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世界民主燈塔!?

1月6日的華府國會山莊騷亂事件，是1814年美英戰爭期間英軍攻佔華盛頓火燒國會大廈和白宮後，國會大廈首次被本國暴民攻陷。作為全世界最古老、最強大的民主國家，向來被視為西方制度典範和民主燈塔的美國，其民主殿堂國會竟然淪陷於暴力示威，罪魁禍首當然非在任總統川普莫屬，川普因此受到彈劾，成為美國歷史上首位在任期間被彈劾兩次的總統。

1月6日的國會騷亂，可以說是最高行政部門（白宮）策劃的一起對最高立法部門（國會）的攻擊。這一切都是因為川普總統不惜一切代價，無所不用其極，想要保住他的權力，煽惑、鼓動造成。他受到第二次彈劾，可以說罪有應得，但他在去（2020）年11月競選連任時，卻能獲得74,196,153張的選票，比2016年還多1,200餘萬票，成為歷史上僅次於拜登的最高票獲得者，足見他有非常雄厚的選民基礎。

被譽為美國民主研究第一人的法國思想家、政治學家和歷史學家的托克維爾（Alexis de Tocqueville）在其經典名著《論美國的民主》一書中曾論證過，美國民主有賴於三個因素，分別是自然環境、法制和民情，但自然環境不如法制，法制又不如民情。因此要追究1月6日國會山莊暴亂的深層原因，首先就是要探討現今美國的社會民情。

1月6日這場暴力衝擊民主體制的抗爭，表面上看是力挺川普，但歸根究柢，就是一場白人集體危機感在川普煽惑下的總暴發。共和黨參議院領袖麥康奈爾形容它是未成功的政變；拜登將它定位為國內恐怖主義的襲擊。主流社會避談種族因素，但其實暴亂背後就是白人至上的種族主義幽靈在作祟。

細觀1月6日暴動，參與者以白人藍領「紅脖子」佔絕對多數，政治傾向極右，許多軍人或退伍軍人參與其中，被警察擊斃的那名女士就是在空軍服役達14年之久的退伍軍人。積極發動此次示威活動的群體如「匿名者Q」（QAnon）、「停止偷竊」運動和「驕傲男孩」（Proud Boys）都是與「白人至上主義」難脫瓜葛的民間武裝力量。他們深怕美國繼續朝自由化、多元化、全球化發展，白人即將成為人口少數，難再主導或享受他們認定的「至高」地位。

這群相對貧窮、教育程度受限、就業困難、充滿被剝奪感和被遺忘感的，數以千萬計的絕望選民，視川普為力挽狂瀾的救星。他們長期累積的不滿，有如火藥庫，而川普就是點燃引信的人。這些擁有武裝的極端主義團體人數遠超過3K黨，他們情緒的發洩所可能引起的社會動盪比3K黨更為厲害，已經成為美國社會治安的最大威脅。民主黨和共和黨都沒有認真對待這個問題，而川普甚至將它引為政治資本。

美國發展到現在，金融壟斷資本主義導致貧富分化、政治極化、階層固化、社會分裂等問題越來越嚴重，成為美國社會一個結構性的矛盾，1月6日的國會山莊暴亂就是這些矛盾激化的結果。彈劾川普、起訴暴亂者，固然是嚴肅法紀所必須採取的法律措施，但卻治標不治本。只要結構性和本質性嚴重問題不解決，美國的政治撕裂、黨派之爭和社情民意的分化將繼續存在，各種政治、社會矛盾將進一步激化，種族衝突也將更行複雜尖銳。

1月6日的國會騷亂是總統利用社會民情，煽惑千萬選民，拒絕相信2020年總統大選的公正公開，企圖阻撓國會行使其立法權，認證選舉結果的嚴重事件。這不僅違背了投票給拜登的8,100多萬的選民的意志，也嚴重侵犯了三權分立的美國法制，導致2021年總統權力的交接能否和平執行遭到質疑。

