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為贏得了世界，路卻越走越窄

4月以來，「台灣」兩度登上世界衛生組織（WHO）記者會。一次是4月8日，WHO秘書長譚德塞（Tedros Adhanom Ghebreyesus）指台灣過去三個月對他人身攻擊和種族歧視；第二次是4月20日，譚德塞回應台灣去年12月31日的通報，與其他「實體」一樣僅是要求更多說明，內容並未提到「人傳人」。

再加上更早前3月28日，香港電台「脈搏」節目記者連線WHO助理秘書長、高級顧問艾沃德（Bruce Aylward），提及會否重新考慮台灣的會員資格，遭到略過和斷線。蔡政府頓時自感佔據國際新聞版面，外交出擊極其成功，致使WHO和譚德塞終於說出「台灣」兩字。

事實上，在此次新冠病毒疫情發生以來，WHO和譚德塞早已是民進黨政府鎖定攻擊的對象。包括譚德塞以及曾率領專家小組赴中國實地考察的艾沃德，數度稱許中國防疫表現突出，成了自詡為「世界防疫模範生」蔡政府的眼中釘。1月底2月初開始，即有親近綠營的台灣網友，在譚德塞推特帳號用“Negro”（黑鬼）等種族歧視字眼留言辱罵，甚至將維基百科的譚德塞詞條，改成「我是中國衛生組織總幹事」，並加上「中國豬」三個字。

此外，台灣社群網站充斥大量惡意改圖，把譚德塞描繪為中共「豢養的狗」，以及「死尼哥」、「垃圾黑人」等種族歧視言論。儘管調查局刻意避重就輕，將台灣民粹網民這些行為指涉為「中國網軍」假冒，但譚德塞對台灣的「指控」非空穴來風，較為完整的梳理可參見新加坡《聯合早報》4月11日刊載記者莊慧良的報導《台灣真的沒攻擊譚德塞嗎？》

蔡英文和她的外交部長吳釗燮也大動作出面駁斥譚德塞，指台灣政府從未對其種族歧視和人身攻擊，從而要求譚德塞向台灣道歉，還有網紅出面「輕易」募到400萬元在美國《紐約時報》刊登廣告「告洋狀」。

然而，蔡政府官員的發言歷歷在目，如吳釗燮批評譚德塞等WHO幹部「這些人是不是住在平行時空？這些人是在說哈囉？」也在推特上怒斥「世衛組織有什麼毛病？」而總統府方面也沒閒著，副總統陳建仁從過去被包裝出來的「暖男」形象，搖身一變為「重砲手」，多次發起進攻，他曾批譚德塞「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指WHO「一再附和中國禍延全球」，直指「未來世衛改造，期待從秘書長開始」；總統府發言人黃重諺，更在臉書發文諷刺譚德塞「快把這傢伙帶下去量個體溫吧」、「這是武漢腦炎嗎」，事後還偷偷刪文。

這段時間以來民進黨與WHO譚德塞之間的恩怨，必須放在對北京的挑釁，以及中美博弈框架下加以理解。從武漢台人包機爭議以降，單純的科學防疫問題，在民進黨政府的發動下，迅速上綱上線到「反中保台」，種種操作讓北京直接定調為「以疫謀獨」。台灣大選前後被「辣台妹」炒作起來的民粹情緒，隨著疫情燒得更熱更旺，一方面認為台灣是「世界第一」的「先知先覺」，另一方面則不斷自我洗腦中國和WHO合謀「隱匿疫情」，大陸專家鍾南山一句「我們挺過來了」，聽在這幫人耳裡無疑被當作「紙老虎」般的笑話。

與此同時，又不斷藉著各種「出口轉內銷」的國際新聞，媒體和執政黨共組為「宣傳國家隊」，向台灣民眾催眠國際形勢一片大好，歐美等世界強權無不力挺台灣，「民主防疫」的自由陣營，馬上就要擊潰「禍害全球」的專制中國云云。

民進黨對WHO和譚德塞發起的仇恨戰術，在相當程度上就是一種挑動民粹情緒的愚民手段。根據WHO憲章，該組織的本質為各個成員國之間在國際衛生工作的協調機關，「遇各國政府請求」給予協助，實際疫情的防控權責仍在各國政府手上，WHO秘書長的職責亦應在此脈絡來理解。

持平來看，過去WHO發布「國際公衛緊急事件」（PHEIC）的速度，2009年H1N1為38天、2014年伊波拉為138天、2016年茲卡病毒為65天；此次新冠肺炎從去年12月31日陸方首次向WHO通報，再到1月30日發布PHEIC，僅花費31天，已是史上最快。

民進黨對WHO和譚德塞肆無忌憚的攻擊，基本上亦是仗勢美國在背後撐腰。3月23日美國國務院發言人歐塔加斯（Morgan Ortagus），在推特上與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華春瑩交鋒，即把台灣抬出來做為子彈，指台灣早在去年底便首次向WHO警告病毒能夠人傳人。

