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近平訪俄羅斯

在當前與美國關係持續緊張之際，國家主席習近平6月5日抵達莫斯科，進行為期三天高調的國事訪問，這也是他2013年上任以來第八次到訪俄羅斯。訪問期間，習近平稱俄羅斯總統普丁為最好的朋友，並強化北京與莫斯科的軸心，還重點​​關注兩國關係和貿易​​事務。

兩位元首都表示，現在是中俄關係最好的時期。同時兩國還簽署了幾十項合作協議與兩份聯合聲明，雙方也同意將兩國關係提升為「新時代中俄全面戰略協作夥伴關係」，習近平還接受普丁母校聖彼得堡國立大學頒授名譽博士學位，以及北極通道還有熊貓外交等，都是習近平此次訪俄的焦點。

早在2013年3月中旬，習近平就任國家主席一週後，首個出訪的國家就是俄羅斯。當時雖然美中關係尚未惡化，但菲律賓已在美國支持下，通知中方有關南海仲裁案的意向，最終導致2016年南海仲裁案出台，引起北京極度不滿。此後，自2018年以來，中美的貿易爭議跌宕起伏，但此一糾葛已演化成中美兩國的整體戰與持久戰，雙方受害均深。

事實上，美中貿易戰更是一場關於高科技產業的鬥爭，它甚至可能引起地緣政治的碰撞，以及東西方之間的勢力範圍甚至價值觀的競爭。目前美方還持續加碼關稅與封鎖華為，逼使中方應戰，美中關係一時跌入谷底。

約在同一時段，俄羅斯與烏克蘭的衝突惡化。俄羅斯從烏克蘭收回克里米亞之後，遭致西方國家的經濟制裁。2015年普丁總統積極協助敘利亞的阿薩德政權與西方國家對抗，更與美國所支持的敘國反抗軍相互戰鬥，因而強化俄羅斯將外交政策的重點向東方轉移的意願。此乃近年來中俄關係發展的動機，而主要因素都是美國。

此次訪問俄羅斯，是在最新一波華盛頓以關稅施壓北京以來，習近平首次的重要國際訪問。在啟程前，習近平就已接受俄國媒體訪問，發表了對中俄關係、中國經濟與伊核等多個議題的看法，可見他對此次訪問的重視。早在4月聖彼得堡舉辦的「國際北極論壇」中，俄羅斯和其他與會者，都對中國開發北極帶來的資金有著強烈興趣。因此，習近平還特別對俄媒提及，中方將提供北極航道基礎設施建設，以及將此聯通「一帶一路」，並向俄國領導的「歐亞經濟聯盟」提供新契機，以便加強中俄兩國與相關各國合作。另外，習還特別強調，在中美貿易戰的背景下，中國經濟可應對風險挑戰，已對內外安定民心。

此次習近平帶領一個千人代表團訪俄，就已經充分表明其誠意。習還以貴賓身分在聖彼得堡國際經濟論壇活動的主題演講中，特別提到當今世界的單邊主義與霸凌行徑，中俄要更多履行作為大國的責任及擔當。雖未指明美國，意向已極為明顯。

習近平在演講中強調，第一、堅持共商共建共用，合力打造開放多元的世界經濟。中方願同各國分享包括5G技術在內的最新科研成果，共同培育新的核心競爭力，轉變經濟增長模式。第二、堅持以人為本，努力建設普惠包容的幸福社會。中國將繼續打好精準脫貧攻堅戰，力爭2020年實現農村貧困人口全部脫貧。第三、堅持綠色發展，落實好應對氣候變化《巴黎協定》等國際社會共識。

在更詳盡的合作方案方面，習近平同普丁簽署了《關於發展新時代全面戰略協作夥伴關係的聯合聲明》（簡稱「協作」）和《關於加強當代全球戰略穩定的聯合聲明》（簡稱「戰略」）。這也是比較突出，一般都是兩者合而為一，但此次加以分開，可視為是加碼強調雙方的共同利益。

