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牌與中美博弈

這一年來中美關係起伏跌宕，貿易戰逐步升溫，南海衝突延綿不斷，台灣牌更添紛擾。對身處台灣的人來說，中美矛盾將如何發展，台灣牌又將如何影響兩岸與中美關係，值得關注。

一、美國台灣牌的內涵

川普十分看重台灣牌，當選以來，不斷在台灣問題上製造話題。除了川蔡通話，這一年來連續在三個涉台政策上挑戰大陸：一是對台軍售14.2億美元，承諾轉讓潛艇製造技術；二是《2018年國防授權法案》；三是《台灣旅行法》，也就是美台官員互訪法。每個都撼動到一中政策，挑戰大陸底線。後兩者如果付諸實施，中美與兩岸關係可能就真要地動山搖了。

《2018年國防授權法案》中附有兩項「國會意見」：一、建議美方可邀請台灣空軍參與美國舉辦的多國空軍聯合軍演（紅旗軍演），二、建議美台雙方軍艦可以互相停靠對方港口。這兩個「國會意見」雖不具拘束力，殺傷力卻很大，導致大陸駐美公使李克新就此問題在美國會聲稱：美艦停靠高雄之日，就是解放軍武力統一台灣之時。

至於《台灣旅行法》，影響尤勝於《國防授權法案》。此法由川普親簽，具有法律效力，不是沒有拘束力的「國會意見」可比。好在外交屬於總統權限，國會意見也罷，立法也罷，執行與否，還是由行政部門考量做主。這些台灣牌隨時可用，也可以不用。

因為《國防授權法案》中的兩項「國會意見」並無拘束力，所以參眾兩院前後有四名議員提出《台灣安全法》（Taiwan Security Act）立法要求，以彌補《國防授權法案》的不足。其內容大抵就是後者的兩項「國會意見」，只增加了支持台灣將國防預算增加到國內生產毛額（GDP）的3%。

擬議中的《台灣安全法》內容更為敏感，相信不會那麼容易走到立法的地步。我們不妨觀察《台灣旅行法》如果付諸執行，大陸會如何反應。後者的立法已經讓大陸以台海軍演的方式回嗆美台，如果台美高層互訪落實，更是在事實上推翻一中政策，中美關係很可能因而翻盤。

二、台灣被捲進中美矛盾

美國接二連三對台灣示好，表面上似乎對台十分友善，其實台灣真實的處境可能更難了。台灣親美媚日的外交政策其實並不能保衛台灣的安全，保障台海現狀不變，以及擔保台獨成功建國。相反的，這種一面倒，甘為美國棋子，掣肘大陸的政策，更可能為台獨政權帶來災難性的後果。

蔡英文拒絕承認九二共識，讓大陸意識到兩岸關係將轉向嚴峻。2016年以來，習近平一再重複「六個任何」，表達反台獨的決心。今年3月兩會結束時，因應在美國撩撥下，台灣日趨公開化的台獨走向，習近平再強調「中國人民有堅定的意志、充分的信心、足夠的能力挫敗一切分裂國家的活動！中國人民和中華民族有一個共同信念，這就是：我們偉大祖國的每一寸領土都絕對不能也絕對不可能從中國分割出去！」李克強也在記者會中放言「不能容忍任何台獨的企圖、主張和行徑，也不能允許外國勢力打台灣牌」。顯見大陸反分裂、護主權，促統一的立場有如磐石。

中美矛盾涵蓋面極廣，涉及一個崛起的新興大國與既有大國的領導權之爭。即使大陸並無取代美國地位的意圖，但實力一旦超過美國，其他國家為了各自利益，可能自然而然向新興大國集結，這是一個擋不住的趨勢。正因為如此，美國就不得不想方設法為中國設立路障，劫殺中國於半途，台灣正是美國眼中的一個絕佳路障。

蔡英文政府是否只考慮到台獨意識型態、黨內派系之爭、黨外激進台獨政黨的擠壓、今年底即將到來的地方選舉的勝負，以及其個人能否在2020年大選勝出，而對當前國際形勢視若無睹？否則，怎麼可能對美國打台灣牌，打到已經影響到自身安全的情況毫無所悉？甚至夜郎自大的說，台灣有相當的經濟與國防實力，我們也是棋手？怎麼會在習近平於南海水域進行歷史性的大規模海上閱兵時，還在蘇澳搞什麼海上視導？

蔡英文任命的行政院長賴清德更是奇葩，上任以來，四度強調他是持台獨立場的政治工作者。並說，如果大陸認為九二共識是打開兩岸僵局的唯一鑰匙，則台灣找不到這把鑰匙。這是有意戳破蔡英文紙糊的「維持現狀」政策，蔡英文不僅沒有訓斥賴清德的出軌言行，還說賴清德很誠實，台獨工作者是他的個人意見，「畢竟是行政院長了，總統要給他一定的尊重。」蔡的回答令人愕然，一則兩岸是總統的權限，賴的談話已侵犯到總統權限。二則賴清德的台獨工作者說法與蔡英文聲稱的維持現狀政策不衝突嗎？

