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展現與華府打一場持久戰的決心

一、中美貿易戰

「糾紛」源起於美國的唐納．川普於2016年6月28日在競選總統期間，於賓夕法尼亞州的一場集會上拋出「反擊中國不公平貿易行為」的計畫。他威脅要根據美國貿易法案的第201和301條款徵收關稅，當選後，2017年8月14日下令根據「301條款」，針對中國竊取智慧財產權展開調查，這是川普對中國啟動的第一個直接行動。

2018年3月22日以「中國偷竊美國智慧財產權和商業秘密」為由，對從中國進口的商品徵收關稅，涉及商品總計估達600億美元。2018年4月2日中國商務部作出反制措施，向128種美國進口商品徵收最高達25%關稅，其中包括美國向中國出口最多的貨品大豆。2018年4月3日川普公佈對價值約500億美元中國商品徵收25%關稅計畫。2018年4月4日中國也提出對價值約500億美元的美國商品徵收報復性進口關稅計畫。2018年5月20日，美中達成協議並簽署聯合聲明，美國同意擱置關稅，中國提出大幅增加購買美國商品平衡貿易逆差。2018年5月23日，川普推翻協議。之後，雙方你來我往，互有出手，進入關稅之戰。全球的經濟自然大受影響，各國紛紛觀望、站隊，謹慎地保持自己的國家利益。

2018年9月24日中共國務院新聞辦公室發表《關於中美經貿摩擦的事實與中方立場》白皮書。2018年12月1日，在G20峰會上，習近平與川普達成貿易休兵共識，雙方同意90天內透過談判達成貿易協議。其後美國方面宣佈已有重大進展，並延長暫停新增貿易措施的期限。但好景不長，2019年5月5日川普又在推特上說計畫在5月10日將2,000億美元中國商品的關稅從10%提高至25%，貿易鬥爭再起。

二、第二份「白皮書」開始反擊

2019年6月2日中共國務院新聞辦公室發表第二份《關於中美經貿磋商的中方立場》白皮書，（以下簡稱「白皮書」）全文分為五段。除了前言和結束語，正文三段，而二是指責美方作為和不講誠信，共4,000餘字（不計其中兩段引用文字）；而中方立場闡述僅1,600餘字。「白皮書」的重點不言而喻。

第一部分標題是「美國挑起對華經貿摩擦損害兩國和全球利益」，內文稱「現任美國政府奉行『美國優先』政策，對外採取一系列單邊主義和保護主義措施，動輒使用關稅『大棒』，將自身利益訴求強加於他國。」

第二部分標題是「美國在中美經貿磋商中出爾反爾、不講誠信」，內文指出「美國挑起經貿摩擦後，中國不得不採取應對措施，……自2018年2月經貿磋商啟動以來，已取得很大進展，兩國就大部分內容達成共識，但磋商也經歷了幾次波折，每次波折都源於美國的違背共識、出爾反爾、不講誠信。」特別的是在《白皮書》第二節直接名為「美國在中美經貿磋商中出爾反爾、不講誠信」，直言「自2018年2月雙方談判啟動以來，經歷了幾次波折，這些波折來自於美國的三次『出爾反爾』。」

第一次：2018年3月：自2018年2月美方啟動貿易協商之後，中方立即派出談判代表赴美，表示誠意。但美方在同年3月22日宣稱將對從中國進口的價值500億美元商品加徵25%關稅。第二次：2018年5月：2018年5月19日中美發佈聯合聲明，宣佈雙方不打貿易戰的「共識」，同意繼續溝通談判。但5月29日，美國推翻協商共識，宣佈加徵關稅計畫繼續。第三次：2019年5月，雙方在歷經三次高級別協商，已有初步共識，但美國「得寸進尺，堅持不合理的高要價」，於2019年5月10日起將2,000億美元中國輸美商品加徵關稅提高至25%，導致雙方談判受挫，僵持至今。

