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普執政迅即三年,是時候檢視這三年他在外交政策方面究竟有何值得讚賞或批判之處。值此世界動盪不安之際,美國身為全球霸主,當應有所應對才是。然而從各個層面以觀,卻發現美國才是世界紛亂之源。而川普發動之「反中」運動正是「蝴蝶效應」世界紛亂之起始點。川普的三年外交經驗在「反中」浪潮中度過,就現實面來看,這一波浪頭將成為長期的現象。不幸的是「反中」已成為川普外交政策中的核心課題。
由於川普執意全力推動「反中」政策,全球各地無可避免地被捲入此波風浪中。絕大多數國家之國內生產毛額(GDP)將由不得不降。最明顯的是遠在中美貿易戰陣地之外的德國已顯出經濟衰退現象。而德國在冷戰結束後,即是歐盟模範生。
川普就是此次貿易戰之點火人。事實上,在2016年美大選期間,川普就不曾對中國有句好話。如他在是年6月即開始對北京指責,控訴中國「幹了世界上最大之竊盜罪」。同年12月4日在中國未得美國允許「就貶低人民幣匯率,加重進口稅,在南海加強軍事設施」。到12月底再抱怨為何美國要「信守一中政策」。翌年更延續砲火,宣稱中國「在貿易上得到最大利益」。川普一再質問「一中原則」之重要性。已去世之前「史汀生中心」主任容安瀾(Alan Romberg)則表示川普操作「一中,對美無益」。
川普2017年元月20日登基後,即以「川普方式」在國際圈捲起了千層浪。他的「直覺」或稱「任性」政策帶給世界一個不安的局面,美國自1918年世界第一次世界大戰後,即是國際間大伽,待二戰爆發,一躍成為世界盟主,已然端坐將近百年,史稱19世紀為英國人的世紀,而20世紀則是美國人的世紀。
川普主政後,美國霸主地位仍在,影響力則有所下滑,過去將近80年之美式「世界秩序」已形失色,而「下架」美國領導地位的卻是川普總統。即令如此,美國仍是當今世上最強國家,其軍力、科技、金融、經貿、文化等項仍世界第一領頭羊,就「硬實力」及軟實力而論,美國仍是獨領風騷,名列第一。然而美國卻不再是那一個萬國臣服之美國了,是川普在縮小美國在世界上之領導地位,川普任性地退出幾個重要的國際組織,如聯合國人權理事會、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等,無異自廢武功,等於放棄世界霸主地位,時至今日,任何人均可看出美國自動離開國際社會。因為川普沒興趣領導諸國,卻不放棄影響各國之霸主地位。
一事不能兩全,他不耕耘國際間人脈,卻醉心在國際間下指導棋,對他國事務說三道四,這種「單邊主義」的心態,與各國領袖殊難共事,是以今天美國雖仍是世上最強大國家,卻不復當年一呼百諾之風光了,因此美國在許多開發中國家之影響力有下滑現象,這也就是為何川普對南海問題特別重視了。
川普聲嘶力竭地喊「美國第一」,係因川普緬懷過往歷代領導人執行之「單邊主義」政策,而「單邊主義」正源自早年美國奉行的「例外主義」,即對外宣稱美國是不一樣的國家。美國可以作的,他國不見得可以,嚴格來說,這是萬分強烈的歧視性思維,若一直這樣下去,美國將是個「例外國家」,是個「說了算」的國家,視他國如無物。以往美國總是以高人一等之世界領袖發言,這是因為民主國家集團有一個公共敵人--蘇聯,眾國需要團結在美國保護傘下。如今當年強大之蘇聯不再而冷戰早結束了。各國是否仍需美國作領導就成了一個重要的問題。
學者福山(Francis Fukuyama)在其著作《歷史終結與最後之人》中強調,由於冷戰結束,「人類將不再有戰爭。自由、平等來到人間」,這一空話除了表示作者對冷戰結束結果之過高評價外,也表示作者未看清世事之發展。事實上,今日戰爭不斷,人民生活並未因共產國家減少而不缺食物。足證「冷戰勝利論者」未真瞭解到「冷戰」之真義耳。
「世界主義」與「民族主義」均含有「國際主義」之內含,美國有歷史長遠之「世界主義」及「民族主義」。川普則可歸類為「民族主義」者。極端性之「民族主義」者則有可能走向「區域民族主義」。
從學理上看,奉行「世界主義」者多為專業知識分子,或係「既得利益者」。他們有的就是政府中人,他們有世界觀,有影響世界之決心。他們也贊成「多元文化國際議會」。「民族主義」信仰者或會以「民粹主義」形象出現。他們造勢時可能會引起社群波動、社會有動亂。有時也會依法進行活動,很有理性,所以不能一桿子打翻所有人。