特勤局的情資顯示，極右翼團體可能在拜登就職典禮前在各州首府和華盛頓特區發動武裝抗議；軍方因應可能的威脅部署至少2.5萬名國民警衛隊，目前已有6,200人進駐國會山莊；國會建築內可見武裝士兵到處席地而睡，成為內戰以來首度有軍隊駐紮國會。這些國民警衛隊原本只被告知攜帶防身器具，後來被通知攜帶手槍及步槍等攻擊武器，因應可能的土製炸彈襲擊。聯邦調查局（FBI）也對華盛頓特區及50個州府提出武裝示威警告，其中包括三起對國會的潛在攻擊事件。

特勤局情資通報指出，主辦抗議的人士並鼓勵出席者「攜帶武器到場」；另一場由極右翼反政府組織「布加洛男孩」（Boogaloo Boys）、分支團體「自由樹」（Tree of Liberty）策劃的抗議也鼓勵「擁有武器的市民」至各地「秀肌肉」。安全專家表示，川普支持者和極端主義分子近來在社群媒體上，熱烈討論暴力威脅華府，阻撓拜登順利就職。FBI已升高維安準備，封鎖華盛頓特區市中心一星期直至1月20日之後。重要政府機關，尤其是國會山莊周邊架設更多、更高圍籬和鐵絲網，並派兵與警察駐守。全國如臨大敵，華盛頓特區像戰區，民主殿堂國會像軍營。在這樣的氛圍下進行的總統就職典禮，還能稱為和平交接嗎？

公正公開選舉、三權分立及和平轉移權力是美國式民主的三大基石，建立在這三大基石上的美國民主，被奉為神明、圖騰。1月6日的國會騷亂，企圖以群眾暴力手段阻止權力的有序過渡，撼動了這三大基石，使美式民主走下神壇。美國人常常認為，美國與其他國家不同，美國人是「上帝的選民」，美國各項制度優越，是其他國家的典範。但發生在國會山莊的騷亂表明，那些被認為只會發生在第三世界的「香蕉王國」或「失敗國家」的事情，美國也不能倖免。《華盛頓郵報》感嘆道，「『美國例外論』正在走向終結之路。」彭博社也認為，經歷國會山莊被暴徒衝擊後，「美國例外論」岌岌可危。美國人長期以來自詡為「山巔之城」和民主的「世界燈塔」，總是站在所謂的「道德高地」上，對其他國家的「民主與自由」說三道四、指手畫腳。美國《外交政策》說，「美國已經變成了美國領導人經常譴責的樣子」。經過國會山莊騷亂後，美國人應無顏再扮演「教師爺」的角色。

同樣是暴力衝擊立法機構，此次發生在美國國會山莊的一幕，很容易讓人聯想到2019年7月激進示威者暴力衝擊香港立法會大樓。美國政客如國務卿蓬佩奧（共和黨）和眾議院議長佩洛西（民主黨），當時將香港暴徒美化為「民主英雄」，將他們的暴力行為稱之為「最美麗的風景線」 ，如今卻將美國抗議者定性為「暴徒」，稱1月6日是美國「最黑暗的一天」。諸如此類雙重標準的例子不勝枚舉，國會山莊的騷亂將美國政客的雙重標準暴露無遺。

拜登認為，川普最嚴重的是他背離了賦予美國國家力量和團結美國各族裔的民主價值，貶損甚至在某些情況下拋棄了美國的盟友和夥伴。他上任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就是必須修復、重振國內民主，強化與世界各國的民主聯盟。美國引領世界進步和動員集體行動的能力始於國內，作為一個國家，美國必須向世界證明，美國已準備不僅以美國的力量為榜樣，而且將以榜樣的力量再次領導世界。