三、從糾紛而鬥爭而博弈

綜讀此「白皮書」，應說通篇在指責川普政府傲慢、偏見及背信忘義，而以北京對中美關係的重視程度言，會用這麼直接的言詞譴責美方，是中共推行「改革開放」以來從未出現的說法，說明北京對問題、對形勢的看法和判斷，已經有了變化：

第一、代表北京對美的經濟戰在認知上已有變化，首先是鬥爭的形式表現，美國霸權主義行為已從無端的發動挑釁發展到敵對的行動；其次是鬥爭的目標，已從川普的貿易不公平和貿易逆差，提高到美方極右政客的無理要求中國不可以崛起，傲慢地壓制中華民族不可以復興；其三、鬥爭的內涵已從經貿領域外溢中國的發展道路之爭。所以這份白皮書對美國的指責是公開的，不像去年9月的白皮書以勸說為主。

第二、代表北京的因應策略已有變化，從以往的被動因應，轉而為主動出擊，在白皮書中說「美國最新採取的對華關稅升級措施，中國對此堅決反對。近期，美國政府以對華為等多家中國企業實施『長臂管轄』制裁，中國同樣堅決反對。」「中國對美國單邊加徵關稅的做法表達強烈反對，闡明嚴正立場，表示將不得不採取必要措施予以回擊。」

這些都是在戰術被動回應和克制的反擊而已；然而，北京另一手的戰略部署則十分主動，今年5月29日11輪貿易談判前夕，，習近平出席國際組織參展的「世園會」上強調，「中國將堅持走開放發展的路，在共建『一帶一路』的作法上就是要建設一條開放發展之路，同時也必須是一條綠色發展之路，這是與會各方達成的重要共識。」

尤其是習近平藉著中俄建交70週年之名在俄國強調，「70年的歷史經驗充分表明，無論過去、現在還是將來，中俄都是搬不走的好鄰居、拆不散的真夥伴。讓我們以慶祝建交70週年為新起點，攜手努力，並肩前行，共同開創新時代中俄全面戰略協作夥伴關係的美好未來！」這正是中國的主動出手，從道德面破除美國霸權主義的自私，從實力面以中俄戰略夥伴對抗美國極右政客的反中聯盟。

第三、是中共的領導階層對中美全球的博弈有了共識，也作了「持久戰」的準備，正如汪洋對台灣團體所說的：「中美貿易摩擦，是中美的世紀博弈。他認為，大陸要保持戰備定力。鬥則兩傷。但躲不過，繞不掉，那就不得不拗一拗手了。」他認為「大陸的政治經濟耐受力，比美國強。中國的民族文化，是有韌性的。而在博弈的情況下，人民的凝聚力就更強。」汪洋判斷，「也許戰役上，美國會勝。但戰略上，美國會整個輸掉。」

有了這樣的共識，「白皮書」的立場很清楚，今日的問題在美國，不在中國，所以要談可以，美國必須「秉持相互尊重、平等互利的原則，致力於推動達成雙方都能接受的協議」，換言之，如果美國堅持的「美國優先」、「美國獨贏」那就不必談，也表現出中國的底氣。

中美兩國意識型態不同、制度不同、文化不同，發展的道路和方式自然大大不同，然而自從上世紀80年代中共推進改革開放以來，大陸的經濟神速般發展，如今中美兩國已發展成為世界兩個最大的經濟體，而兩國之間的經濟關係也發展成一種「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甚至是相互依存的特殊關係，所以中共在新近發表的「白皮書」中一開始就聲明：「中美經貿關係是兩國關係的『壓艙石』和『推進器』，事關兩國人民根本利益，事關世界繁榮與穩定。兩國建交以來，雙邊經貿關係持續發展，合作領域不斷拓寬，合作水準不斷提高，形成了高度互補、利益交融的互利共贏關係，不僅兩國受益，而且惠及全球。」