「世界主義」的人們認為領導世人是分內之事,他們堅信美國應該在世界上佔有一特別地位,清楚一點說,就是要有領導的地位。「民族主義」者則認為美國應該在國際間扮演「單邊主義者」。川普就有這樣的屬性,他中意一對一地與他國領袖商談會議,卻不願涉入國際大型會議,他不認為美國應與他國一起商談,這樣可能會遇到他國聯合起來對美施壓。他在會議時有「退場」行為,是種不禮貌行為,可是川普則認為這是一種「制人於先」之高招。事實上川普在國際會中脫序表演時而有之。也正由於這種單打獨鬥之作法,川普在國際間日形孤立,完全看不到一個世界霸主之尊嚴,對美國在國際間之地位是有負面影響的,無形中也使得美國在面對國際問題時使不上勁。
2018年2月,川普瞄準北京作了不尋常之指責,自此展開已超過一年半之大規模貿易戰,影響遍及全球。川普上任三年當中,有一大半時間花在貿易戰上,照目前之發展,這一場貿易戰可能是談談打打下去,一次會議後就告圓滿結束之可能性不大。
事實上,對中貿易戰是中美間對立的一個表相,這種對立可能有幾個特徵:一是持久性,二是全面性,三是情緒性。中美貿易戰不僅是貿易問題,中國經濟結構等因素也給拉了進來,有些問題不是幾天、幾星期或幾個月就能解除的,時間拖下去是不能避免的。第二個特徵是全面性,雙方在經貿為主之談判一定會涉及金融、專利、投資、合作等項。第三項是人的因素,雙方會後多發表互相攻訐之言論,這是人的問題。
美對中不滿之事多而且雜。其中最重要的是中國崛起問題,美國一直認為由於冷戰時期的美國保護傘,亞洲各國如中、日、韓及亞洲四小龍均得安定地發展國力,如今這些亞洲國家漸入佳境,就忘記是誰給了他們的安定議和之有利環境,如今中國上升太快,已造成了「中國威脅」之課題。
然而從中國立場來看,中方絕無爭強稱霸之念。2001年9.11事件發生前,中國仍較落後,美國還未警覺這一貧困百年之古老國家,有一天會發展到具有威脅地位之國家。有鑑於此,美國乃思索是否再施用遏制政策來孤立中國,美國未算計到的是9.11事件給予中國埋頭發展國力的機會,美國當時之最重要政策是反恐,遏制中國一事只好暫停。
歐巴馬第二任時聘請希拉蕊出任國務卿,她在2001年2月13日發表《美亞關係:與我們未來息息相關的關係》一文,明白宣示亞洲對美國之重要性。翌年元月12日又在國務院發表《亞洲的區域組建:原則與優先》,到2011年10月11日,她在《外交政策》上發表《美國太平洋世紀》,明白宣示「未來亞洲政治將由美國主導」。
2012年元月,美國國防部公佈《維護美國世界領導地位》,這些文稿逐一發表後,美國即開始逐步實施「重返」亞洲之步驟。中美關係亦一步步地走向負面。雙方均有所節制。是以在歐巴馬政府時期,雙方雖有不悅之處,然而也終能維持表面和諧的狀態。
華府最不稱心的是中國的快速「上升」。首先是其長程核彈導彈飛彈之發展,最遠之射程可達美國本土西海岸。其次是警覺到南海中國奇蹟般吹沙造島,不可思議地在最短時間完成多處戰機可落地之軍事基地。第三件不滿意的是解放軍的傳統武器神速大升級。第四是中共軍費每年以7%比率增加,當前美軍備預算年約7,000億美金,中方則約為1,900億,日約為530億,台約為120億。中方每年均有加碼之趨勢,而美國防預算已到臨界點,再加碼需國會通過,不容易。第五美方抱怨連連的是中國在海外建設軍事基地,認為這就是在建築「勢力範圍」之基地。
另外,橫亙中美間有科技、研發等問題,而中國在這方面之神速進步,確令華府不安。如在太空、飛彈、AI、超級電腦,甚至5G等均有長足之「大躍進」。再有就是中方前此推出之「2025計劃也引起美方強烈反對」,北京現已不再談「2025」計劃了。
時至今日,雙方磨擦出「大對抗」不是一件偶然的事,也不是為了一件事而有此類全面性之對抗。兩國間對抗之第一樁就是科技競賽。另外尚有商業專利問題、投資比例爭議等。再就是中國力倡之「一帶一路」、「亞投行」等國際合作項目均受到美方批判,也受到華府之扺制。雙方在思路迥異,傳統有別,價值觀分歧,文化觀不合。中美間衝突來自四方八面,簡單一句話,雙方已深陷「零和」陷阱中。
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戰後,美國已成為世界舞台大伽之一。二戰興起,美國已是同盟國領袖。珍珠港事件後美國可說已是當世霸主。然而稱霸近乎百年之際,世上亦多有不稱心之事。雖然仍是第一強國,國際間一呼百諾之昔日雄姿卻一去不復返了,最近一件國際案例,就活生生地為此現象作了清楚的註腳。
