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腦也需「非殖民化」

台灣政治大學歷史系副教授周惠民在回答台灣記者有關日本有人否認日本曾進行過侵略戰爭的問題時，有這樣一段話：「自1880年後，日本人的一些對外戰爭，主要是基於國家安全理由。因為當時日本強調他們的『帝國生命線』，並非是在邊境上，而是向外延伸，包括琉球群島、台灣等一線。如果有任何外來勢力入侵，日本必然會感受到國家安全威脅時，為此他們會主動出擊。」「為了維持日本帝國生命線，必須建立一些緩衝區；而建立緩衝區的做法，就是在日本疆界外的周邊成立一些傀儡政權，並受日本指導。……所以他們對當時一些作為，都認為是應該的，且不是侵略行為。」（《世界日報》7月7日）

讀此報導，令人頗感痛心。日本人不承認侵略和如何解說是一回事，堂堂歷史教授如果只能照抄日人的解說，就很難令人理解了，尤其當這種解說既經不起歷史事實的檢驗，又有玩弄名詞為侵略「包裝」之實時。

把軍隊開到中國、朝鮮去挑起戰爭，殺人掠地，搶劫資源，奴役平民，建立傀儡政權，這種行為若不叫侵略，還有什麼事能叫侵略？明明是侵略，就算改名為「對外戰爭」，或「對外進出」，或「對外旅遊」，難道就能改變事實嗎？

所謂「帝國生命線」，是二次大戰時日本為擴軍侵略提供的藉口或化妝品。在甲午戰爭搞侵略時，這化妝品原名叫做「維護利益線」。到了冷戰時期，它又改名為「保護千哩海洋生命線」。狼吃羊時採用的藉口和政治化妝品雖隨時代而改變，但本質和習慣卻不變。歷史教授談有關日本侵略的問題，避談軍國主義的狼性、狼行，而大談狼的藉口，大力介紹狼的化妝術，而不談狼「卸妝」後的原狀，是很不合理的，也是不忠於歷史事實的。

對於侵略與被侵略之別，周教授以「客觀」姿態顧左右而言化妝術，不談羊之遭遇，已很奇怪了。但等他談到「歐亞之別」時，他就更怪了，他站在歐洲觀點上，對狼羊各打50板後，就開始貶羊了。他說，「歐洲人有原罪與救贖觀念，在亞洲文化中，並沒有類似的原罪觀念。因此亞洲被侵略民族對於過去的歷史都是不太記得住，或者說是對所有歷史冷漠，通常亦較容易忘記自己。例如中國清朝時候，也是盛行帝國主義，對於西藏的侵略又如何解釋」。

日本在明治維新之前遭到西方侵略當然是事實，但那是「1880年」以前的事。但周教授硬要給清朝戴上「帝國主義」和「侵略」的帽子，以求把中、日都歸為不記得過去歷史的「被侵略民族」，這種狼羊不分的分類方法，這種「厚責」中國，而對日本及西方帝國主義則特別寬大為懷的解釋歷史方法，令人十分驚奇。

筆者不敏，一點都看不出「原罪與救贖觀念」對西方列強的長期侵略行為有多大影響與約束。納粹德國有著基督教觀念並沒有少殺猶太人或少侵略他國。相反地，沒有原罪觀念的中國過去百年裡倒沒侵略他國，反而頻遭侵略。

周教授之歪曲「中國清朝」歷史，歪曲「帝國主義」意義，也是驚人的。西藏本受中國明朝管治。滿人入侵中國，用現代話說，倒可稱為侵略。但既入主中國之後，清朝管治西藏，又何來「中國清朝」「對西藏的侵略」？

其次，清朝無疑是一帝國，但歷史教授至少應知帝國之存在並不一定構成現代意義之帝國主義。清朝之時，資本主義僅初起步而已。歷史教授混淆帝國與現代帝國主義，豈不是「誤人子弟」，誤導讀者？清朝治藏，封建專制固有之，然處於統治地位的滿族跟藏族關係並非殖民關係（滿漢關係倒接近殖民關係），跟美洲白人殖民者與印第安人之間的關係並不相同。只不知原罪與贖罪觀念在美洲起了什麼作用。

周教授把清朝治藏硬誇張成是「帝國主義」和「侵略」，但同時又把日本和西方的帝國主義和侵略，以「大事化小」方法加以淡化，如此辛苦地作踐中國，美化列強，此等殖民心態不能不令人感到痛心。

過去兩百年歷史裡，中國和朝鮮從未構成對日本的「外來勢力入侵」，反倒「倭寇」不斷侵犯，何以「日本會感受到國家安全威脅」，而一而再，再而三地對中國「主動出擊」？周教授對此未作出半點解釋。

大量歷史紀錄證明，日本之數度侵華並非被動地感受到中、朝欲「入侵」日本，威脅日本的安全，才「主動出擊」，相反地日本明治維新以來的對外戰爭皆是長期有準備的，有預謀的軍國主義擴張國策下的積極侵略。會有日本人否認日本侵略，並不奇怪，日本官方至今仍不願把百年前的歷史檔案公開。但中國的歷史檔案卻是公開的。堂堂中國人的歷史教授不顧中國方面的歷史資料，反而拿出日本人掩飾侵略的遁詞來向在台灣的中國人解說問題，這只可能反映出現代一些中國知識份子自甘大腦容入「殖民化」的程度有多深。

中國知識份子叫喊中國的獨立自主已有百年時間。現在也許輪到中國知識份子自己也在思想及習慣領域裡展開「非殖民化」運動，嘗試收復大腦這塊被佔領多年的「列強殖民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