前項有關兩國「協作」的聲明，是專注中俄雙邊關係，雙方除將深化俄中全面戰略協作夥伴關係，更重申兩國的高度政治互信；完備的高層交往與合作；戰略意義的務實合作；世代友好民意基礎；還重點討論大型經濟項目和人道主義計劃的實施問題，雙方同意守望相助與戰略支持，維護本國核心利益，保障兩國各自安全、主權和領土完整，雙方將進一步深度融通，發展戰略對接。

該項聲明洋洋灑灑約一萬字，光務實合作項目就有17項，其中包括電子商務、能源與「一帶一路」等；在人文交流方面有11項，也是包羅萬象；還有國際協作方面共23項，從聯合國到外太空、國際金融無所不包，還有朝鮮半島形勢、伊朗核問題、委內瑞拉問題等，雙方都傾向於否決聯合國安理會的決議，以避免在敘利亞戰爭中對阿薩德總統的施壓。此乃近年來中俄雙方各自所簽訂的協議中內容最為詳盡與豐富的一份。該協議所稱的「協作」與一般的「合作」不同，就是加入了軍事的合作（詳後）。

此外，莫斯科希望在開發石油和天然氣田的過程中，中方的資金和需求能取代西方，況且俄方期待，最終因全球暖化而得以打通一條經過北極通往亞洲的重要新航線，也就是中方所謂的「冰上絲路」，並以中國為主要市場。

「戰略」乃強化兩國在國際事務方面的互助合作，其中包括有關美蘇的軍控條約就有三項，都是積極批判美國的退出或毀約；還有核不擴散條約、太空軍備競賽與生化武器等方面，也都是針對美國而來。該聲明因多涉及俄美雙方的條約與政策，極有可能是俄方提出而中方加以背書，有中俄聯手警告美國的意味。

由此可見，中俄雙方積極與全面性的合作，給兩國都提供了一個穩定的後院，同時雙方的軍事關係也在不斷緊密，可由兩國每年舉行的海陸聯合軍事演習看出。尤其，中國又是俄羅斯武器的一個重要潛在市場，尤其是S-400防空導彈系統和蘇-35戰鬥機。但是，在南海問題上，俄國並未積極表態支持中國，而中方在克里米亞問題比較保守，因為當時中方的立場是「表示理解俄方對烏克蘭危機原因的分析，和外部勢力在支持烏克蘭抗議活動中發揮的作用。」

雖然如此，自習近平上台以來的六年裡，包括國際的場合在內，中俄領導人已經相遇近30次，俄、中是習近平與普丁互訪次數最多的國家，兩國關係達到前所未有的密切。

中方一再稱俄羅斯為合作夥伴，並在具有外交意義的重大時刻給予支持。而習近平是少數出席2014年索契冬奧會的嘉賓，以及2015年紀念戰勝納粹德國70週年的慶典，在紅場勝利日閱兵式的世界領導人之一。而普丁顯然也是大陸2015年九三抗日70週年大閱兵，以及兩次「一帶一路」高峰會的主要嘉賓。在莫斯科動物園，習近平還展示了4月帶到俄羅斯的兩隻熊貓，以便持久提醒雙邊的友好關係。

俄方公布的數字顯示，俄、中之間的貿易額去年增長近25%，達1,080億美元，終於突破了爭取多年的一千億美元大關，對中出口佔俄羅斯出口的19%，而俄從中國進口佔的份額一直沒有什麼變化，維持在2-3%左右。

俄羅斯對中國70%的出口都是能源、武器與原材料，中國出口的主要是機械設備和消費品，特別是西方因制裁禁令，拒絕出售給俄羅斯的油田設備。中國是俄羅斯最大的貿易夥伴；俄羅斯是中國的第10大貿易夥伴。今年兩國將完成價值4,000億美元的西伯利亞輸油管道。