但自川普掌權以來，美國極右政客眼中只有美國，沒有世界，更不可思議的是川普和他們都抱持著「美國吃虧論」立場來思考問題、制訂政策，他們認為全世界都在佔美國的便宜；因此，川普就不停地「退群」、「毀約」、「增加關稅」，任性而無賴地對所有國家霸凌，特別是針對中國，去年就以「不公平交易」、「貿易逆差」等藉口，挑起中美間的貿易戰，剛一開始大家也都認為他就是為了自己說的「錢」，所以去年9月在中共第一份「白皮書」中還提出：「中國從維護兩國共同利益和世界貿易秩序大局出發，堅持通過對話協商解決爭議的基本原則，以最大的耐心和誠意回應美國關切，以求同存異的態度妥善處理分歧，克服各種困難，同美國開展多輪對話磋商，提出務實解決方案，為穩定雙邊經貿關係作出了艱苦努力。」

然而，如今的美國掌權者是川普加上一幫極右政客，他們「極端自戀」又是「自視甚高」、「唯我獨尊」，其行為表現可說是「世界流氓」，而非「國際老大」；「老大」不論如何還重面子、講規矩、顧道義，「流氓」只看眼前，只顧自己，全無信義。與流氓講理是無意義的，從今年的美國政府的行為來看，亦完全證明其流氓行徑的本質。慢慢地北京才有了新的認識，美國右翼政客的真正目的是阻止中國崛起，真正野心是霸凌世界，所以新發佈的「白皮書」，就是一份詔告天下，指責美國右翼政客「流氓行徑」的公開信，只是中國有自己的高度和素養，用字譴詞還以外交詞令為主，並在最後仍表達了「雙方在經貿領域的分歧和摩擦，最終需要通過對話和磋商來解決。中美達成一個互利雙贏的協議，符合中美兩國利益，順應世界各國期待。希望美國同中國相向而行，本著相互尊重、平等互利的精神，管控經貿分歧，加強經貿合作，共同推進以協調、合作、穩定為基調的中美關係，增進兩國和世界人民福祉。」這只是盡「人事努力」而已。

觀察家讀過新的「白皮書」後，認為中美間可能會是一場曠日持久的博弈過程，因為「不論從意識型態、軍事實力還是經濟水準等各個方面來看，中國都滿足許多美國人對敵人的需求；美國終於又遇到了一個與自己旗鼓相當的對手。」所以馬丁．沃爾夫這位英國《金融時報》副主編、首席經濟評論員得出「中美衝突可能持續百年」的結論。然而以北京當前的舉措來看，北京的博弈之道，已不僅僅是消極的「白皮書」和「持久戰」而已，而是準備了行動的反制和戰術出擊的措施。

四、北京出手

首先是長期以來，在中美的貿易談判中，中方一直保持相對的善意和低調，任由美方放話，特別是川普的「推特」放話，如今中國針對美方的不實指控，開始了輿論的反擊，闡明中國不屈服的意志，開始提談判的條件，開始正式應對的策略就是「針鋒相對」。而「白皮書」就是輿論戰的先導，中國商務部副部長兼國際貿易談判副代表王受文在「白皮書」新聞發佈會上，對美國提出「要想達成協議，必須取消最新一輪關稅」的談判條件，這是開始對美施壓。

其次，中國商務部5月31日宣布將建立「不可靠實體清單」制度，「將那些基於非商業目的對中國實體實施封鎖、斷供或其他歧視性措施，對中國企業或相關產業造成實質損害，對中國國家安全構成威脅或潛在威脅的外國法人、組織或個人列入其中」。以反制美國把中國通訊設備商華為和68家附屬事業列入「實體清單」（Entity List）。

其三、中國工信部於6月6日上午向中國電信、中國移動、中國聯通、中國廣電發放5G商用牌照。中國電信在內的四家業者發出5G商用牌照，比預計時程提前，目的是拉動5G產業鏈。陸媒稱，中國正式進入「5G商用元年」。在此之前，中新網曾指出，按照工信部原本規劃，2019年中國進行5G試商用，2020年正式商用；現在等於跳過臨時牌照，直接進入商用。

