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粹的幽靈在歐洲徘徊

民粹主義無明確定義，多數學者認為它不是一種意識型態，而是針對議題的態度或立場，但的確反映部分民意，民粹主義可能隨著議題改變而調整方向。由於歐洲民粹主義貼近底層民意，如果不能有效緩解，將對歐洲社會之穩定及民主代議制度之發展產生極大影響。

歐盟中民粹政黨主要是指政治光譜上的右翼和極右政黨，但也涵蓋左翼與極左政黨、國族主義及其他疑歐與反歐勢力。 民粹政黨是對傳統主流政黨包括中間偏右之基督教民主黨（基民黨）、中間偏左之社會民主黨（社民黨），及較小政黨如自由黨或綠黨的一種反撲。

歐盟自1957年建立歐洲經濟共同體以來，人員、貨品、勞務與資金自由流動，在經貿、貨幣、政治、安全等領域之發展有目共睹，對歐洲安全、穩定與繁榮有極大貢獻。 但經過60多年之整合已逐漸不符民意期待，青年高失業率、經濟遲滯、財富分配不均，甚至因為整合帶來之國家認同等，皆導致民眾不滿。而歐元區金融危機、移民與難民、恐怖活動肆虐問題，更激化民眾對歐盟是否有能力解決這些跨國議題之質疑，進而推升疑歐、反歐及反建制之氛圍，英國脫歐公投能夠成功就是一個值得反思的例子。據「歐洲晴雨表」（Eurobarometer）之民調，雖仍有62%民眾支持留在歐盟，卻有一半認為歐盟走偏了方向。歐盟執委會2018年做之民調顯示，民眾最關切之議題包括：移民、恐怖主義、經濟情勢及高失業率，其中移民問題在27個成員國中（未列入英國）有22國將其列為最關切焦點。

目前民粹政黨之主要訴求包括制訂更嚴格之移民及難民政策，特別是反對接納伊斯蘭難民；嚴格管控各國邊界或廢除申根協定；反對歐盟進一步之整合，或改革歐盟及縮小歐盟規模與權限，有些甚至主張廢除歐盟；反對經濟緊縮亦反對給予歐元區國家進一步紓困，甚或要求退出歐元區而改用本國貨幣。

2014年歐洲議會選後政治生態

2014年歐洲議會選舉是民粹政黨發展之一次重要里程碑，在751位議員中約有四分之一屬於疑歐或反歐之民粹政黨，其中英國之「英國獨立黨」（UKIP）、法國之「國民陣線」（FN）、希臘之「激進左翼聯盟」（SYRIZA）、丹麥之「丹麥人民黨」攮括該國最高票，義大利之「五星運動」則居第二高票。雖然兩大主流政黨：基民黨組成之歐洲人民黨團（EPP）及社民黨組成之社會黨團（S&D）仍居主導地位，但不得不對民粹政黨之立場加以妥協，或往中間路線移動，甚至有些議員為了迎合時勢而向極右或極左方向靠攏。此種轉變不僅未能增加主流政黨之支持率，反而擴大民粹政黨運作空間。不過民粹政黨雖佔有相當比例之席次，但由於政治立場、政綱、策略及關注議題分歧，以致無法凝聚更大能量，發揮足夠影響力，因此主流政黨尚能主導議事之進行。

不僅歐洲議會民粹政黨之勢力大幅擴張，成員國可歸類為民粹之政黨也逐漸興起、坐大甚至參加聯合政府。如法國「國民聯盟」（2018年6月自「國民陣線」改名）、「德國另類選擇」（AfD）、「英國獨立黨」……等這些席捲全歐的民粹政黨，在歷次國內選舉中大約可得10-25%之選票，成了一股不可忽視之政治力量，使主流政黨在籌組聯合內閣時更為困難，有時不得不邀請民粹政黨參加。