2017年中國對俄羅斯的外國直接投資達到1.4億美元，雙方有合作生產客機等項目。中方正在俄羅斯貝加爾湖地區投入巨資，建立瓶裝水工廠，引發當地人強烈抵制，憂心影響當地環境，湖畔約10家中資酒店也計劃拆除。

更引人注目的合作項目是俄羅斯電信公司MTS，它將與華為在俄羅斯開發5G網絡。2018年到訪俄羅斯的中國遊客約有170萬人，總體而言，中國在俄羅斯經濟中扮演著越來越重要角色。

早在1992年底中俄雙方首次高級會晤時，俄羅斯總統葉爾欽就與國家主席楊尚昆發表了《關於中俄相互關係基礎的聯合聲明》，明確表示，「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是代表全中國的唯一合法政府，台灣是中國領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俄羅斯不同台灣建立官方關係和進行官方往來。俄羅斯與台灣之間的經濟、科技、文化等聯繫在非官方基礎上進行。」

1998年江澤民訪問俄羅斯，並與葉爾欽發表非正式的聯合公報，首次提出所謂的四不政策，即不支持台灣獨立、不支持兩個中國或一中一台、不同意台灣參加主權國家的國際組織，以上這些項目與美國的三不政策相同，最後再加上不向台灣出售武器。

2001年7月，江澤民訪問莫斯科，雙方簽署《中俄睦鄰友好合作條約》，雙方同意建立戰略協作夥伴關係，強調反對分裂運動，還特別提及反對任何形式的台獨。2006年兩國簽訂的《中俄聯合聲明》中，還特別將反對法理台獨列入。同時，俄方再度表達對《反分裂國家法》的理解，並認為台灣問題是中國的內政，外部勢力無權干涉。

這次兩國簽訂的「協作」中，只提及「支持對方走自身發展道路和維護本國核心利益，保障兩國各自安全、主權和領土完整。」

基於歷史與地理因素，在中俄關係日趨緊密之際，俄方對中方的保留態度日益明顯。其中尤以中國的移民以及中方貨品在貿易中的強勢地位，導致中俄油管至今才有著落，以及俄國武器供應近年才比較放寬，都是可見俄羅斯此種保留態度。

另外，俄羅斯東部的西伯利亞地區，人口不到一千萬，每年冬季結冰期長達約110天（12月上旬至翌年3月中下旬）。而鄰接的大陸東北地區有一億多人口，雙方相差甚鉅。中俄邊境貿易陸運最大口岸滿洲里，距北京約2,000公里，也是亞歐大陸橋的樞紐，承擔著中俄兩國貿易60%以上貨物運輸，國際商貿經濟地位極為重要，而雙邊貿易形成一面倒態勢，俄屬遠東市場幾乎都是中國貨，也令一些俄羅斯人憂慮。

還有兩國在中亞地區的博弈。克里姆林宮承認，中國的「一帶一路」倡議會影響它長年來對中亞地區的控制，因該地區曾是蘇聯的一部分。因莫斯科在經濟上無競爭力，故希望中國繼續承認俄羅斯在該地區安全方面的重要作用。中俄雙方還有一共同目標，即將美國勢力排除在外。2018年的西伯利亞軍事演習中，俄羅斯、中國和蒙古軍隊舉行聯合閱兵，展示軍事裝備，有劍指美國意味。

此次習近平訪問俄羅斯的意義重大，中俄關係似回到1950年代初的友好時期。當時中方實力較弱，因而提出「一面倒」政策，主因美國在韓戰之後的封鎖所致，而當時蘇聯雄霸一方，主要是與美國抗衡。

如今，中國在國際上的影響力不可同日而語，又因美國一方面制裁俄羅斯，一方面又以貿易戰來制約中國，因而強化了中俄之間合作的力道。雖然川普一再拉攏俄國，但受國內通俄門事件的牽制，難有成效。

目前中俄關係雖進入前所未有的佳境，但因雙方的不同利益與地緣糾葛，未來若任何一方與美國的關係改善，都可能導致中俄關係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