810年)春,由詠歸齋主人山田聯校修,溫其軒藏版的《地球輿地全圖》,是日本人繪製的一幅現代地圖,該圖的「小東洋」部份,繪有「支那海」(中國海)沿岸各島嶼,其中福建與琉球中間南邊繪有花瓶山、彭佳山、釣魚台、黃尾嶼、赤尾嶼。明確地將釣魚島列嶼標示為中國領地。這幅現代地圖基本上是參酌林子平圖而繪,表明19世紀日本的地理學家亦認可林子平圖。

林子平的《三國通覽圖說》不僅在當時的日本廣為流傳,出現多種摹寫本,同時也引起國際間的重視。1832年,法國的著名東方學者M.J. Klaproth將該《圖說》譯成法文在巴黎出版,翻譯出的原圖也是彩色的,其中釣魚島列嶼等五個小島也與中國本土一樣標為紅色,而琉球則標為黃色。釣魚島列嶼為中國的領土一事,對於西洋人來說也是很清楚的。

中國人對林子平《三國通覽圖說》的瞭解和介紹,最早見諸清朝首屆駐日使館參贊黃遵憲的《人境廬詩草》,該《詩草》卷三之「近世愛國志士歌」有歌詠林子平詩云:「拍枕海潮來,勿再閉關眠。日本橋頭水,直接龍動天。」該詩自註:「林子平,仙台人。好游。屢至長崎。接西人,考外事。嘗謂自江戶日本橋抵於歐羅巴列國,一水相通。彼駕巨艦,履大海如平地,視異域如比鄰,而我不知備,可謂危矣。著《三國兵談》及《三國通覽》二書,欲合日本全國為一大城。幕府命毀其板,固諸其藩。」隨後,黃遵憲又在所著《日本國志》卷七之《鄰交志四》中補充說:「子平少倜儻有大志,嘗敝衣菲食,躡高屐,冒寒暑,凌危險,跋涉千里,諸國山川要害,莫不諳知。最留意海防……當德川氏承平之際,歐洲諸國無事之時,而有林子平其人,悉外情,議防海,可謂眼大如箕矣。」

可見,林子平所著《三國通覽圖說》等書,並非儒者坐而論道之作,而是經過親身調查考察所得。又因子平是書乃為海防籌邊之目的而作,所繪三國邊界地圖必須格外精確無誤,方能供當局作為軍事防務之參考。因此,林子平的《三國通覽圖說》的價值及其重要性是無可爭議的。書中的《琉球三省並三十六島之圖》為釣魚島列嶼歸屬中國領土提供了如山鐵證。【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