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哉所謂「中國威脅論」

張潤冬


大凡具有攻擊性格的國家都是不甘寂寞的。而不幸,在世界範圍內,美國就是這樣一個國家。你看!當蘇聯甫告解體的半年內,美國政府和國會就像一個打倒了對方的拳擊手般顧盼自雄,目無餘子,口無遮攔地說:「美國的超強地位是不容挑戰的」。(寫此文時,從報上看到正在維也納召開國際人權會議的美國代表團首席代表沃特說:「美國不容許自己受挫」。難道受挫的一定只能是別人嗎?美國國內的人權紀錄其實並不光彩;但人權二字好像成了它的註冊商標,一些跟屁蟲國家和人士竟也不自覺地跟著亂起哄,卻沒有人倡議也組織一個國際性考察團去看看美國的人權現狀,訪問一些因政治意見不同而被關在監牢裡的人,和因資本主義制度造成貧富差距而露宿街頭的人),揚言要當一個唯一的「世界新秩序」的設計師和捍衛者。

可是,一陣瘋狂過去以後,才發現自己也並不快活。一方面,好比一個世界級的拳王,突然失去可資匹敵的對手,獨個兒僵在空蕩蕩的競技場上,成為一具好鬥的標本,這滋味,確有「昔時飛箭無全目,今日垂楊生左肘」的落漠與蒼涼。而更重要的是軍火賣不出去了。(實際上,它還是最大的軍火出口國,不過不像兩次大戰前期它以中立姿態向雙方出售軍火和戰略物資那樣獨佔市場,予取予求罷了。如果不是因此厚積了國力,在戰後40年冷戰中,它會和蘇聯一樣死得很難看)。

從前強加於人的「保護」不受歡迎了,國外駐軍因此失去理由,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魔術不靈光了,唯命是從的人(國家)減少則分庭抗禮的現象便相對增加,黷武的市場愈來愈窄,觀眾愈來愈少,掌聲漸歇而噓聲漸響,連帶地經濟不景氣和失業問題更加嚴重,許多本可以執干戈以橫行天下的青年,只好躲在陰暗的角落裡搞吸毒和同性戀的遊戲。以上種種的不如意,對於一個「以天下為己任」的國家,無疑是很沮喪的。

上帝要懲罰一個國家也像懲罰一個人一樣,要使它滅亡須先使它發狂。中國古諺也說:「國之將亡,必有妖孽」。所謂妖孽,並非真有什麼青面獠牙的怪物,而是頻頻出現的凶兆,不自覺地或雖有所感卻無可奈何地走向衰敗。而不幸美國已是這樣一個凶兆頻仍的國家。

例如越戰以後,它的吸毒人口不斷增加,從社會心理學的觀點看,這是苦悶、頹廢、憤懣和沒有明天的表現,也是一種抗議社會不公平,和向法律挑戰的行為,且其增長的速度會像原子受到撞擊般擴散開來,而種種羸弱、病態、抓狂乃至傾家蕩產、妻(夫)離子(女)散多半由此產生。

同性戀違背自然規律,許多人從後面看,你根本認不出他(她)是男是女,致罹患愛滋病這種世紀黑死病的人越來越多,且由於兩性關係太濫而感染面不斷擴大。

經濟不景氣和失業人口增加,使治安惡化、社會脫序,大家都有末日來臨的感覺,以致工作意願低落(日本人笑美國人太懶而又素質低,不為無見),享受反更趨於奢靡浪費(據說廉價石油時代,有些美國家庭不分冬夏,冷暖氣機對開以調劑溫度,真是暴殄天物)。

以上這些情形,沒有一個是孤立的,而是一整套的惡性循環,是整個社會結構的病態反射。去年有個年輕人想去大陸尋找商機,但剛好發生南京和桂林的飛機失事不久,頗怵於心,我將剪貼的美國境內和由美國製造的飛機發生失事的報導給他看,才知道美國這個所謂高科技、精密科技和尖端科技的國家在這樣的失事中竟居榜首。各種自然災禍也時常發生,這些都是天心示警,也就是所謂的「妖孽」和凶兆。筆者認為要美國滅亡是不容易的,但它將很快步英國的後塵而進入冬眠,中國則已從冬眠中甦醒(中國至少冬眠了約150年,美國也不會短),「龜兔定律」已然成型,不是人力所能扭轉的,「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此之謂也。

美國的文化根子淺,像個爆發戶,不大懂得「不敢為天下先」、「強梁者不得其死」、「代大匠斫,未有不傷其手者也」、「柔弱者生之徒」、「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以上皆《老子》章句),和「善戰者服上刑」(孟子章句)的道理。好鬥的本能加上功利主義,現實主義和霸權主義,以致處處伸手,事事「關心」,加之以「鬥」確曾給它帶來過鉅大的利益(政治的、軍事的、經濟的等等)。因此,蘇聯瓦解後,它必須急於另外製造一個目標,「中國威脅論」於是乎興起。

這個怪論其實並不新鮮,它只不過是中國童話故事中「狼來了!」的盜印版。可惜我們沒有301條款和特別301條款;如果有,在和它談智慧財產權時,也算一個籌碼,即使不能起沖銷的作用,好歹也擋它一擋。