這套說法為川普「發揚光大」，他在4月17日推特文章質疑WHO誤導世界各國應對疫情大流行，「為何WHO不理會台灣衛生官員在去年12月所發的示警郵件？」

川普4月14日在白宮記者會上宣布將停止資助WHO後，有越來越多美國媒體指責他為了甩鍋自己防疫不力而陷全球於更大的危險之中。國際權威醫學期刊《刺胳針》主編霍頓（Richard Horton）直言，美國停止資助WHO是「對全人類的犯罪與背叛」。《華盛頓郵報》也刊載公衛法權威學者高斯汀（Lawrence O. Gostin）和卡瓦納（Matthew M. Kavanagh）合寫的文章，指出當世衛向各國發出警告時，美國卻反應遲緩，且撤資世衛將會損害全球因應工作。

CNN亦發表評論，指越來越多的人責問川普是否淡化危機，忽略政府成員對於事態嚴重性的警告，深陷漩渦中後竭力轉嫁責任，甩鍋WHO和媒體等。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史迪格里茲（Joseph Stiglitz）接受英國《衛報》訪問時也批評川普政府應對失據，像「第三世界」國家，可能將因此導致第二次的經濟大蕭條。

不妨回顧一下，1月30日WHO針對疫情發布PHEIC後，川普究竟做了什麼？2月10日，川普稱病毒應該在4月就會消失，「我們狀況很好」；2月25日，衛生部長艾薩（Alex Azar）指病毒在美國被控制得很好；2月26日，川普指「流感也會死人」；2月27日，川普認為疫情有一天會奇蹟般消失；2月29日，川普在競選活動上表示，「目前為止我們沒有一個人因新冠病毒去世，我們的國家現在很好，我們是如此的團結」。

一直到3月13日，川普宣布美國進入緊急狀態；4月12日，美國出現歷史上首次各州同時宣布處於「重大災難」狀態。面對疫情，川普政府失靈失能、束手無策，川普批評WHO有「以中國為中心」的立場，是拿中國和WHO做替罪羊，草菅人命，罔顧世界安全。

值得注意的是，世界其他國家和組織並未隨川普和民進黨起舞。在譚德塞表明遭到台灣種族歧視和人身攻擊後，聯合國秘書長古特瑞斯（Antonio Guterres）隨即表態：「世衛組織必須得到支持，這對於全球成功抗疫至關重要」；非洲聯盟也發表聲明，表達對WHO與譚德塞的支持；以發展中國家為主的「77國集團」，亦與中國聯合發表聲明支持WHO。

另外在川普宣布對WHO「斷炊」後，聯合國秘書長再次表態，「現在不是減少世界衛生組織或任何其他人道主義組織用於抗擊病毒行動所需資源的時候」；法國總統馬克宏與德國總理梅克爾都公開表示支持WHO，英國更直接承諾捐款2億英鎊（約2.5億美元）給世衛和多間慈善機構。

此外，近期G7和G20會議，各國都和美國對WHO的立場持相反態度，東盟國家與日韓領導人亦與譚德塞舉行視訊會議，商討應對疫情。民間方面，比爾蓋茲表示：「現在，世界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需要WHO」，同時追加捐助資金；女神卡卡（Lady Gaga）更盛讚譚德塞「是真正的超級巨星」，攜手其他巨星舉辦全球慈善演唱會“One World：Together at Home”，為WHO募得15億美元款項。世界各大知名企業亦不乏直接慷慨解囊。（參見WHO「新冠肺炎對策基金」資助企業清單： https://covid19responsefund.org/supporter。）

在美國霸權羽翼下，台灣不少人看到的世界其實是美國眼中的世界，認定國際上大多數國家都和他們並肩作戰，願意為美國和台灣向中國和WHO撕破臉。但他們忽略的是，譚德塞不只是一位公衛專家，更是一位幹練的政治人物，他明白台灣政府把自己推上火線，反而將會激起反對美國路線、反對霸權主義的國家進一步支持WHO。

已有越來越多西方學者和媒體在討論，二戰後這波如此大規模的傳染病疫情，將會促使這個世界原來正在發生的新舊秩序碰撞更加快速、更加激烈，世界秩序將會隨著美國民主體制和新自由主義的崩壞而重構。國際政治將不再被單極獨霸體系壟斷，從歐洲國家和日韓在疫情中對中國、美國和WHO的態度就能看出端倪。

然而，民進黨政府為了一黨一己之私，逆行於世界，還洋洋得意、沾沾自喜，與WHO和譚德塞這部「恩仇錄」所展現出來的世界觀，卻令人為台灣捏一把冷汗，感到無比擔憂：自以為贏得了全世界，實際上的路卻越走越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