故事是這樣的:2019年9月16日太平洋島國索羅門宣佈與中華民國斷交,為何選擇這一天,內情不簡單,原因是台北在半年前已偵知索國將與北京建交,遂敦請華府「大哥」阻止。川普即命副總統潘斯於9月底赴紐約聯合國大會時向索國總理蘇嘉瓦瑞(Manasseh Sogavave)施壓,要求蘇嘉瓦瑞放棄與北京建交。眼見美國壓力太大,索總理即在動身前一週逕行宣佈此一決定,對華府無異一記重擊。此事說明至高無上之美國,面對此一南太平洋島國也有無可奈何之時,往日旨意頻下的歷史鏡頭恐不致再頻頻出現了。世人也不致過分抬捧美國了。
美國當今國力還在上升,然而有些國家,尤其是東亞諸國也適時努力求取國力上升,上升速度及比率或比美國還快、還高。美國未能認清這一事實,則未來國際間如索國這種戰術可能還會出現。
美國今天最大之不是,是過分容忍資本主義思想之無限增長,如貧富不均、減富人稅等均已動搖國本。企業家高薪,年收入千萬美金以上,中小學老師在南方某些州卻年收三、四萬美金之間。美國城市之遊民隨處可見。低收入者人數增加,中產階級人數減少,社會問題頻傳,菁英政治迫使無助勞工階級選出了川普。換句話說,美國之庶民已然站起,對抗既得利益者推行之菁英領導階層。
川普是「民族主義」者,然而他也被指責為「種族歧視」者,也有人認為他是「現實主義」者,定論不易下,他本身就是爭議之主體,他到底屬於那一類倒不是本文討論的中心。就客觀而言,他是集各類思想於一身者,也有著不同的處理政事方法。他以「推文」治國是全球不見之異行,他反移民,然而他的三個太太中的原配及第三均為第一代移民,他自己也以身有德國人血液的移民後代而自傲。
他接收富爸爸的資產成為起業之本錢,然而他卻否認繼承父親的事業,誇說今日成為大富翁全是自己賺的,他一生就在多重矛盾中度過。他對幕僚不尊重,僅重視「忠誠」,於是就擁有一批向他效忠的“yes man”,因為他堅信自己是「老闆」也是軍師,可獨自決定大事,因此換幕僚就是他日常之功課。他自視高,決不認錯。在如此一個心態迥異常人的領袖領導下,美國國力是否再上升,留待考驗。
由於川普之執政團隊在「一言堂」之氣氛中,只有川普說了算,眾人為保官位當以「效忠」為行事首條原則,而不會將國家大事放在優先處理之位置,古諺云「不見明君不效力,不見高僧不剃頭」,如今的川普大臣們僅重視「效忠」而不必非要我「明君」才效力,如今日在川普身邊者如納瓦羅、蓬佩奧等。
川普的個性很適合美國傳統上對國家領導人的要求,即美國是國家兼國際警察。在美國「民族主義」復燃之下,川普得其所哉高坐霸主高位,只是「民族主義」並非川普專用,其它國家領袖也會對「民族主義」有感,這也就是今天歐洲有數國之保守派政黨在某些選區有令人眼睛為之一亮的表現,這些看似保守派政黨人士並不見得樂意被稱為「民族主義」人士,然而如果加一個「民主」則就變成「民主民族主義者」,這就較易為其接受。
川普有「川粉」,他們將是2020年大選川普之鐵衛隊,將他們的票改為支持民主黨候選人,不是不可能,但卻非常不容易,然而川普也不見得會輕易拿到勝選之票再作四年白宮主人,這一切變化就要看民主黨總統候選人是否可以團結民主黨各派勢力一致對外,否則川普將以一位「民主民族主義者」繼續以爭議滿身的政客身分坐守世界霸主之寶座。
政府體制用不同的名稱改不了原本之體質,今日川普未循既有體制辦事,這表示有人支持,他才會作一些不為人所待見之事,川普的創意完全來自個人靈感,未經討論,未經實驗,立即上馬,後果不可測,然而此代表他所行所為已然脫離了軌道,而人們也接收了這種迥異過往之行事準則。川普對美國作這樣子測驗是否成功,2020年11月大選就可看出。
今天不可能預測到2020年大選之結果,然而川普如可盡力完成他在2016年所開的選舉支票,就或許可以再作四年,相信八年之後美國社會、政治均有完全不一樣的面貌出現,儘管川普有不少敵人,不過在美國歷史上,也的確是涉足政治的傳奇,留下的是無盡的爭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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