其四、《人民日報》5月29日刊發署名「五月荷」的文章稱，美國生產的許多產品都高度依賴中國稀土資源；當前美方完全高估了自己操縱全球供應鏈的能力，奉勸美方不要低估中方維護自身發展權益的能力，並用了古語：「勿謂言之不預！」這句話立刻被彭博社、CNBC及CNN等美媒引用並翻譯為「別說我沒警告過你（don't say I didn't warn you）」，外媒解讀這是中國罕見對美國釋放「主動進攻」反制的警告信號，也是中國對美國下的「最後通牒」。

其五、媒體報導6月4、5兩日，由中共國家發改委召開，大陸商務部及工信部均有派代表出席的會議，召集美國的微軟（Microsoft）、戴爾（Dell）、韓國三星（Samsung）等大型科技企業高層開會，警告企業如果配合川普政府對中國企業實施禁售關鍵技術的命令，可能面臨嚴重後果。

當然，前段所述的外交努力，如「中俄全新時代面戰略協作夥伴關係」的建立，習以共建「一帶一路」做大共同利益的蛋糕，與世界共享全球化的好處，中共的領導階層馬不停蹄出訪。都是因應美國的霸凌和西方的傲慢。

總之，中美之間從去年的關稅戰，一路發展迄今，在美國自以為是的霸凌作為下，糾紛升級為鬥爭，鬥爭再升級為博弈；有「糾紛」只要開誠佈公地「談判」，就可以找到妥協之道；到了「鬥爭」則需要通過複雜的實力對比，甚至是真正的較量決定出勝負，只要勝負已定也就結束；再到「博弈」就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消耗，是心理和實力的綜合較量，這是「持久戰」。

上述的許多因素在「持久戰」的情境下，都會開始起變化，「變數」就更複雜，所以在「持久戰」就更加重視參與方所展現的「戰略能力」、「戰略定力」和「戰略耐力」；上述條件相似的情況下，在中美的博弈中，「戰略的道德制高點」的重要性也不能低估，這是「白皮書」的目的。

不過此次的博弈，中共不僅僅只用「持久戰」，也同樣在戰術上，從「白皮書」以來，就頻頻出招，通過這些政策，應該說北京一方面就是在證明自己所說：「貿易戰中方不想打，不願打，但絕不怕打，如果有人打到家門口，我們會奉陪到底。」絕非虛言，這個作為既對美方，其實也針對大陸內部的「投降論」。中共的官媒警告：「正告那些崇美媚美恐美者，別再做美國政府霸凌的幫兇，別再試圖用『投降論』瓦解中國人的抵抗精神，執迷不悟、一意孤行的前方是萬丈深淵」；另一方面也為雙方未來不論是再談判，或是繼續「戰」，都可以增加籌碼，擴大轉圜的空間及迴旋餘地。

五、結 論

看來在川普及其右翼團隊不顧規則的打壓之下，北京逐漸認識到這場博弈遲早會到，因應之道，不能只作好「持久戰」準備，還必須以「實力」說話，否則美國的右翼政客是不可能軟化，同時有可能被內部的投降派將中國人的信心瓦解。因此，短期策略針對川普政府，逼其步上經濟冷戰的「零和博弈」單行道上，以促使其秉持平等、尊重原則回到談判桌；而長期策略是以「耐心」塑造新的國際輿論，以「能力」讓崛起的中國向全世界提供了新的機遇，去贏得國際理解，以「人類命運共同體」反對美國全球霸凌；同時也在長期的考驗中，對內揭發那些對中華文化沒有自信的西學派的脆弱性，淘汰那些對中華民族、中華文化沒有信心的殖民買辦；所以從目前來看，如今的北京似乎已經擬妥了戰略和戰術，將戰略定力和耐力結合戰術的火力和爆發力，對付霸道的美國霸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