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日本2014年版《防衛白皮書》

何思慎
(輔仁大學日文系〔所〕教授)


8月5日,安倍內閣依例在內閣會上通過2014年版《防衛白皮書》,今年適逢日本自衛隊建軍一甲子,安倍晉三(Sinzo Abe)首相在「積極和平主義」的主張下,提出「安保三支箭」,使2014年《防衛白皮書》格外令人注目。

日本2014年《防衛白皮書》之意涵

安倍二度執政後,展開「安倍經濟學」(Abenomics)及「積極和平主義」的政、經佈局,白皮書中直言,為落實安保戰略的改弦更張,必須充實自衛隊的人員與預算。囿於日本日益嚴峻的財政赤字,過去10年防衛預算連年負成長,然在安倍的「強兵」政策下,為少子高齡化所苦的日本,無視相關之健保及老人社會福利支出沈重,自2013年起恢復成長。

因此,在2014年版《防衛白皮書》中,對安倍首相在「積極和平主義」的旗幟下,進行的安保政策之轉軌,提出綜整性的說明,並為安倍的「積極和平主義」辯護,其中特別強調安倍內閣解禁集體自衛權未背離戰後日本憲法的「和平主義」,試圖通過《防衛白皮書》的解釋,爭取日本國民及國際社會對「安保三支箭」的理解與支持。2014年版《防衛白皮書》雖仍堅稱「解禁集體自衛權」無涉「專守防衛」的改變,因日本在武力的行使上仍受「必要最小限度內」行使武力等三項條件的限制,但歷年的白皮書中皆強調,行使集體自衛權「超越憲法第九條允許的範圍,是不允許的」, 2014年版《防衛白皮書》則刪除此論述,以符合安倍內閣對「憲法第九條」的新解。對此,立場偏左的《東京新聞》即以題為〈防衛白皮書告別和平主義〉的社評表達反對的意見,認為白皮書中的敘述不足以拂去國民的不安。

此外,白皮書重申,與日本相關之領土、海洋及經濟權益等「灰色地帶」()事態出現增加的趨勢,潛藏長期存在化與事態嚴重化的可能性,此等事態警視廳與海上保安廳皆無法因應,未來將擴大自衛隊的應對範圍,突破依現行《自衛隊法》,僅限於遭他國武力攻擊的情況始能出動自衛隊的限制,並將此體現在年底修訂之《美日防衛合作指針》。因此,面對釣魚台列嶼爭端情勢升高之可能,日本將尋求以自衛隊取代海上保安廳介入的機制。

誠然,近年日本的防衛白皮書,皆對中共在海洋的活動進行分析,惟相較10年前2頁左右的篇幅,2014年版《防衛白皮書》以近6頁的內容,著墨中共在東海、南海的作為,白皮書指出,中國大陸「依靠海上和空中戰力從質和量兩個層面迅速擴大海洋活動」。此外,白皮書批判中共2013年11月劃設的「東海防空識別區」,認為此舉乃「試圖單方面改變現狀,很容易致使事態升級,引發不測事態」,亦提出解放軍艦船進入太平洋的行為「日趨常態化」。2014年,中共繼2013年,蟬聯日本航空自衛隊緊急升空應對次數最多之國家。日本防衛省統計,日本航空自衛隊戰機去年度緊急升空的次數達810次,是24年來(即冷戰後)首度逾800次,其中逾半數(415次)肇因於中共的航空器迫近日本周邊空域。白皮書指陳,中共企圖以行使武力以弱化他國的統治,加強中方對東海、南海相關島嶼(礁)之主權聲索,為其展開海洋活動的目標之一。日本在白皮書中指控中國大陸的維權乃違背既有國際法秩序的片面主張。

中國大陸「國防部」對2014年版《防衛白皮書》中,長篇累牘的分析中共在東亞的崛起對日本及東亞區域安全之影響,感到不滿。北京「國防部新聞事務局」表示,日本罔顧事實,在中共軍力發展、東海防空識別區(East China Sea Air Defense Identification Zone, East China Sea ADIZ)、中、日軍機「異常接近」、東海問題及南海問題等方面對中國大陸無端指責,蓄意渲染「中國威脅論」,為其調整軍事安全政策、擴充軍備製造藉口,中共對此表示堅決反對,並將適時作出進一步反應。