民粹政黨是在民意基礎上滋生而來。民粹政黨在歷次選舉中逐漸擴張席次，形成了一個趨勢。民粹政黨不僅具有草根性，也受到俄羅斯及美國等外部因素影響。俄羅斯一向與歐盟的疑歐派及民粹政黨保持密切關係，包括贊助政黨活動、給予貸款甚至金援，或透過社群媒體支持民粹運動，以擴大其影響力，削弱歐盟整合，甚至影響北約的團結，導致歐盟無法形成一個有效的俄羅斯政策。川普政府則不僅支持英國脫歐，還公開鼓動歐洲民粹主義之發展，川普前資深顧問班農（Steve Bannon）曾在2019年歐洲議會選舉前發起支持右翼運動，當時美國駐德國大使格雷內爾（Richard Grenell）更公開表示：支持國外保守勢力是他的任務之一。

2019年歐洲議會選後政治生態

為因應英國脫歐，歐洲議會於2018年2月通過決議將下屆席次減為705席，英國脫歐後挪出的73席中，27席重新按比例分配給若干成員國，剩下的46席則作為未來歐盟再度擴大時使用，所以2020年1月底前，歐洲議員還有751位，但由2月開始減為705位。據選前評估，人民與社會兩大主流黨團席次將減少，甚至可能無法取得多數，而民粹政黨將大幅擴增席次，進而可能裂解歐盟的整合。因此主流政黨及歐盟領袖積極動員，呼籲選民踴躍投票，稱選舉攸關歐盟未來命運，而民粹與國族主義政黨也不斷串連。因此投票率衝高到51%，是歐洲議會25年來最高的一次。

由於民粹政黨擅長動員，而主流政黨選民則對選舉較為冷漠，因此投票率提高有助主流政黨，也得以緩和民粹政黨的衝擊。選舉結果：

兩大主流黨團選票大幅流失，加總席次首度失去多數，除非與其他黨團結盟，否則無法主導議事。專家分析，由於民粹主義、英國脫歐、川普、俄羅斯對歐盟的挑戰，促使中間選民改為支持傳統主流政黨，否則可能對親歐黨團更為不利。反歐及疑歐的民粹政黨選票由原先20%提升為25%，雖有相當斬獲，但未如選前所擔憂因大幅擴增席次而改變歐洲政治生態，危害歐盟整合進程。民粹政黨雖未席捲歐洲議會，但得票率大幅提升，未來對歐盟政策的影響力，端賴是否能夠在議會形成有效的聯盟。不過對若干重要成員國國內政治的影響則不可等閒視之，也可能間接影響到歐盟政策。

新冠疫情對歐盟民粹主義之影響

由於新冠疫情持續，目前不易評估對歐盟民粹政黨之影響。年初疫情在歐洲急速擴散，成員國紛採自保措施以及歐盟的無作為，一時間似乎帶給民粹政黨一個大好良機，嗣後執委會緊急協調各國採取措施，歐洲議會也通過執委會所提「新冠肺炎回應投資倡議」，同意投資370億歐元給受疫情影響的健保系統及生產部門。7月21日歐盟召開峰會，同意建立7,500億歐元的復甦基金，成員國主流政府及歐盟受到民眾支持。民粹政黨對疫情的反應則未獲民眾肯定。如德國總理梅克爾因採取科學態度遏止疫情蔓延，受到廣泛好評，支持率大幅提升，甚至連反對黨領袖都給予讚揚，由跛腳總理再度成為歐洲最孚人望領袖，而民粹政黨「德國另類選擇」民調則直線下滑，是歐盟主流政黨在此次疫情中受到肯定支持的最好範例。若干專家認為，新冠疫情暴露出民粹政黨流於空談，有遭到出局危機。未來歐洲民粹政黨發展仍將受到諸多因素影響，如歐盟新冠疫情是否受到有效控制、經濟復甦情況、川普是否連任、成員國能否團結，及難民與恐怖主義等。

由於歐盟所面臨之跨國問題非單一成員國所能解決，民粹政黨執政的政府，為鞏固其影響力將進一步強化其主張。而主流政黨執政的政府，不僅無法迅速回應人民訴求，也未採取有效反制民粹主義發展之策略，反而為了擴大選民基礎而向民粹靠攏。

在民粹政黨興起之際，傳統主流政黨必須思索如何重新獲得人民之信賴，以避免民粹政黨獲得更多之民意支持。對歐盟而言，當務之急除應更有效處理上述議題，必須加速機構改革，並在取得民意共識前暫停深化、廣化，採取多數統合模式，讓成員國自行決定願意參與那些整合領域，避免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