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主義的新外衣

薩米‧納伊爾(巴黎第八大學政治學教授)


應該感謝《解放報》8月24日刊登了保羅‧約翰遜的題為《殖民主義的新外衣》的文章,因為他直截了當地概括了來自西方的新帝國思想。這位英國歷史學家的論據以其坦率和無恥,出色地將過於簡單化思想的道德與本世紀末的戰爭思想結合起來。因此,治理國家要有一個「成熟水平」,低於這一水平,不久以前聲名狼藉的殖民主義托管就成了合法之舉。當然,這一水平由「文明的」大國,也就是今天的經濟強國來判斷。這一水平表現為「保護生命和私人財產」的義務,並且響應前殖民地的「普通」公民發出的反對腐敗無能官僚的「呼籲」。

採取刺刀下的「人道主義」

在採取刺刀下的「人道主義」行動之前,首先必須修改歷史:殖民主義是有益的,它的目的不是統治,而是傳播文明。殖民主義留下了非凡的經濟成就,那是閃光的痕跡,今天已被奪取了這些成就的不發達文化所玷污。摩洛哥人因此而得知,法國元帥利奧泰給他們留下了「輝煌的公路和水路基礎設施」。大家都知道偉大的利奧泰元帥對自己所代表的殖民主義制度也有懷疑,那他活該。

現在的特點是一種同情態度的慘敗:國際人道主義組織的「巨大援助」在我們的眼皮底下揮霍。所幸的是,有人對這種有罪的寬容作出了反應:柴契爾夫人一九八二年向馬爾維納斯群島派遣核潛艇,雷根一九八三年出兵入侵格林納達,轟炸尼加拉瓜,布希出兵巴拿馬、伊拉克,他們以此表明了他們為「捍衛(他們認為)正義的事業」而使用的方法。

這就是新思想。

到處建立種族隔離制度

19世紀的帝國主義自稱向它征服的地區輸出文明和進步,實際上,它到處建立種族隔離制度,因此不僅引起不識字的農民的反抗,而且遭到當地自身特性和利益受到損害的資產者的反對。因此,國際組織──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世界銀行、世界貿易組織、七國集團──到處將經濟一致標準──這意味著國家停止補貼窮人的必需品、國家貨幣貶值和崩潰、市場向跨國公司開放──強加於人是不夠的,還必須承認這是前進中的新文明的技術,並且為此感到自豪。世界新秩序導致國家─民族解體,全球絕大多數人「發展」的停止,倒退的民族主義和原教旨主義的出現,這一後果當然可以得到補償,那就是借此機會在相同的世界金融愛國主義中團結起來的北方和南方精英們的豐厚利益。

這種帝國主義思想不僅是鼠目寸光的結果,而且是對今天災難的不正確看法所引起的一種文化瘙癢症。這種思想來自大西洋彼岸。今天,這種思想受到雙重現象的影響;美國終於在冷戰中戰勝了前蘇聯,從而單獨主宰世界軍事命運;在第三世界,美國曾長期支持的獨裁政權造成的破壞是可怕的。破壞導致血腥的部族主義、種族滅絕仇恨、野蠻的原教旨主義的出現。這種傳播文明的帝國理論源於對形勢的不正確看法。美國將軍斯瓦茨科普夫在沙漠風暴行動的翌日已經提出如何確保世界領導地位的問題。

落入背誦台詞的圈套並且隨聲附和:「這是為西方文明而進行的鬥爭,關鍵在於野蠻必須失敗。」這是不正確的。如果關鍵在於其他方面呢?

世界出現危機的原因

其實,文明─野蠻的對立結構不是對立的兩極,而是植根於同一主體內。毛病出在世界經濟制度上。不能因為聯合國確實變成了美國的傳聲筒,也不能因為安理會似乎以人權等華麗詞藻的名義變成了大國的國防部,而對世界的實際狀況視而不見。這個世界出現危機是因為從雷根到柴契爾的自由主義政策,以及七國集團和亞洲新興大國政府的自由主義政策徹底打亂了經濟制度。人們當然可以將此稱為「一場巨大」技術革命──但是人們也可以徵求全世界數千萬失業者的意見。在進步、文明、人權的核心之中存在著野蠻。更為嚴重的是,如果第三世界人民大批地、悲慘地被這種無政府的經濟世界化壓碎,北方國家人民也不能倖免。在由此而產生的可怕破壞中,前者陷入種族或原教旨主義野蠻之中,後者對專制的警報非常敏感,但是本身也沒有本質的區別。文明何在?野蠻何在?傳播文明的美德及其利劍──人道主義干預權是不是一種可變翼?在海灣戰爭期間,由於看到蘇聯因衰竭而投降,布希總統聲稱新敵人是伊斯蘭教。他指的是伊朗和伊拉克。這兩個國家的古蘭經熱突然復甦。美國的伊斯蘭盟友們一聲不吭,他們知道這是冠冕堂皇的講話。因為以原教旨主義著稱的沙烏地阿拉伯從未由於國內狀況──婦女、外國人、非穆斯林所處的地位,更不用說猶太人禁止入境──而受到任何警告。在人民分裂,民族在鐵的世界化規律面前束手無策,用於軍備的資金遠遠超過正在走向愛滋病化的世界用於科研的經費之時,我們還能以什麼道德標準的名義來說教?

但是深究當代的每一個醜聞有什麼用?如果應該從醜聞中吸取教訓的話,那就是我們大家都有責任,重新拾起不復存在的帝國時代的奇異念頭並不能擺脫困境。

原載法國《解放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