日本防衛政策新動向

在2014年版《防衛白皮書》中雖再現冷戰時期的「俄國威脅論」,直指俄羅斯軍隊在日本周邊的活動呈日益活躍的趨勢,但安倍首相在外交上仍將持續改善對俄關係,除希望能獲致日、俄爭議中之「北方四島」的解決方案,簽訂戰後延宕至今的《日俄和平條約》外,更著眼於避免日本在安全上南、北兩面受敵,無法順利將日本防衛重心南移,因應中共在東海、南海及西太平洋日趨積極的作為。然而,在美、俄因克里米亞半島危機矛盾漸趨尖銳化之際,據悉美國對日本國家安全保障局長谷內正太郎5月間訪俄一事感到不悅,迫使日本對俄實施制裁,亦使安倍首相寄望俄羅斯總統普丁(Vladimir Putin)於年內訪日,尋求重開「北方四島」主權爭端對話,推進日俄關係的如意算盤可能落空。

在「防衛裝備移轉三原則」下,7月6日,安倍首相與澳大利亞總理艾伯特(Tony Abbott)簽署《防衛裝備轉移合作協定》,日本承諾向澳大利亞提供其靜音性能和連續潛航能力皆屬上層的潛艦技術,協助澳大利亞建造排水量達4,000噸,采「絕氣推進」(air independent propulsion, AIP)技術之「蒼龍級」潛艦(SS-50),建立新一代潛艇艦隊,強化潛艦作戰能力。無獨有偶,日本亦計劃向印度出售15架US-2水上搜救巡邏機,並轉移技術,將軍工產業的觸角擴及印度洋,藉此將印度納入對中國大陸的包圍網。專研日本的中共「外交學院」國際關係研究所教授周永生認為,日本挑撥與中國大陸存在摩擦、爭端的國家與北京間的關係,成為東海、南海的不穩定之源。日本《共同社》亦指出,若日本不顧改善與周邊鄰國的關係,一味追求嚇阻力,強化軍事舉措,日本自身可能會被視為亞洲的不穩定因素。

此外,在新的「ODA大綱」指導下,未來日本可向東協國家(Association of Southeast Asian Nations, ASEAN)提供海上巡邏艦,從而對在海洋「擴展勢力範圍」的中共實施牽制與嚇阻。日本媒體認為,在南海與中國大陸存在爭端的越南、菲律賓將最先得益。安倍內閣不僅決定藉「日圓貸款」援助菲律賓提供10艘海上巡邏艦(其中首批三艘將在2015年交付),亦考慮出售越南海上巡邏艦及提供安裝在巡邏船上的雷達和無線通訊設備等,提升菲、越兩國的海上執法和監視能力,力抗中共海警船,確保日本的「海上生命線」(sea lane),試圖以軍事和准軍事合作方式介入及干預南海爭端。

我國因應之道

日本解禁集體自衛權行使雖為美國所支持,亦符合歐巴馬總統在亞洲開展的「再平衡」(rebalance)戰略所需,但此非意味美國在中、日東海爭端中,鼓勵日本採取軍事冒進的手段,與中國大陸衝突。美國反對任何國家透過脅迫、恫嚇或武力提出領土主張,美國支持各方採取對話化解爭端,此與馬總統主張之《東海和平倡議》不謀而合。釣魚台列嶼與南海諸島為我國之領土,在東海、南海爭端中,我方無法置身事外,但囿於中共僵化之「一個中國」政策,兩岸在東海、南海島爭中尚無合作之空間,我國亦難以加入中共與東協間的《南海各方行為準則》(Code of Conduct in the South China Sea, COC)對話,但從《台日漁業協議》的成功案例即可說明,我國仍可主動外交出擊,藉由雙邊談判,維護我國之權益。

在台海安全及東海、南海維權中,我方除藉改善兩岸關係及與日本、菲律賓及越南等聲索國對話,尋求和平解決歧見的契機外,亦須強化海軍建軍及海巡船艦、裝備質量的提升,惟有以實力存在於東亞水域,始可避免在東亞的海域爭端中,被邊緣化。此外,解禁集體自衛權行使後的日本,在自衛權的行使上,雖可不限於日本之領土、領海及領空,但我國不可認為日本將來可援引集體自衛權行使之法理,介入屬內戰性質的兩岸衝突,除非日本的盟國—美國介入,亦或是兩岸間的戰火蔓延至日本的領土、領海及領空,否則自衛隊仍將師出無名。

總的來看,我國不可視解禁集體自衛權後的日本為台海安全的新靠山。我國須致力於開放國內市場的準備,努力爭取加入成形中的TPP及RCEP,將台灣與東亞區域經貿自由化連結,始為台灣生存的最大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