三、大陸如何因應美國牌

即便川普打台灣牌只是想向大陸多訛詐一些貿易讓步，牽制大陸在南海、東海的維權行動，甚或延遲大陸崛起的速度，也都打錯了算盤。既然大陸視台灣為其核心利益，就決不會容忍美國拿台灣來叫板。打台灣牌注定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川普的台灣牌與單邊主義作為惹火大陸，大陸在貿易糾紛上如今對美寸步不讓。美國叫什麼牌，大陸跟什麼牌，擺明了要打奉陪，要和可談。川普放話說中美已經在談，大陸卻否認有這回事。對大陸而言，談，大陸可適度讓步；打，準讓川普討不到便宜。大陸已經一再表明，貿易戰是雙輸的做法，應該透過談判、妥協解決。

但川普一意孤行，陸續祭出30億美元的鋼材鋁材懲罰性關稅，又啟動301條款，對價值500億美元的1,300項中國產品進行調查，還揚言要對另外1,000億美元的中國產品課懲罰性關稅。美國更透過阻止中國公司對美國高科技公司的併購（如博通併高通），與禁止美國高科技產品對中輸出（如禁止芯片等材料售予中興、華為），以摧毀《中國製造2025》計劃，使中國進一步崛起受阻。這作法逼得大陸只能正面迎戰，陸續推出對美國對等的制裁，對美國進口的106項商品加徵關稅，其中對高粱課徵179%反傾銷關稅，最引人注目。大陸的反制集中在兩類產品，一為農牧產品如牛肉、大豆、高粱、葡萄酒、威士忌等，一為各類汽車化工用品與飛機。

貿易戰如不能及時制止，可能盤旋上升，對中美雙方，乃至全世界都有負面影響。特別是美國期中選舉馬上就要到了，共和黨如果想贏，或只是維持現狀，都承受不了中國對支持川普的那些鐵粉農工業州的打擊。

南海博弈上，美國航母戰鬥群打著自由航行的旗子，出現在南海水域，甚至侵入中國的領海已是家常便飯。「卡爾文森號」才在今年3月造訪越南後進入南海，4月，美國的「羅斯福號」核動力航空母艦打擊群，又在南中國海進行了「例行軍事訓練」，在20分鐘內起降了20架F-18戰鬥機，展現出了強大的運作效率和攻擊能力。此時中國海軍正在南海北部、博鰲海域進行軍演，習近平並於12日進行海上閱兵。參與閱兵的有航母遼寧艦、48艘戰艦、76架戰機，超過一萬名官兵，號稱是中共建政以來規模最大的海上閱兵，其中展示的船艦，一半以上都是大陸過往五年內服役的新裝備。

中美南海較勁之強由此可見。有意思的是，事後美、日要求中國說明，其在南海大舉閱兵的企圖。這真可笑之極，美、日能打著自由航行之名，在南海軍演，四處騷擾，不管中國感受，中國在自家水域操兵還需要向美、日說明？

四、大陸如何處理台獨

大陸擋不了美國航母騷擾，但要給蔡英文找點麻煩可是綽綽有餘。蔡英文就任以來，拒絕接受九二共識，夥同川普打台灣牌，內政上去中國化的腳步不停，大陸對蔡英文已經定性定位。這兩年大陸軍機軍艦穿越宮古海峽、巴士海峽、繞行台灣已經成為新常態。大陸作為有多重目的，一是掌握突破第一島鏈的控制權，二是阻斷美日對台灣干預可能，三是確保必要時可輕易封鎖台灣。

配合來看，4月12日習近平海上閱兵後，解放軍宣布提前結束為期三天的第二階段（4月11-13日）南海軍事演習。隨即福建海事局即宣稱，解放軍18日將在台灣海峽泉州外海舉行實彈射擊演習，情勢就顯得很不單純。泉州外海實彈射擊演習雖然以前也常舉行，但大陸一向並不張揚，且此項軍演2015年後已經未再實施。

大陸官方不諱言4月18日泉州外海演習的針對性。劉結一說「實彈演習，台灣的賴清德們，聽懂了嗎？」賴清德從去年9月上任以來已經四度自稱自己是「台獨政治工作者」。4月15日更是有備而來的在花蓮對媒體說，自己是「務實的台獨工作者」外，並提出「三務實、六方向」之說。賴清德三務實內容是：台灣是主權獨立國家，不必另外宣布獨立；台灣前途只有2,300萬人可決定；建設國家、發展經濟、壯大台灣，讓國人選擇並支持台灣。賴的談話通篇未提中華民國，連綠營自己人都看不下去，指其悖離了「台灣前途決議文」。泉州外海演習是台海危機的前兆，包道格更認為是大陸「強硬警告台美」。