拜登在勝選演講時表示，他雖然以民主黨的身分競選，但是會當所有美國人的總統，會代表那些支持他的人，也會代表那些不支持他的人。他呼籲讓美國歷史上這個嚴峻的妖魔化時代從此時此刻結束。拜登保證他會成為一個不搞分裂，但求團結的總統。他不會區分紅州（共和黨執政的州）和藍州（民主黨執政的州）而是合眾國家州。他還對川普的支持者說：「讓我們給彼此一個機會。是時候放下那些刺耳的言辭了，讓局勢降溫。要取得進展，我們必須停止把我們的對手當作敵人。我們不是敵人。我們是美國人。」拜登承諾，他將全心全意地工作，以贏得全體人民的信任。因為人民才是美國的意義所在，而這也是美國政府的宗旨。

拜登說，他競選總統是為了修復美國的靈魂，重建國家的脊樑－－中產階級。讓美國再次受到世界的尊重，讓人民在國內團結一致。拜登認為，競選已經結束了，現在是治病療傷的時候。拜登說：「我們可以決定不合作，也可以決定合作。他相信，這是美國人民授權的一部分，他們希望我們合作，這就是我要做的選擇」。他呼籲國會－－無論是民主黨人還是共和黨人－－和他一起做出這個選擇。

1月10日至13日NBC對登記選民所作的最新民調顯示，國會山莊暴亂後，川普的支持率仍有43%，只比之前下降了2%。35%的選民，其中包括74%的共和黨人、30%的獨立人士和3%的民主黨人，認為拜登並沒有合法贏得選舉。儘管有10名共和黨眾議員跨黨投票贊成彈劾川普，但是他在共和黨人的支持率顯示，共和黨選民並沒有對他大失所望 。在10個共和黨人中有9個，佔87%，還是對他豎起大拇指，89%表示跟選舉之前一樣支持他。在說他們支持川普勝過支持黨的共和黨的人中，有98%認可川普的表現。在說他們支持黨勝過支持川普的共和黨人中，川普的支持率仍然有81%。只有5%的選民說他們後悔支持川普，66% 說他們的感覺沒變。從這個民調看來，川普的支持率「不動如山」，他的支持者「頑固不化」。在這種情況下想癒合、講合作，談何容易。

在美國國內政治和經濟一團糟的現實情況下，拜登雄心勃勃的外交政策目標，是完全不切實際的。國會山莊騷亂戳破了美國民主「完善、牢固」的美好幻象。在這種情景下，拜登如何召集國際「民主峰會」？

美利堅大學教授詹姆斯．戈德蓋爾（James Goldgeier）和杜克大學教授布魯斯．詹特森（Bruce Jentleson）2020年9月25日在《外交事務》雜誌發表了一篇題為《美國並不一定理所當然的要領導世界－－華盛頓應該在談判桌上就坐，但並不總是坐首席」的文章。他們說，恢復美國在世界的建設性地位，僅僅宣稱「美國已經回來」，並回復到川普以前的腳本是不夠的，美國必須根本調整其在全球的地位。他們呼籲，拜登放棄召開國際民主峰會的設想，改而舉行「國是大會」。外交關係委員會主席理查德．哈斯（Richard Hass）感嘆道：「我們要人家相信我們鼓吹的法治恐怕要很長的時間」。

美國在新冠疫情中作出的反應，充分證明了美國的國內政策表現難以說明其是國家有效治理的典範，2019年，只有17%的美國人表示他們相信聯邦政府能正確履行職能。美國在處理新冠疫情方面的雜亂無章，驚慌失措的災難性應對，使這個信任度更進一步下降，美國廣播公司和益普索集團（IPSOS）2020年9月20日公佈的調查結果顯示，只有9%美國人相信政府能確保疫苗的安全有效。如此，世界上又怎麼會有人相信美國擁有全球領導力。

今次暴力示威者侵入國會，可謂川普任內美國民主危機的最新註腳。四年多前，不少人尚能以美國民主十分「完善和牢固」，區區一個川普根本改變不了什麼，甚至很快會在法制的籬笆範圍內回歸理性來自我安慰，結果短短四年之間，川普已經給美國式民主造成根本的傷害。美國統治集團與其用軍事、政變輸出的所謂美式「民主制度」是否「普世」價值是一回事，但國會山莊的騷亂，至少使那些理性的美國人再也不好意思自詡美國是世界民主的燈塔。◆