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奇的空襲敘利亞

美東時間2018年4月13日晚間9時許，美國總統川普宣佈美國即將發動對敘利亞的空襲。稍後，美、英、法三國的軍艦與戰機對敘利亞境內的一些目標發射了合計105枚巡弋飛彈。

離奇的空襲

美國陣營宣稱的空襲理由是敘利亞政府軍使用化學武器攻擊叛軍控制的地區，造成平民傷亡。但是前述「理由」並沒有可信的證據支持，反而更像是2003年的伊拉克「大規模殺傷武器」重播。更令人吃驚的是，法國總統表示，在空襲發動之前兩三天，美、英、法高層和俄國總統普京多次溝通空襲目標，於是，只有所謂「化武研製與儲存設施」還有敘利亞政府軍、駐敘利亞伊朗部隊的一些軍事基地被列入打擊目標，駐敘利亞俄軍的基地和防守地區完全不列入打擊目標。普京很可能不信任西方的許諾，於是停泊在敘利亞塔爾圖斯港的俄國軍艦，包括兩艘K級潛艦全部出海——或許是進入潛伏陣位，萬一西方食言而肥，攻擊俄軍，K級潛艦就可以發起反擊。後來的事態是，美、英、法三國的巡弋飛彈果然都避開俄軍駐防的地區；而且，俄國宣稱敘利亞政府軍使用1970年代技術的蘇／俄防空系統擊落71枚來襲的美、英、法巡弋飛彈。

這樣的空襲有點像是美、英、法陣營和俄國商量好的一場表演，而不是你死我活的戰鬥。川普總統的講話或許能夠提供一些線索。在談論空襲敘利亞的時候，川普表示，「中東是一個有麻煩的地方」，中東地區的人應該自己阻止伊朗的影響力在中東擴散，而不是指望美國。然後，川普似乎加重語氣，再說了一次「中東是一個有麻煩的地方」。

西方的私利和中東亂局

中東兩千年來是個宗教派別、族群類別之間大大小小衝突不可勝數的地區。目前中東局勢複雜的一個遠因是西方列強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後瓜分前鄂圖曼帝國在中東的領土時各懷私心而埋下禍根。然後是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美國在中東扶植了一些政權為美國的利益服務，儘管某些政權違反美國所謂的「價值觀」，例如伊拉克在1980年代服務於美國的利益而對伊朗開戰的時期，伊拉克的薩達姆政權使用西方提供的化學武器屠殺庫德族。

美國一些好戰派在冷戰之後認為美國的軍力優勢足以任意支配全世界。小布希總統2001年上台後，這一批好戰派主導美國的外交和國防政策，於是薩達姆在美國眼中不僅沒有牽制伊朗的利用價值，反而妨礙美國支配全球石油貿易的秩序——關鍵不是美國是否需要進口石油，而是美國能夠掐住那些需要進口石油或者出口石油的國家和地區。支配世界石油貿易秩序是極大的戰略利益，美國在冷戰晚期就是藉著壓低油價而造成蘇聯經濟遭到重大困難。2003年，美國以根本不存在的「大規模殺傷武器」為藉口而發動對伊拉克的侵略。但美國好戰派沒料到的是，長期佔領伊拉克的困難度遠超過擊敗伊拉克正規軍。更糟的是，伊拉克的新政權和伊朗同樣屬於什葉派，這導致伊朗的區域影響力向西擴張。如果伊朗、伊拉克、敘利亞三個什葉派國家連成一片，深入合作，那麼伊朗就能夠避開西方海權優勢的威脅，轉而利用陸上交通線投放影響力到地中海。以色列最擔憂的幾件事情包括：伊朗的核武；黎巴嫩的真主黨從陸上獲得伊朗大量援助。沙烏地阿拉伯也擔憂伊朗的影響力進入阿拉伯半島，主因是沙烏地的產油區人口大多數是什葉派。

擋住伊朗還要消耗俄國

基於阻斷伊朗向西擴張影響力的考量，2011年3月開始的敘利亞內戰即使不是西方促成，也是西方樂於看見的。敘利亞政府軍在內戰初期連連失利，形勢似有利西方。但出了意外，伊斯蘭國（ISIS）勢力興起而且在網路流傳他們屠殺戰俘和平民的視頻。ISIS使用成百上千的油罐車組成車隊走私出口石油而獲得經費，但是幾乎從來沒遭到西方空軍打擊。俄國在敘利亞的利益是有權使用東地中海的港口，所以俄國不願看到親俄的阿薩德政權垮台。2015年9月，俄國開始派遣空軍進駐敘利亞而且打擊前述石油車隊。西方面子掛不住，於是也開始加強打擊ISIS。美國也擴大而且深化與庫德族合作對抗ISIS。這又產生另一個問題：伊拉克、敘利亞境內的庫德族和土耳其境內尋求獨立的庫德族不止是互通聲氣，還有人員與武器流動。土耳其是北約成員，而且是堵住俄國海軍大舉進入地中海的西方重要夥伴。但是土耳其現任總統也尋求恢復鄂圖曼帝國在阿拉伯半島的影響力，這對撞了沙烏地尋求支配阿拉伯半島的企圖。兩造都是美國的同盟，使得美國很難恰到好處直接介入目前的中東事態。川普雖然抨擊歐巴馬不夠積極介入敘利亞內戰，但是換到川普自己上台也沒有積極介入敘利亞內戰的良策，反而是宣稱要儘快撤出敘利亞境內的美軍。還有就是川普說的，中東的人自己處理如何阻擋伊朗勢力向西擴張，當然，站在西方陣營的中東國家最好是多多購買美國軍備用來阻擋伊朗。川普上台以來，沙烏地已訂購一千多億美元的美製軍備。這符合川普的希望——美國的盟友多出錢分擔軍事安全；美國減少美軍作戰支出，同時增加美軍建設經費。如果在阻擋伊朗勢力西進的同時還能夠消耗俄國的力量，那就是紅利了。

前述阻擋伊朗同時指望消耗俄國力量的構想存在一個弱點：美國在中東的某些同盟者的作戰能力。沙烏地使用除了美國和以色列之外規格最先進的美製軍備進攻葉門的什葉派，但戰果與武器先進度不成正比，甚至可能是反比。所以，美國必須在適當時機幫助盟友對抗伊朗陣營，但是又不能投入太多資源或者捲入長期消耗，尤其忌諱大量美軍地面部隊長期消耗。更重要的是不能逼到俄國打大戰，最好是像冷戰那樣，讓俄國被經濟問題拖垮。算來算去，美國最低成本的方式就是發射一些2020年到期要拆毀的巡弋飛彈打擊敘利亞政府和伊朗駐軍，同時避免俄軍基地和防守地區。進入21世紀以來，中東地區進口軍備的來源最多就是美、英、法。所以，英、法兩國要跟著美國一起動手，將來也在軍備銷售分一杯羹。這樣就出現了一場離奇的空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