台辦主任劉結一4月16日在鄭州出席兩岸活動時，宣稱台海實彈演習「是為了捍衛我們祖國主權和領土完整的一次行動」，指賴清德「他就是個台獨」，強調「我們有足夠的意志信心和能力，阻止任何企圖把祖國任何一塊領土從祖國分裂出去的言論和行動。」劉結一的話中把「分裂言論」也包含到反獨的概念中，倒是一個新的指標，台獨政府應該有所警惕。

大陸反制台灣的手段多元，要避免大陸進一步在外交、經貿、軍事上的打擊台灣，蔡英文應該回頭是岸，至少也要在大陸與美國之間求取平衡，強力約束賴清德，甚至將他換了。

五、兩岸關係的幾個觀察點

兩岸關係走向如何，將取決於以下幾項因素：

一、民進黨政府的台獨政策走向，是更清晰具體，或是將有所調整？蔡英文與賴清德在兩岸關係的立場上，究竟是不同調，還是演雙簧？

個人觀察，蔡英文的兩岸政策，在賴清德的牽制下恐怕很難回頭，但在大陸的壓力下也很難走得更遠。簡單說，只能拖。蔡英文替賴清德緩頰有幾種可能。一是蔡賴兩人理念完全一致，分飾黑白臉，蔡對外（美、陸），賴對內（深綠）。二是兩人理念相同，但政策並不完全同調。蔡英文負責兩岸關係成敗，必須用維持現狀包裝台獨。賴清德則不同，既然有蔡英文在上面擔著，他就不妨說真話，爭取深綠者支持。三是蔡賴有競爭關係，兩人都有意爭取2020年的大位。民進黨內外的深綠者，特別是外部的時代力量、喜樂島聯盟等都對蔡英文完全執政還不能有所作為，深感不滿。賴清德之不斷碰觸紅線，即意在爭取這批人的支持，搶攻民進黨2020年總統候選人的提名機會。

民進黨內的權力鬥爭，外部喜樂島聯盟推動的「獨立公投，正名入聯」會激化島內與兩岸的緊張關係，可能引發島內更多刺激大陸的出格言行，以及大陸的反制，對兩岸關係不利。

二、要觀察國民黨未來能否翻盤，取回政權。如果國民黨重新執政，即使吳敦義繼續奉行馬英九「三不」、「一中各表」舊調，並非大陸所喜，但至少可以暫時維持兩岸現狀。相形之下，國民黨如能執政對緩和兩岸關係還是好的。只是國民黨主席領導能力似乎不足，對島內政局變化沒有有力的因應之道。觀察國民黨對年底選舉的布局，舉棋不定，內部雜音不斷，外被民進黨追打，糧草匱乏，組織渙散，又始終提不出號召選民歸隊的理論與路線論述，前景不容樂觀。

三、要觀察美國的對台政策，會否走過頭，愛之反而害之。

不容否認，美台關係越走越親。5月10日美台將舉行首次美台軍工業大型會議，相關執事者說美國官方不會派人來，來的都是軍工業界的商人。軍事採購會請這些廠家直接與我國防部洽談。實際情況如何還待觀察。對川普來說，這些軍購或合作是對支持他的軍工業者的回報，有利選情；對大陸來說，美台軍工業者的勾搭肯定不利和統大業。

6月美國在台協會（AIT）內湖辦公大樓即將落成，屆時美國會派什麼層級的大員來主持啟用典禮，是美台關係的指標。謠傳鷹派且親台的國家安全顧問波頓會親自前來，只怕未必。波頓公務繁忙，北韓、敘利亞、伊朗都是迫切需要注意的地區。再說內部人事還未擺平，人手十分短缺。而台灣是中國一再強調的核心利益，美國操作過頭恐怕會惹起大反彈。

AIT落成時來台的美國官員層級如何，有待揭曉，有可能是國務院東亞事務助卿提名人董雲裳。今年3月美國國務院東亞事務局副助卿黃之瀚來台訪問過三天，黃的台灣行據說引起大陸不快，董雲裳如來台，中美齟齬恐會更形升高。AIT內湖辦公建物占地6.5公頃，屬堡壘型式，修建時由美國一手包辦，耗資兩億多美元，十分神祕。聽說AIT將有美國海軍陸戰隊進駐，將是美國在亞洲最大的政治軍事指揮總部。台灣如何處理，想必大陸一定關切。

川普個性看起來不怕把事情鬧大，但真鬧大了，川普也會適時迴轉。從中美貿易衝突中川普透露出的色厲內荏，朝鮮核武問題上川普似乎有台階就下，轟炸敘利亞之前還先行知會俄羅斯等情況可以看出，關鍵時候，川普還是會有分寸的。

大陸民氣可用，沒有選舉問題困擾，手上也不乏應付台灣與美國的籌碼，這是優勢。台灣與美國都要考慮年底選舉，兩方都有不能輸的壓力，這是短板。美國不能打台灣牌打到輸了自己的褲子，台灣也不能唯美國馬首是瞻，惹惱大陸， 引火上身。大陸也不能放任台美肆意要脅，予取予求。對一向柿子撿軟的捏的美國，以及慣於以小欺大，吃定大陸的台獨，大陸需要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