在這個怪論之前,還有一種「黃禍論」。就筆者淺陋所知,西方帝國主義首倡此論者好像是拿破侖。他死後19年,中、英發生鴉片戰爭,大刀片子和紅纓槍到底打不過堅船利炮,四千「英夷」(清廷這種自大心態是應該教訓一下)就打下一個《南京條約》。腐朽昏庸的滿清王朝的「黔驢之技」一朝被人看穿,大小帝國主義如潮水般湧至,中國成了一個不設防的國家,隨便它們愛怎麼「進出」就怎麼「進出」,種種侵略、搜刮、奴役、賤視,豈一個「威脅」了得!黃禍未見而白禍來寇,看了圓明園的斷碑殘石而不以為國恥者,真禽獸也。

1949年,中共取得大陸政權,宣佈建國不滿九個月,就和美國在北韓扎扎實實打了一仗。當時的所謂「聯軍」統帥麥克阿瑟主張打過鴨綠江,派飛機轟炸中國東北,這是「項莊舞劍,志在沛公」。事實上,聯軍已攻陷平壤,並推進到了僅和中國一水之隔的新義州,火已燒到自家門口。在這種情形下,中共無論為自衛自救的「唇亡齒寒」的戰略考慮,或本諸「扶危濟傾」的人道精神,都不得不給與黷武者以棒喝。

那一仗,美國本來信心滿滿,結果卻沒有佔到便宜,打到翌年4月,麥克阿瑟不得不發出求和的哀鳴。當然,美國是心不甘情不願的。所以,1954年4月,為討論解決朝鮮和印度支那問題,在日內瓦舉行國際會議,中共的代表團團長是周恩來,美國是杜勒斯;後者不僅拒絕和前者握手(這是一般的說法,但周的隨員李越然記述說:「我隨總理參加會議,曾與杜勒斯在不同場合幾次走對面。所謂杜勒斯拒絕與周恩來握手的事根本沒有過。總理在那種情況上不可能主動去與杜勒斯握手」),並下令禁止美國代表團任何人員不得與中共代表團人員握手。但終究不能沒有中國的合作,將它那越陷越深的泥足抽了出來。

從此後,拿破侖的幽靈又在美國還魂,並且還加了一層包裝,說:「中國文化中本來就帶有侵略的性質」,以為這樣從文化中挖到了侵略本質的根,就可以坐實中國是個侵略者,可以宣告他的死刑了。文化,多麼冠冕堂皇的字眼,多麼令人目眩神迷的字眼。中國文化是不是真帶有侵略的性質(如果侵略不是「同化」的同義詞),單說一件簡單的事實便不難證明了。

大凡人的思想行事,總是受他薰習於其中的文化之影響。然而,在中國歷史文化中產生過二百多個皇帝,內鬥則有之,但真正有野心利用武力向外開疆拓土的只有一個漢武帝劉徹,和一個成吉思汗鐵木真(它在那時還不算漢文化,中國也是被征服國家之一)。明成祖雖曾命令三寶太監鄭和組織過一支當時號稱無敵的艦隊七下南(西)洋,最遠到達非洲東岸和紅海、波斯等地,所經數十餘國,多屬蠻荒未開,如果中國文化真有侵略的性質,這些地方根本無需動太大的刀兵,早已入了中國的版圖,不要說中國大陸,便是中國台灣的軍力,怕也是此一區許多國家所難以抵抗的。

所以,美國這個作賊喊捉賊的所謂「中國威脅論」,在事實的檢驗下是不能成立的,而且它的動機是十分邪惡的,其不可告人的目的無非是想挑起此一地區的武器競賽,替它的軍火找市場。我想我們的鄰國朋友中多的是有識之士,當不難看清楚它的陰謀。

中國有四萬多公里的國境線,其中約一半是海岸線,但自從1895年中、日黃海之役,我海軍幾乎全部覆滅後,百多年間,根本談不上海防。現在情形雖稍微有所改善,嚴格地說,兩岸的海軍軍力加在一起,恐還不敵美國一支艦隊。最近,中共向俄羅斯買了幾十架蘇愷式飛機,謠傳還要向烏克蘭買一艘航空母艦(中共已斷然否認)。美國便大造輿論,說這種事對世界(尤其是對中國周邊國家)構成威脅。如前所述,中國如真要威脅周邊國家,則購一艦不加多,不購不加少也。

一百多年來,中國人受盡了帝國主義威脅的窩囊氣。現在,忽然有人說中國也有力量威脅別的國家了。老實說,從情感上講,我們是很高興的;但事實上卻又不能承認。因為,像中國這樣一個大國,它的國防預算才不過美國的2.26%,如按人口計算,還會更少。這樣保障12億人民生存權的最低限度武力,對任何國家都不構成威脅;而生存權是人權中最基本的形式,也是一個主權最基本的要件,任何國家都無權干涉,也不必恐懼

美國得天獨厚,地之大,物之博,世罕其匹,又有兩洋為之屏障,同一洲內任何一國,縱使全部聯合起來,都不是它的敵手。現在,蘇聯解體了,冷戰結束了,而它還不惜編列龐大的赤字預算來發展武器,除了做為威脅和訛詐的手段,我真想不出還有更好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